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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銀心    


  男人女相,女子男貌——這論性情、論氣質、論容貌,皆是南轅北轍的兩個人,怎麼做夫妻呢?

  「吉蒂,你真美。」吉人坐在床邊,哽咽望著大妹。

  吉蒂不像她從小愛妝扮,劍眉薄唇,明眸如電,從來都是素臉迎人的。如今仔細打扮起來,半點也不遜於她。

  「大姊,你怎麼哭了?」吉蒂尷尬地笑了起來。

  「我捨不得嘛!」吉人揉著眼睛哭道。

  「你自己嫁人的時候都沒哭。」吉蒂急嚷著,真被大姊嚇住了。

  「我不一樣嘛,」吉人皺眉瞪了她一眼,「我嫁到姨娘家裡,跟嫁到自己家有什麼不同?可你卻是嫁到陌生人家——」

  「世上大部分的姑娘,都像我這樣。」吉蒂好豪爽大笑,拉著她的手安慰。「大姊,咱們仍住在京城裡,我又不是嫁到外地去了。」

  沒想到三姊妹裡,居然是精明的吉人哭得最凶,眼眶居然紅成一片。

  「瞧,還讓新娘子哄你,大姊你羞不羞?」吉祥站在一旁,溫柔笑著。

  吉人勉強破涕為笑,緊緊握著吉蒂的手。

  三姊妹說了一會兒話,吉人擔心盛淵無聊,便向妹妹們告辭,自己先要離開新房。

  掩上門往宴廳裡去,未料居然在迴廊上巧遇蘭樕。

  「呃!」吉人嚇得後退一步。

  「大小姐。」蘭樕顯然十分驚訝,回過神,才想到躬身行禮。

  「應該叫我大姊或姊姊才對。」吉人冷哼,今天雖是大喜之日,但她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他了。

  蘭樕聞言一怔,在她面前定定站了半響,寒著臉,居然硬是不開口。

  哼,連她親口斥喝,也不肯稱她一聲「姊」嗎?

  混蛋!

  「先走了,我丈夫在等我。」吉人氣沖沖的繞過他。

  算了,跟這種人根本沒什麼好說的,她一輩子都不原諒他!過了今天,她永遠都不會踏進狀元府了。

  未料在她離去之際,蘭樕居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臂。

  吉人怒極,簡直不敢相信,又氣又恨地抬頭瞪他。

  「你還想怎麼樣?」她厲聲質問。

  「對不起……」蘭樕口中輕而又輕、幾不可聞的飄出這三個字。

  吉人甩開他,含著眼淚,繼續往前走。

  她好恨自己,當初爹爹撿他回來的時候,她就應該趕他出去的。她根本不應該對他好『、對他笑;在他考取功名後,更不應該讓他繼續待在惠家。

  她真傻、真笨,怎麼會惹出這種禍事呢?

  只顧著氣憤,前路長什麼模樣都看不清楚,結果才往前走了兩三步,就差點兒撞了人。

  「盛淵?你嚇著我了……」吉人一見是他,便軟軟地投入他懷裡。

  盛淵悶悶不樂的抱著她。「我正要過來找你。」

  前方不遠處,新郎倌的身影正逐漸消失遠去——

  他們剛剛說過話吧?說什麼呢?

  是特地躲在這隱蔽的迴廊說什麼秘密嗎?

  「那我們一起回宴席去吧!」吉人拉著他的手往回走。

  盛淵隨她任意拉扯,她要他往東,他便往東;她要他往西,他便往西。

  從小到大,他都這樣任她牽著鼻子走的,她太美麗、太耀眼,總是令他不由自主的跟隨她左右,他眼裡從未容下其他女子,他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吉人,你哭了……」

  「是啊,因……因為我妹妹嫁人了,有點感傷罷了。」

  盛淵停下腳步,不再任她牽引。

  「盛淵……」她忽然哭喊著,轉身投入他懷裡。「我妹妹嫁人了,我妹妹嫁人了,很好,對不對?很好,很好啊……」

  盛淵心亂如麻的抱著她,緊緊抱在懷裡。

  吉人哭泣不止。

  她這般傷心欲絕的模樣,看在他眼裡,好像同時有好幾把利刃,正一刀刀劃著他的肉,一片片割著他的心似的。

  盛淵突然懊悔極了!

  如果當初他沒接下繡球,沒當眾宣佈迎娶吉人,那麼,如今會是什麼樣光景呢?

  如果不是他,今天坐在新房裡的女人,是不是就會換成吉人了?

  吉人若是坐在那個位置上,臉上又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呢?

  「別把臉哭花了,回頭怎麼跟我娘交代呢?」他輕輕抹去她臉上淚水,苦澀地溫柔安慰。

  他從小珍愛寶貝的女子,居然在他懷裡哭得如此傷心,這比將他千刀萬剮還令他難受。

  「我不管了、都不管了……」吉人乾脆埋在他懷裡,放聲大哭。

  她什麼都沒有為妹妹做過,她好沒用,她真不配做吉蒂的大姊,她真的好罪過啊!

  第八章

  線頭一針一針的穿過布面。吉人寧靜地倚在窗邊的軟榻上,就著日光,綿綿密密縫著一件厚棉袍。

  盛淵陣日在外頭奔忙,最近她閒來無事,便學起縫製衣裳。

  初時只是好玩打發時間,後來想到了盛淵,學習就益發勤奮起來。她從未為他縫過衣裳,入冬天冷,正好縫來給他一個驚喜。

  「吉人,我回來了。」盛淵的聲音響起。

  聽見開門的聲音,她忙把針線衣袍全塞進籃子裡,蓋上布巾,不待盛淵走近,便把它們推到身後偷偷藏起來。

  盛淵早就把這一切看在眼裡,沉下臉問:「你後面藏什麼?」

  「秘密,不能說。」吉人笑瞇了眼,朝他伸伸舌頭。

  「嘎?」他搖頭笑道:「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你怎麼這麼早回來呀?」吉人迎著他笑問。

  盛淵深深凝視她,忽然答非所問起來。

  「常常讓你一個人,還習慣嗎?」

  「習慣怎麼樣?不習慣又怎麼樣?」

  吉人一屁股坐下來,改變姿勢,伸直了原本曲著的兩條腿,還老實不客氣的擱到他大腿上,嬌滴滴地嚷道:「我腿麻了,幫我揉腿。」

  「嘖嘖嘖,誰家媳婦兒像你這樣的?」

  盛淵瞥了她腿一眼,便伸手為嬌妻按摩起來,輕輕柔柔的來回揉捏,力道不重不輕,剛剛好恰到好處,吉人舒服地歎了口氣,軟綿綿地偎到他懷裡。

  「乖,我的好相公,待會見換我幫你把鬍渣剃乾淨,你臉那麼黑,又蓄著亂七八糟的鬍渣,看起來好落魄呢!」

  「不要,我不剃。」盛淵搖頭拒絕。

  「為什麼?」吉人瞟他一眼。

  「你給我過來。」盛淵牢牢擁著她,忽然垂下臉來,下巴擠到她頸間輕輕磨蹭。

  吉人隨即難以自持的敏感低吟,渾身軟綿綿地,彷彿就要融化在他臂彎裡。

  「瞧,你果然很喜歡嘛!」他低笑起來,不斷用他的鬍渣逗她,又捧著她後腦,往她鎖骨、頸項、耳際一路吮吻,雙手徐徐愛撫,耳鬢廝磨,直到最後輕觸她的唇,吉人早就迫不及待,拉下他的脖子主動獻吻。

  盛淵嘴巴抵著她的唇,忽然笑了,還咯咯笑個不停。

  吉人管不了這麼多,仍舊癡癡迷迷地吻著他,美眸迷離,一下一下,不斷啄吻他的唇。

  「等一下,待會兒再…」他笑著躲開她的吻,又摟著她的腰,柔聲在她耳邊說道:「吉人,我要遠行到泉州一趟,歸期不定。」

  「什麼?!」吉人聞言眨巴著眼睛,這才清醒過來。

  盛淵在說什麼?她怎麼一點也不明白?泉州在哪裡?什麼啊?

  「你一個人,還可以嗎?」盛淵抱著她,柔聲又問。

  「你到底說什麼呀?」吉人翻坐起來,不解地迎視他--

  歸期不定?遠行?泉州?為什麼呢?

  盛淵這決定來得十分突然,又未曾跟任何人商議過,盛家兩老乍聽之下,都有些不能理解。

  「為什麼非要你去呢?」

  盛夫人皺眉反對,「之前不是才出門三年,什麼該學習的,都學會了吧?」

  盛淵站在爹娘對面,神情甚是堅定。

  「娘,因為想學習更多才去,想多看看世面才去,孩兒總不可能永遠待在爹的羽翼下,盛家所有的一切,總有一天全都要交給我,總不能等到那一天才開始著急

  吧?」

  盛夫人眼巴巴望著兒子,又是心疼,又是不捨,才回來沒多久,怎麼又要出遠門了?原以為跟兒子分開三年,就再也不必忍受這番煎熬。孰料--

  「學習固然重要,不過也不必操之過急,你爹爹明明又還沒老。」

  「好了。統統別吵。」

  盛世嵩揮手阻斷盛淵的娘,目光卻落在吉人身上。

  「媳婦兒?你怎麼說?」他問。

  照他看來,做父母的再怎麼不捨。也比不上他老婆的委屈要緊,若吉人答應,他們兩老也沒什麼好反對的。

  吉人打一開始就站在旁邊,始終沉默不語。

  如今公公問了,她方抬起頭來。「身為妻子,豈能阻擋丈夫前程?」

  凝眸望著丈夫,她勉強笑了笑,溫順地回答公公。

  「吉人願意遵照爹娘安排。」

  「那好吧!」盛世嵩拍著大腿,決定就此定案。「三年太長了,最多給你兩年,年輕媳婦兒嫁過來還不滿一年,總不能太冷落妻子。吉人可不是嫁來守活寡的。」

  「是,謝謝爹。」盛淵回頭對吉人笑笑,向父母請示完畢,便拉著嬌妻回房。吉人默默低垂著臉,眼淚好像隨時都快掉下來。

  盛淵歎了口氣,攬著她笑,「又不是一去不回,別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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