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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綠光 「既然學長早已經知道結果,為何還要硬幹?」她所認識的李傑生看似散漫,但絕對不是個笨蛋,他不會做對案情沒有半點助益的事,偏偏這件事很明顯是出於他的主導。 正因為如此,她愈是想不透他一意孤行的動機。 「也不算硬幹,很多事不去做、不去試誰知道結果?先做了再說嘛,況且這件事也不見得是徒勞無功,至少我會讓另一個人看見我的誠意。」 「誰?」 李傑生朝她笑瞇眼,帶著些許神秘。 佟乃頊也不急,開始著手用餐,反正她也沒真的想從他的嘴裡撬出秘密,不過是隨口問問,當是閒聊。 「去年自殺身亡的兆盛銀行經理遺孀。」 佟乃頊品嚐了口牛排,肉澀帶筋,她對這等程度的肋眼感到失望,隨即將刀叉放下。 「學長想藉由去年自殺身亡的陳經理一事開始著手處理兆盛,只要找得到關鍵的證據,就能讓總經理方仲和伏法?不,那麼丁點程度的證據是沒有用的,學長應該也猜到了,但是這麼做可以讓方仲和暫時被收押禁見,對吧?」 太令人憤怒了,她沒有想到李傑生竟然會尋求這種管道保護方仲和! 去年自殺身亡的陳建剛,雖說是因為侵佔公款畏罪自殺,但這種說法誰信?要說是被迫背黑鍋再被逼死,她還比較願意相信,然而這件事還真的以畏罪自殺結案,速度還快到令人難以置信,可見裡頭官商勾結的程度。 那種視人命如草芥的傢伙,李傑生竟還無所不用其極的給予保護,簡直就是本末倒置!那個人渣根本就沒有被保護的必要! 「學妹還真是清楚呢,認真要說的話,陳經理之死雖說是侵佔公款,但他經手的放款公文,如果沒有上級的大印,那些錢是動不了的,就好比聯城開發案的超貸,沒有高層允許,誰敢私下放款?實際上陳經理之死和聯城開發案是相關的,除了時間點契合之外,我還大膽假設所謂被侵佔的公款應該是進了方仲和的口袋,或者是用在關說上頭,我這樣推斷應該合理吧,學妹。」換句話說,從死者家屬身上下功夫,從電腦或手機裡頭多少能找出一些蛛絲馬跡,前提是家屬願意給。 而他現在就在等,等家屬的聯絡。 「學長,我勸你收手吧,聯城開發案牽扯到官商勾結,兆盛與其他兩間銀行願意超貸是因為有民代從中遊說,當然肯定也分到一杯羹,但不管過程,唯一能肯定的是這個案子再查下去,你跟蘇檢都會遭殃。」 「學妹,怕熱就不該進廚房,怕死就不該幹警察這一行。」他雙手擱在桌面,上身微微前傾,「學妹,我要跟你證明,警界還是有真理的。」 佟乃頊微愣了下,沒想到他竟還記得她說過的話,但是——「學長,你曾經懷疑過自己相信的公平正義嗎?」 「沒有。」他毫不猶豫地道。 「那就代表學長一路走來都還挺幸福的。」而她從來沒擁有過幸福。 她從小父母雙亡,在親戚家中看盡人情冷暖,為了妹妹她咬牙忍下,只盼有一天能有個小天地,姊妹倆住在一塊。眼看著幸福才剛得手,卻是這麼短暫……她從來就不是聖人,學不會寬恕與原諒,她唯一懂的是--以牙還牙! 「並不是喔,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因為欠下龐大僨務被地下錢莊逼死,我是奶奶帶大的,可惜奶奶在我十一歲時就過世了,所以我被送進了育幼院,後來又輾轉被送進了寄宿家庭,住過一家又一家,最後考上警大,才終於有了我自己的家。」 佟乃頊不禁沉默。她認識的李傑生是個愛笑之人,非常陽光非常樂觀,擅長混進每個小團體裡,所以她一直以為他的人生一定是一帆風順,沒想到背後有這樣的故事。 以他這麼擅於察言觀色的性格,會換過一個又一個的寄宿家庭,就代表那些寄宿家庭是有問題的,每個人的身上都會因環境因人因言語因事件而產生大小不一的傷痕,沒有處理好的傷痕會在日積月累下發作,衝擊人格改變,可是她在學長身上看不見任何傷痕。 「學妹,環境是影響人格的一環,但不是絕對的。」李傑生掛著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彷彿曾經經歷的黑暗面侵蝕不了他半分。「趕快吃吧,還來得及再看一場電影,最近有一檔奇幻電影好像還不錯。」 「太難吃了,我吃不下。」將牛排推開,她吃著服務生已經送上的餐後甜點。 「那就交給我吧。」李傑生很大方地將她的牛排移到面前,大快朵頤了起來。 「學長……」幹麼吃她吃過的!佟乃頊瞪著他,她不習慣與人共食,更無法接受有人吃她吃過的任何食物,就連妹妹和男友她都不能忍受,而他……算了,把他當成一條狗,為了不浪費食物,剩下的給狗吃,剛好。 用過餐後,兩人上了車,佟乃頊繫好了安全帶,卻見李傑生壓根沒打算發動引擎,不由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非常專注,黃昏斜落的光線映在他立體的五官上,勾勒出令人移不開眼的俊魅。 佟乃頊注視著,猛地回神,疑惑自己怎會瞧他瞧得出神,見他盯著街角一隅,她不禁順著視線望去,就見對角一家專賣3C產品的店門口,有兩個男人正坐在機車上交談。 這有什麼好看的? 她的疑問還沒問出口,耳邊已經傳來李傑生的聲音—— 「阿憲,整隊支援,地點就在……什麼?不用了,你趕緊帶隊過來,沿路我給你消息,如果有空順便通知偵三的阿震,動作要快!」 話落,壓根不管包宗憲在那頭哇哇叫什麼,他已經掛掉手機,隨即朝佟乃頊雙手合十地道歉,「學妹,真的很對不起,這場電影先讓我欠著,改天我一定作陪!」 佟乃頊好笑地看著他,心想她根本沒答應陪他看電影,不用說得好像是她要求看電影似的。 「學長,那個人是通緝犯?」她問。 「嗯,一個遭通緝的煙毒犯,偵三找他很久了,沒想到被我遇到,待會我打算跟著他,要是能一舉找到他的巢穴就好了,所以只能請學妹先下車了,我實在不該這麼做,可是……」李傑生,臉苦惱地解釋,雙眼又不住地盯著目標,神情極度猶豫,難以取捨。 看在佟乃頊的眼裡,總覺得像是瞧見了一隻大型犬,猶豫著要跟著主人還是獨內去狩獵,想著,她不禁低笑出聲。 李傑生怔愣地看著她的笑臉,和那一年他瞧見的笑臉是如此相似,教他不禁心旌動搖,怎麼也捨不得眨眼,想要將這一幕深深珞印在腦海裡。 畢竟,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笑,是專屬於他的笑容。 察覺他的注視,佟乃頊驚覺自己竟然笑出了聲,隨即冷著臉解開安全帶,「學長,找到通緝犯是好事,但是要記得別再越區辦案或是不向上級呈報就獨斷獨行,小心又被記過。」 「那點小事不重要,倒是你待會記得招輛計程車回去,晚一點我再到事務所找你。」李傑生本來還要再說什麼,但見目標已經開始移動,隨即朝她揮了揮手,將車開進了車潮裡。佟乃頊冷著臉站在路邊,想不通自己怎會如此失態。她不能笑,不該笑,也沒有資格笑。 *** 醫院。 躺在病床上,右手和雙腳被包紮成像蛹一樣的李傑生,面對前來探視的好友們回以虛弱的乾笑。 「你到底是要我講幾次?腦子裡到底有沒有裝東西?為什麼我說了那麼多次,你就沒一次能聽進去,每一次都要讓我被人釕得滿頭包?!」杜有為沉潛的怒氣在進入病房後徹底爆發。 李傑生不禁暗歎,早知道就假裝昏迷了。 「老杜,事態緊急嘛……」他很虛地替自己抗辯。 「緊急?你每次的說詞都一樣,要不要換點新的說法?你根本就不需要帶頭攻堅,這是可以等的不是嗎? 瞧,你不但越區辦案,也沒先通報我一聲,搞得偵三那頭對我很不滿,上頭對我也不爽,再加上藥頭墜樓重傷,現在還在加護病房……你知不知道現在輿論是怎麼說的?」杜有為不吐不快,將滿肚子火全都發洩在李傑生身上。 「唉,不都是老樣子。」不過是老調重彈,他都聽膩了。 杜有為瞪著一雙虎眼,要不是看他身上有傷,他真想拖這傢伙起來單挑。 「我去你的老樣子!輿論一面倒,就連上頭都不站在你這邊!」 「無所謂啦,反正那百公斤重的毒品有抄到就好了。」記過對他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他早就見怪不怪了。 杜有為罵人罵到歎氣,抹了抹臉,走到一旁坐下。 一旁被晾了許久的賀守必這才苦口婆心地道:「傑生,這次真的是你不對,你明知道他們手中有武器火力強大,你實在不應該攻堅,還為了救藥頭把自己摔成這樣,要不是你剛好掉在天井上……你要知道,我一點都不希望哪天在我的台上解剖你的屍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