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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凌淑芬    


  「我也是人,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阿比塞爾滿頭黑線。

  「也對。」地點點頭。

  「什麼『也對』,歎哈哈哈哈哈!」旁邊那個吵死人的傢伙再笑下去就要斷氣了。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腕,被他鉗住的地方已經出現一圈深深的印痕。

  就是他幹的好事!她偷瞪他一下,卻發現阿比塞爾眼角也在瞄她的手腕。哼哼,菲雨故意把袖子高高捲起,讓他大大慚愧一下。以德報怨這種事向來不是她的風格。

  他的視線立刻轉回正前方,繼續剛正不阿,目不斜視,菲雨不禁氣結。

  洛提在旁邊被他們兩人的眉來眼去逗得很樂。

  一陣模糊的隆隆聲響了起來,自遠而近地越來越清晰。

  阿比塞爾一凜,迅速和洛提交換一個視線,洛提探頭往窗外一看,咒罵了一聲。「該死,是直升機!」四周空曠沒有遮蔽物,直升機的引擎聲大老遠便聽得一清二楚。

  車子內的輕鬆氣氛一掃而空,阿比塞爾拿起對講機,迅速向另一台卡車的駕駛說了幾句,兩輛車同時踩下油門,噗一聲向前飛衝!

  「直升機?誰的直升機?」菲雨緊緊扶著儀表板,一頭霧水地問。

  「政府軍。果爾多的攻擊式直升機。」阿比塞爾看她一眼。

  所以是上頭有武裝的那種很恐怖的直升機?

  「停車!停車!」菲雨突然大叫。

  「你瘋了!現在怎麼能停車?我們必須趕在直升機飛來之前快點開到有掩護的地方!」洛提叫道。

  「停車!」菲雨堅定地按住阿比塞爾的手。

  阿比塞爾突然踩下煞車。

  「媽的,你真的停車了?」洛提怪叫。這傢伙不會是太久沒見過女人,被迷暈了吧?

  菲雨快速在腦中翻閱所有和勒裡西斯有關的地形圖。

  「直升機還有多久會追上我們?」她問。

  「半個小時以內。」阿比塞爾沉著地回答。

  「相信我,在半個小時的車程內都還是一望無際的空地,沒有任何遮蔽物,我們再往前開,只是送死而已。」雖然以前沒有親自來過,但是出發前她已經把衛星地圖、平面地圖、山勢圖、所有圖書館裡找得到跟地形有關的資料全爛記於胸。

  「你怎麼知道?」洛提不服氣地叫道。

  「因為我是個『書獃子』。」菲雨沒好氣地道。「我們必須轉向南方,那裡的地勢開始轉高,在距離現在十分鐘的車程有一片廣大的巖山——」她還在講,阿比塞爾已重新發動引擎,掉頭朝南而去。

  「你怎麼就這麼聽話?」洛提怪叫。

  連菲雨自己也吃了一驚。他就不怕她說錯嗎?

  「巖山又怎樣?石頭山也藏不住人的。」洛提焦躁地道。

  「但是你們勒裡西斯的石頭山和其它地方不一樣。」她微微一笑。「那裡的岩層錯落起伏,經過千百萬年的風化作用,產生了一些極為微妙的『風穴』。」

  「風穴?」洛提疑惑道。

  「對,就是由風力穿透侵蝕成的天然通道。因為巖山坐向的關係,風一吹進去就不容易散掉,所以幾萬年來切開了岩石,形成四通八達的甬道。」

  「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阿比塞爾低沉問。

  連他們本地人都不曉得中南部有什麼奇怪的風穴。

  「書獃子就是專門看這些雜七雜八的書!」她攤了攤手,「根據最新記載,曾經有探險家從中部高地進入風穴,出來的時候已經在東漠地區的邊陲了。我們拋棄卡車,在風穴裡徒步前進,雖然速度比較緩慢,但是總比在開闊的空地裡被機關鎗掃射安全多了。」

  「請問你的『最新記載』是指多新?」洛提有點不確定。

  「二十五年前。」

  「二十五年前?」又有人怪叫了。連阿比塞爾都對她挑了下眉毛。

  於是菲雨姑娘大大不爽起來。

  「你們國家過去十年發生過大地震嗎?」

  「沒有。」

  「中南部的高地打過仗嗎?」

  「那裡都是一堆一堆的石頭,連住人都不行,誰會去那裡打仗?」

  「那不就對了?」地質學界對於勒裡西斯的研究雖然有十年的斷層,但是過去十年間,勒國並沒有發生大規模會影響地形的天災,而貧瘠無法住人的中南部也不是主要交戰區,所以她認為,像風穴這一類地理現象,絕對不會在短期之內消失。

  兩個男人還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樣子,她歎了口氣,向他們保證——「先生,你們或許是勒裡西斯人,但是請相信我,我比你們更瞭解這個國家的地形。」

  第三章

  輕柔的女性嗓音在巖璧間輕輕敲擊,訴說著跟石頭有關的小故事。

  「這個也是火成岩,就是火山熔岩硬掉之後變成的石頭。」

  「我們這裡有火山嗎?」一個小小孩含著手指問。

  「這裡沒有火山,不過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地球是一顆大火球,後來慢慢冷卻下來,才變成我們現在站的地面,所以很多石頭都是火成岩。」

  「很久以前是多久,像杜亞長老小時候那麼久嗎?」另一個大一點的小男孩躺在她身邊問。

  「嗯……還要久一點。」

  「像村長小時候那麼久?」另一個小孩問。

  「還要再久一點。」

  「像村長的爸爸小時候那麼久?」又一個小孩插嘴。

  「還要再久一點。」

  「那到底是多久?」第一個小孩含著手指說。

  「差不多四十幾億年以前。」

  「嘩……」

  阿比塞爾坐在暗處,觀察躺在小毛頭中央那個孩子王。她的嗓音在靜夜裡有著安撫的味道,小朋友們漸漸從恐慌中放鬆下來,有幾個年紀小的已經挨著她睡著了。

  他們進入風穴不久便天黑了。果爾多對地形不熟,又不知道裡頭究竟有多少革命軍,不敢貿然進攻,目前只是在山下留守,等天一亮,可能就會大舉進攻。

  阿比塞爾提著從卡車上卸下來的衛星電話,到一個不會吵人的角落,撥通總部號碼。

  值勤的軍官立刻接起來。

  「果爾多帶了多少人追過來?」阿比塞爾低沉地問。

  「一開始只出動一個連的人,後來他們發現你可能也在其中,又回去調了兩個連的人馬,準備將你活捉。」所以果爾多的主營只剩下不到一百個人留守。

  阿比塞爾毫無笑意地一笑。「既然他連老巢都不顧了,讓艾洛帶一路人馬去夜襲,把他的軍營鬧個天下大亂。」愉快的笑聲立時在無線電的那端響起來。

  「遵命!」

  「記住,若果爾多的軍隊回防,不必和他們硬拚,以擾亂軍、心為目標即可,動靜盡可能的做大,把能燒的東西統統燒了,人員安全撤退為第一優先。」

  「是!」那端精神抖擻地一應,收線幹活去。

  他把衛星電話收好,眼神一掃,一道玲瓏人影在轉角處躊躇不前。菲雨無意間聽到他正在做軍事指一不,似乎有些無措。

  阿比塞爾站在巖隙的缺口前,月光正好照出他淺淺挑起的嘴角。

  「過來吧。」她鬆了口氣,主動走過來。

  「我一直在擔心他們明天追上來怎麼辦,幸好你還留了這一手。」其實,當一行人走入風穴時,她便有些後悔了。雖然在曠野中只有被直升機射殺的份,可是他們躲到風穴內,無論那兩台軍用卡車藏得多好,最後都一定會被找到。到時候果爾多率人追了上來,他們除了七個武裝的軍人之外,其它就全部是老弱婦孺了,一樣是死路一條。

  可是當時也沒有其它更好的方法可想,她只好硬著頭皮前進。

  阿比塞爾看著她。他們兩人看起來都很狼狽,他的滿身塵土就不用說了,她也一樣灰頭土臉,長袖襯衫只剩下一邊袖子,另一邊下午用來替一名被岩石劃傷手臂的小孩包紮傷口了。

  但月光灑在她沾著灰沙的玉白面容上,美麗異常,她黑眸中的寧靜鎮定,讓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即使再大的克難也一定都會安然度過。

  「這個地方很美。」他低沉的嗓音在夜色裡盪開。

  「這是日積月累,經過千百萬年才形成的風穴,即使人力鑿造都不見得能如此巧奪天工。」

  「嗯。」他藉著月光打量四周的巖璧。

  這些風穴並不是深黑漫長的山洞,而是有許多漏洞的山道,所以月光照得進來,他們也沒有掌燈,以免被山腳下的人發現。

  由於巨岩磷的,亂石堆棧,吹進來的風刀大多是切在石頭與石頭的縫隙問,形成的甬道,所以所謂的「風穴」毋寧更像「風廊」。他們行進之間必須特別小心,不能發出太大的聲音,以免被天上穿梭而過的直升機發現。

  正想著,一架直升機又往下打著探照燈,嗡嗡嗡嗡地飛過。

  菲雨一驚,下意識往旁邊縮了一縮,阿比塞爾自然而然攬住她的肩膀,將她護在寬實的懷抱裡:

  「不用怕。」淡淡的三個字,化去了她心底的憂慮。

  「如果半夜你們的人鬧起來,果爾多只是調一半的人回去,另一半明天繼續攻進來怎麼辦?」他的微笑充滿對敵人的瞭解。「果爾多生性多疑,他的老巢半夜被人進攻,他一定會懷疑自己中計,躲進山裡的這群老弱婦孺只是為了將他調虎離山而已,所以他一定會拚老命把所有人馬調回去。等他發現不對勁,這一來一回,起碼耗掉他一天一夜的時間,夠我們趕到安全的地方了。」到底這種軍事上的盤算,長年征戰的他比她內行多了,她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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