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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凌淑芬    


  他們的矛盾鬧得越深,革命軍越樂見其成。

  這幾日將果爾多的爪牙節節擊退,就是因為阿比塞爾安插在軍政府的奸細,讓他們認為果爾多的情況還可以再拖上一陣子,於是軍政府不急著派兵支持。

  若能把果爾多收拾掉,政府軍等於垮了半邊天,全國三分之二的土地將被革命軍所佔領。

  「媽的!」多亞重重捶了桌子一拳。「這次不把果爾多擒下來,誓不為人!」二十幾年的內戰,革命軍第一次有佔上風的機會。

  洛提和多亞在長桌中央迭上彼此的手掌,熱血沸騰。

  只有阿比塞爾冷靜依舊,盯著桌面上的地圖深思。

  沾著槍油的食指滑過前幾日走過的風穴地帶,或許,這裡會是個一決勝負的好地點……雙方人馬終於正面交鋒。

  激戰兩天兩夜,革命軍佔著熟悉地形的優勢。分批誘引。第一波人馬邊打邊退,將軍方誘入奇詭的風穴地道裡,軍方一陷入複雜的甬穴,立刻陣形大亂。

  看石壁上的紋路。菲雨曾說。風從西邊的峽谷吹進來,從東邊的峽谷出去,在石璧上形成逆時針的紋路,起點的地方粗,結尾的地方細,看它紋路的起點和終點就知道方位了。

  阿比塞爾事先將辨別方位的方法告知每一路人馬,分成幾波人分別守在不同的地點。

  風穴的前半段比較平坦,於是有兩波人馬負責躲在暗處伏擊,先削弱一批人馬,然後將剩餘的人更深地趕進風穴裡。

  後半段有許多天然的山洞、裂縫等等,適合布陷阱,於是第三波和第四波人馬負責事前佈置。

  等政府軍散了過來,一堆人掉進插有尖木的陷阱裡,又是死傷一批。

  兩日夜之後,果爾多派出來的大軍或被俘,或被殺,死傷過半,徹底大敗。

  多亞帶了一路人馬專門去追捕他。這人也滑溜,竟然讓幾個死士護著逃了。

  雖然逮不到元兇,可是經此一役,中軍實力大傷。革命軍乘勝追擊,直直殺進實力已經虛空的中軍大營。

  激烈浴血的戰爭,在後世的史頁上,可能只是短短的幾句勝利之語。

  在現世,卻是二十幾年的戰亂和無數軍人的血汗所寫成。

  在距離夜襲中軍的第八天,革命軍終於攻克果爾多的大本營,收復中部國土。

  肅殺。

  森冷。

  與寒顫。

  寬廣的中軍操練場上,站著整片黑壓壓的人海。

  外圍是持槍高度警戒的革命軍,被圍在中間的是被俘和放棄反抗的政府軍。

  高高的講台上,阿比塞爾負著雙手,昂然挺立於中央。洛提、多亞等革命軍將領立在他身後。

  台前的泥土地上血跡斑斑,幾路妄想抗衡的人馬,帶頭軍官被捕之後一律拉到陣前,殺雞徹猴。

  頭上烈陽正熾,被圍在中央的阿兵哥個個冷汗涔涔,乾燥的夏風呼嘯一聲吹來,每個人的心卻被凍入冰點。

  這是生與死的關頭。

  現場幾萬條生命,都在台上幾人的一個意念之間。

  四周安靜。靜得離譜。靜得像死亡。靜得彷彿連呼息都沒有。「帶多拉他們進來。」阿比塞爾如死神般冰冷低沉的嗓音,傳到每個人耳中。一聲細細的議論和疑問開始在中軍士兵裡傳了開來,他們的審判,就要開始了嗎?

  如果站在台上的,是像果爾多一樣的人,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一人,所有中軍營裡的人都知道,今天已來不及看到夕陽。

  不安的心飄浮到最高點。

  然後,眾人愕然。

  一個六歲左右的小女孩,臂彎裡夾著一隻破舊的小熊布偶,拇指還含在嘴裡,被一個革命軍牽到台上:她的身後,還有幾個差不多年紀的小孩,男女皆有。

  她怯怯地看阿比塞爾一眼。在她眼中,他就像巨人一樣高大。

  「告訴大家你叫什麼名字。」阿比塞爾彎下腰,對住她天真無邪的雙眼。

  小女孩的聲量無法像大男人一樣傳到遠方,於是一名小兵將事先準備好的擴音器對準她。

  「多拉。」小女孩把口中的拇指抽出來,細聲細氣地說。

  「你的父母和家人呢?」

  「死掉了……」小女孩低下頭。

  「為什麼死掉了?」阿比塞爾的語氣極溫和。

  「果爾多喜歡我姊姊,爸爸媽媽要把姊姊送到別的地方躲起來。果爾多就說我們村子裡有間諜,就帶很多很多人來,然後大家就都死掉了,然後也沒有村子了……」小女孩低著頭揉揉眼睛。

  現場一片靜寂。

  阿比塞爾伸手揉了揉她頭頂,輕柔地道:

  「你下去吧。」小女孩吸了吸鼻子,又被牽著慢慢走下台。

  「你過來。」阿比塞爾對另一個小男孩喚道。

  七八歲大的小男孩自己走上來。

  「你叫什麼名字?」阿比塞爾的語氣和剛才詢問多拉時一樣溫和。

  「小威。」

  「你的父母和家人呢?」

  「被殺死了!」小男孩恨恨地道。「果爾多說我們沒有老實繳稅,帶人把我們村子裡值錢的東西都搶走。我們村長不甘心,站出來請他們起碼將食物留下來,其它東西都帶走沒關係。果爾多一怒之下,就把整個村子的人都殺了。」

  一些士兵的臉上開始一陣青一陣白。因為這些事情,其中有不少人曾受命親自去辦,沒去辦過的人也聽過同胞提起。

  奉命去做這些事的人,何嘗不知道村民無辜?

  但是軍令若不被執行,死的就是自己,他們又能如何?

  接下來幾個小孩上來,都是類似的遭遇。偌大的廣場上越來越沉默,垂下頭的人越來越多。

  「好了,帶他們下去。」問完了話,阿比塞爾對看顧小孩的小兵擺擺手。

  多拉跟著其它人走到一半,突然轉身跑回來,拉拉阿比塞爾的褲子。他神情溫和地彎下腰,小女孩踏起腳尖在他耳畔不知說了什麼,他笑了一笑,大掌揉揉她的頭髮。

  「你自己跟他們說吧。」然後——不意那個拿著擴音器的小兵對住多拉。

  多拉稚嫩的聲音清潔楚楚地響了起來。

  「我只是要說,果爾多才是大壞人!你們不是壞人,你們如果不聽他的話,果爾多也會殺死你們,所以我不氣你們。我希望你們趕快抓到他,替我們的爸爸媽媽報仇。」說完,她撲通撲通跑下台。

  滿場的俘兵全低下頭來。

  阿比塞爾冷沉的眸子掃過全場。

  「各位兄弟,這就是你們從軍的目的嗎?」沒有人敢抬頭。

  「殺手無寸鐵的平民,替將軍搶奪女人財物,燒燬無辜的村莊,這是你們、我們、每個人從軍的目的嗎?」他的話聲轉為嚴厲。

  不……不是……不是!

  「不是……」

  「不是……」

  「不是……」低低的回應開始從四處冒了出來。

  「你!出列!」阿比塞爾指著前排中央一名士兵大喝。

  那個士兵全身一顫,臉色青白的跨上前一步。

  「背出我們勒裡西斯陸軍新兵的誓詞!」阿比塞爾森然道。

  那個士兵一開始還很猶疑,聲音有點顫抖,「吾……誓加入……勒裡西斯光榮陸軍的行列……效忠國家……保衛人民,對抗強權,恪遵軍中法令,盡忠職守,以捍衛國家安全為目標,以讓人民安居樂業為己任!」

  「再說一次!」

  「吾……誓加入勒裡西斯光榮陸軍的行列,效忠國家,保衛人民,對抗強權,恪遵軍中法令,盡忠職守,以捍衛國家安全為目標,以讓人民安居樂業為己任!」

  「再說一次!」

  「吾誓加入勒裡西斯光榮陸軍的行列,效忠國家,保衛人民,對抗強權,恪遵軍中法令,盡忠職守。以捍衛國家安全為目標,以讓人民安居樂業為己任!」那名士兵雙腿併攏,昂首抬頭,凜然大吼。

  「再說一次!」阿比塞爾厲聲道。

  「吾誓加入勒裡西斯光榮陸軍的行列,效忠國家,保衛人民,對抗強權,恪遵軍中法令,盡忠職守,以捍衛國家安全為目標,以讓人民安居樂業為己任!」開始有許多聲音加入。

  「再說一次!」阿比塞爾大喝。

  「吾誓加入勒裡西斯光榮陸軍的行列,效忠國家,保衛人民,對抗強權,恪遵軍中法令,盡忠職守,以捍衛國家安全為目標,以讓人民安居樂業為己任!」全場幾萬名士兵同聲劇響。

  阿比塞爾高高舉起一隻拳頭,璀璨的烈日直接照射在他的身上,映像著萬道金光,神威凜凜。宛如天將。

  「捍衛勒裡西斯!」

  「捍衛勒裡西斯——」全場士兵振臂高呼。

  「保護人民!」

  「保護人民!」

  「不畏強權,為國家而死,為保衛的人民而死,勒裡西斯萬歲!」

  「不畏強權,為國家而死,為保衛的人民而死,勒裡西斯萬歲——」

  「勒裡西斯萬歲——」

  「萬歲,萬歲——」

  「贏了!贏了!我們打贏了!」所有人停下手邊的工作跑出來。正在替小朋友念故事的菲雨放下書本,被一群小鬼頭擁著走出來。

  西海跳到中庭上的一個小講台,振臂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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