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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千尋 即便如此,阿觀並沒有表現出對葉茹觀穿衣哲學的不苟同,但月季注意到了,她熬夜為阿觀做了兩襲月牙和淡青色的衣裳,款式素雅、不繁複,唯在裙擺處繡了幾竿修竹作裝飾。 如果她是柳氏,她不會讓月季離開身邊,因為若有充足的信任,她絕對是最得力的幫手。 「主子,你有沒有聽到夏奶奶那裡的消息?」曉初笑問。 阿觀不打算建立情報網,但王府裡人多口雜,不管想不想,許多話就是會傳進清風苑,只是誰也不曉得那些話裡頭,哪些真實、哪些純屬謠言。 「又聽到什麼了?」曉初要是到現代,一定是個出色的記者、名嘴或狗仔。 「夏奶奶身子不好,常常歪在床上,前兩日下雪,夏奶奶貪看雪景,在外頭待過一會兒,回屋便受了風寒,病上三兩天,貼身婢女香雲沒上報給柳奶奶,柳奶奶知道後震怒,說奴大欺主,活活把香雲給打死了,聽說她被人從景寧居裡拖出來的時候,雪地裡拖上長長的一道血痕呢。」 現在想起來,曉初有些後怕,當時若主子沒挺過那關,她和曉陽定會淪落到香雲的下場。她們怎會那麼天真啊,還以為主子死掉,就能順理成章變成王府丫頭,被派到別的院落,日後能多些依仗。 曉初還覺得自己聰明,暗忖著,主子摔傷琉芳定會報給柳氏知曉,柳氏遲遲按兵不動,肯定是希望主子死去,省得日後費心。於是她依著柳氏的心意去做,心底還偷偷樂著,想說柳氏總會記住自己在這件事上幫過她一把。 幸好月季看不過去,向王爺稟報,不然…… 香雲的事,可是讓她徹底看清楚了,倘若主子沒熬過那回,除了琉芳,她和曉陽、月季鐵定會被活活打死,來彰顯當家主母柳氏多麼看重王妃、多麼姐妹情深,幾條奴才的命換來柳氏一個賢德名號,太划算。 「身邊丫頭被打死,夏奶奶沒說什麼嗎?」曉陽追問。 「能說什麼,當家的可是柳奶奶。」曉初向曉陽瞥去一眼,這個沒心思的,也不看看王府裡誰最大,就算她們的主子是正妃,可不受王爺看重,還不是得乖乖待在清風苑裡,哪能像人家那樣呼風喚雨。 「婢女的命真不值錢,我定要好好燒香禮佛、敬拜菩薩,下輩子再不當小婢,要當正經主子。」 曉陽心有慼慼焉,雖然與香雲並無深交,可同是婢女,聽到這樣的遭遇,總是讓人感傷。 阿觀皺眉,打狗還要看主人,夏氏身邊的人,柳氏要處決便處決,沒人敢異議?她們不都是側妃,身份相當嗎?柳氏敢動手,是憑藉著齊穆韌的信任疼愛,還是她有本事面面俱到,讓夏氏便是想伸冤也求助無門? 如果是後者……她再看月季、琉芳一眼,眉頭深鎖。 阿觀歎息道:「這個世界本就是這樣的,要活著、要生存,都得經歷一番艱辛,不光是人啊。」 狐獴雕好了,阿觀放在桌面上東看看西看看,迪士尼卡通把這種動物給可愛化,讓許多人都愛上它們。 「哪有啊,小雞小鴨小豬,它們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不想就到處亂晃,日子過得可悠哉呢。」 「可它們吃飽了、長大了,之後呢?不是要獻上自己的性命,成為他人盤中佳餚? 它們之所以看起來悠哉,是因為無知,不知道未來自己將會面對什麼。」 「是這樣的嗎?」 阿觀指指曉陽手上的北極熊。 「北極熊住在冰原裡,那裡到處都是冰天雪地,雖然它的體型很大幾乎沒什麼天敵,但食物卻少得可憐,往往要拖著龐大的身軀走上一整天,才能找到食物。」 「它們吃什麼呢?冰天雪地裡有果實?」 第八章 下人心思(2) 阿觀示意,曉初快步走到桌案邊取來紙筆,阿觀沒學過水墨畫,但這段日子裡只有毛筆可以用,慢慢的,她也學會操控那管軟軟的筆毛,早說過了,她對藝術不是只有普通天分。 雖然目前畫出來的水墨畫還稱不得上品,但再假以時日琢磨練習,定也能夠拿出手。 提起筆,三兩下她在紙上畫出北極熊、海豹和鯨魚,然後慢慢講解。 「鯨魚的體型比北極熊大上好幾倍,若是被它強而有力的尾巴掃到,北極熊就會有性命危險,而海豹的牙齒又長又尖,北極熊想吃它,得小心它的牙,一個不小心連命都要搭上去。」 「天吶,光是想吃飽就這麼危險辛苦?」曉陽問。 「可不是嗎?」她又在紙上畫出兩隻體型不同的蜘蛛。 「這只八腳蜘蛛叫做蠅虎,它專吃有毒的蜘蛛,必須爬到別的蜘蛛網上,趁主人不備,快步上前在毒蜘蛛背上扎入毒刺,才能得到豐盛的食物。」 「蠅虎爬到別人的蜘蛛網上,主人不會知道嗎?」 「當然會知道,所以蠅虎必須耐心等待,當風吹動網子的時候,才能小心移動一點點,若是不仔細,被毒蜘蛛發現自己,別說什麼晚餐了,恐怕自己都會被毒死。」 「好可怕哦,原來連當小蟲子都很辛苦,要餵飽自己、又得擔心被殺,每吃一頓飯都是生死相搏。」 「所以,這樣想想還覺得當人很可憐嗎?」她取笑曉陽。 「好像是,聽起來,當人還算不錯的了。」曉陽聳肩說道。 阿觀微笑,意有所指地道:「我最喜歡的是這種動物,它的體型不大,卻很聰明。」 「這是什麼東西,沒見過,怎麼會用兩條腿站?」 「它叫做狐獴,體型不大,住在沙漠裡,每天必須頂著大太陽、腳底下踩著發燙的沙,用尖銳的爪子在地上刨挖,它們專吃蠍子、馬陸。」 她一面說一面畫,很快地,紙上出現了眼鏡蛇、老鷹、馬陸、蠍子。 「蠍子?那個東西有毒啊!」曉初做個噁心鬼臉。 阿觀看月季一眼,她雖然沒有看向自己,但她在聽,聽得認真時,手上的針線會略略停下。 淡笑,她繼續說道:「沒錯,沙漠裡有的蠍子會朝敵人的眼睛噴出毒液,若是狐獴被噴到,很可能會瞎掉,就算逮到蠍子,也得小心它們的毒針。而馬陸在遇到敵人時,皮膚也會滲出毒液。 「所以對狐獴而言,每捕抓一次獵物,就是一次的性命冒險,而且還不止於此,當它們在沙地裡尋找食物時,很可能會碰到愛吃狐獴的老鷹、毒蛇,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變成別人的食物。」 「實在太可憐了。」曉陽滿臉同情。 「知不知道,我為什麼特別喜歡它們?」 「為什麼?」 「因為它們懂得團隊合作。大家在覓食時,它們會派出一隻狐獴來當守衛,一旦發現老鷹就會出聲警示,讓所有的同伴用最快的速度躲回地下的坑洞裡,如果碰上毒蛇,幾隻成年狐獴會合作,用利爪來圍堵毒蛇,打退毒蛇,讓它們不能傷害小狐獴. 「如果狐獴心裡想的是,少一隻狐獴來爭食,我就能多分得一些食物;如果它們想的不是合作而是敵對與競爭,恐怕狐獴這種動物早就在沙漠中消失。 「所以在越困難的環境裡生存,大家就要越齊心合力,同舟共濟。就算茫茫大海中,就算船員彼此心中有結、性格不合,可在遇到暴風雨當下,他們比誰都明白,他們只能選擇合作、不能分裂,否則船一旦沉入海中,沒有任何人可以保住性命。」 後面幾句話,她說得鄭重。 曉初點頭,她早就明白,自己能倚靠的只有主子,沒有其他人,唯有主子好了、順利了,下人才有出頭機會。 她看向曉陽和曉初,阿觀想,她們會懂的。 不管她們如何討好柳氏、夏氏,在外人眼裡,曉陽、曉初都是出生相府的下人,唯有跟了自己,她們才有前途。 視線轉向月季,她依然低著頭,只是手上的針線動得更快了。 「主子,如果咱們把這個送到王爺跟前,王爺定會對主子另眼相看吧?」曉陽已經開始想著怎麼替主子在王爺跟前爭臉。 「不過是彫蟲小技,你眼巴巴送上去,說不定被有心人看見,會掀起一番風波。」 阿觀恐嚇,她可不想再和假面大姜有交集。 「您是說柳……」 「我什麼都沒說,我的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日子難得過得平靜,就算真想圖謀些什麼,光靠這些小東西是不成的。」 「哦。」曉陽嘟起嘴,她是替主子討好王爺啊。 拍拍曉陽的手,阿觀說道:「你們先下去休息吧,我再畫點東西,月季香囊繡好也就差不多了。」 「是。」曉陽、曉初拿起蘿蔔,轉身走出屋子。 門關上,阿觀放下筆,目光定在月季身上。月季彷彿是鼓足了勇氣才停下手上針黹,但緊握細針的手指仍微微顫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