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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董妮    


  楔子

  掩下一個大哈欠,柳懾頎長的身子晃了一下,撞到身邊的女士。

  「色狼!」女士尖叫,手提包打上柳懾的臉。

  柳懾愣住,曾經的刑事組長、罪惡剋星被當成色狼?

  「不是……小姐,你誤會了,我沒有……啊!」胸口又被砸了一下,他趕緊抓住「凶器」。「小姐,我只是不小心撞到你,沒必要這麼激動吧?」

  他真的很累,任誰飛一趟越南,才下飛機又趕車到嘉義,熬了三十一個小時沒睡覺,都會這樣恍神的。

  女士謹慎地看了眼前粗獷有型的男子一眼,看他劍眉飛揚,很有正義感的樣子,的確不像猥瑣的色狼,而且眼睛充滿血絲,眼眶比熊貓還黑,應該是真的太累了,才會一個沒站穩撞到她。

  「下次小心點!」女士用力抽回被他抓住的包包,轉身離開。

  「當然。」馬路如虎口,在這裡不小心睡著,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他能不注意嗎?

  伸個懶腰,他左右張望一眼,看到一間咖啡屋。「去買杯咖啡提提神吧!」

  根據最新消息,他那離家出走已有六年的老婆田甜,最後出現的地點是嘉義。線索真假難辨,但總要找過才知道。

  說來他也很佩服自家逃妻,這幾年行蹤幾乎遍及亞洲各國,但每次都是曇花一現,瞬間消失。

  想不到田甜這麼厲害,總能料到他的行動,先他一步溜走,讓他像只無頭蒼蠅一樣,泰國、馬來西亞、日本、印尼……到處亂飛。

  「難道她在我身邊安了線人?」否則哪能這麼神,一次又一次躲過他的追查?

  柳懾邊想著邊走進咖啡屋,正想點杯冰咖啡,窗外一縷熟悉的窈窕身影閃過眼角。

  「老婆!」不是夢吧?

  「老婆——」不管是不是看錯了,先追上去確定再說。

  那位大約三十歲的小姐正穿過馬路,走進對面的一家幼稚園。

  「老婆!」柳懾急著追上去,卻在幼稚園門口被攔下來。

  「先生,你是哪位小朋友的家長,我好像沒見過你?」治安不好,可不能隨便放陌生人進幼稚園。

  「我是……」他話才說到一半,一縷倩影恰好走近,圓圓的臉,濃眉大眼,鼻子有點塌,小巧的嘴微勾著笑容,正是他尋覓六年的老婆田甜。

  「老婆!」他激動地喊。

  但那人沒意識到他的呼喚,專心地跟走在身邊的小男孩講話。

  六年的時光可以改變很多事,讓曾經稚嫩的小嬰兒長成活潑亂跳的小男孩,讓曾經親密無間的夫妻變得疏離而陌生。

  所以她忘了枕邊人的聲音也是情有可原的。

  更何況過去他對她並不好……柳懾不怨田甜忘了他,只怪自己做不到一百分的丈夫。

  「田甜!」這次他改了稱呼。

  女子終於有了回應,吟吟笑臉轉頭望向他,霎時僵住。

  柳懾看著她,六年了,時光也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跡,一絲淡淡的皺紋劃在她眼尾、嘴角,卻反而更有一種成熟的韻味。

  「小甜……老婆……」他幾乎激動得想哭,這條尋妻路太漫長、也太艱辛。

  小男孩拉拉田甜的手。「媽咪,他是誰啊?怎麼有點像你給我看的爸爸照片,爸爸沒有他那麼老啊。」

  「傻瓜,人不是照片,當然會變老。」田甜定定地凝望著比一般人憔悴許多的柳懾,心臟一抽一抽的疼。

  她含著淚,牽起兒子走向柳懾。

  這時,柳懾再也不顧幼稚園老師的阻攔,衝過去拉住田甜另一隻空著的手。「六年了,我終於找到你,這次我不會再讓你逃跑了。」

  田甜怔忡地眨眼,眼眶裡的水霧滴下。她有逃過嗎?沒有啊!當年她只是單純的不想成為他的包袱,希望他有時間好好調養身體,才帶著孩子離家出走,遠避嘉義。

  可惜成效不彰。六年來,她多次回台北偷偷探望母親跟他,母親的身子倒還好,他卻日復一日地消瘦,少了她這個大包袱,他的工作量和壓力好像也沒減到哪裡去,老是忙忙忙的不知道在忙什麼。

  近半年,她已經開始考慮要重新回到他身邊,擔任他的身體健康顧問,監督他正常飲食與休息了。

  至今仍沒有動作,是因為兒子跟幼稚園的小朋友相處愉快,有點捨不得分開。她想等兒子幼稚園畢業,再回台北念小學,省去適應的痛苦。卻不料老公先找上門了,但是……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媽咪,我們不是一直住在這裡,什麼時候逃跑了?」小男孩完全聽不懂他們講的話。

  柳懾忍不住埋怨。「這幾年我幾乎跑遍整個亞洲找你,護照都不知道換了幾本。」

  「我不曉得你在找我。」似乎有哪裡出錯了,田甜一頭霧水地搔搔頭髮,扯亂了垂在腦後的長辮子。「你忘了嗎?婚前我是領隊,離開家裡之後,我又恢復了原來的工作,專門帶亞洲團,出國天數比較短,薪水也不錯,夠我再請一個保母幫忙照顧孩子……你可能誤會了,我出國不是為了躲你,我是在工作。」

  「但你完全沒跟娘家聯絡,難道不是誤會我跟小蜜的關係,才故意躲起來讓我緊張?」如果她一直在台灣,為什麼調閱戶政資料時沒發現……該死,他想起來了,他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他只在她剛離家出走時去戶政事務所查過消息,卻沒有持續追蹤,壓根兒沒想到她會去幫兒子報戶口這條線索,他簡直笨透了。

  「我們的事跟小蜜有什麼關係?她是我妹妹,有事找你幫忙而已,有什麼好誤會的,我很信任你,不可能吃這種飛醋。而且誰說我沒跟娘家聯絡?我有去看媽媽,確定她老人家身體很好,我臨走前不是也留了紙條給你,叮嚀你要好好保重,只要你恢復健康,我自然會回去,你沒看到紙條嗎?」

  「原來……」柳懾一時哭笑不得,原來老婆離家的原因那麼單純,是他想得太複雜了。

  算了,如今人找到就好,他好高興,好想抱抱她和孩子……但最後他什麼也沒做,只是砰一聲,倒地睡死了。

  原諒他,他已經好久沒好好睡頓覺了。

  自從二十八歲那年被逼著去相親、結婚,歷經升職、母親驟逝、老婆懷孕等人生大事,他體認到要珍惜身邊的一切,開始了奔波操勞、為別人而活的日子,結果越想把所有事情做好,越發現自己能力不足,從此夜夜難以成眠。

  後來田甜留下紙條離家出走,他無法理解,她怎麼會覺得自己是他的負擔?尤其他們夫妻感情一向和睦。

  直到有人告訴他,外界傳言他和老婆的妹妹有曖昧,他恍然大悟,氣得想打人,認為是這則流言導致田甜誤會他。

  卻想不到,田甜的出發點真的是一心為了他好,只是天知道,她離開之後,他每天忙著在找她,更不可能全心放鬆好好休息……啊!這事情的真相打擊太大,鐵漢也受不了,更何況他只是個凡人。

  肉體凡胎需要休息,他得睡一下,順便想清楚,這成堆疊塔的麻煩究竟是怎麼開始的……

  第一章

  八年前——

  「阿懾,你已經二十八歲了,每天就是工作工作工作,也沒見你談個戀愛,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肯定下來娶老婆生孩子,讓老媽享受一下含飴弄孫的滋味?」柳母叨念的聲音從電話裡傳出來。

  柳懾瞪大一雙眼,殺氣濃烈得很。明知道他老媽每天都會打電話到警局嘮叨他結婚,這班損友不幫他擋就算了,還把電話按成免持聽筒,將老媽的催婚令廣播得人盡皆知,頓成警局最大笑話。

  「阿懾,柳家九代單傳,延續香火的責任就全靠你了,偏偏你的工作這麼危險,要有個萬一,你要我死後怎麼下去見柳家的列祖列宗?」嘮嘮叨叨、嘮嘮叨叨,彷彿永遠也不會有停止的一天。

  柳懾額頭的青筋已經開始冒出來了。

  「阿懾,老媽我最怕白髮人送黑髮人了,你忍心留我一個孤苦老人,沒人陪伴嗎?一不小心死了,屍體還要臭七天才會被鄰居發現……」

  「媽!」柳懾終於受不了抓狂。「你今年才四十六歲,別說得自己好像超過一百歲的人瑞,你最少還可以再活個二、三十年。」

  「可是的你年紀不小了啊!要知道,越老,精子活動力越差,很容易造成不孕……」

  哈哈哈,一陣爆笑聲在那句「精子活動力越差」後,響徹警局。

  「媽!」柳懾怒眼掃過四周幸災樂禍的同事。「你有什麼話不能等我下班回家再說?」

  「唉呀!我胸口好痛,昨兒個突然夢見你死鬼老爸,不知道是不是要來接我下去享福,阿懾,老媽實在……」

  「夠了夠了!」他投降。「你有話直說,不要再拐彎抹角了,我還要工作。」

  「下午三點,晴天咖啡館相親。」趕在兒子發飆前,柳母丟下她籌劃已久的陰謀。

  「什麼?我……老媽,不要掛……」來不及了,電話只剩嘟嘟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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