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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寄秋    


  阿繡不懂什麼大道理,她只知道小姐翻翻書就能賺銀子,跟神仙一樣厲害,她看的書便是天書,彌足珍貴,跟菩薩手中的拂塵同樣地重要。

  聞言,宮徽羽笑道:「沒那麼誇張,不過是幾本書……」

  視線落在封面設計精美的彩圖上,她嘴邊的笑意漸漸淡去,那豐富的色彩是這年代的技巧所做不出來的。端正的字體以及潔白的紙張更是當代工藝所不能及,他們尚未發明印刷文,大都是手寫稿,數量不多。

  玉煌國的國風介於唐宋間,道德嚴苛,對女子的規範也甚多,但對男子的風流事跡卻睜一眼閉一眼,視為美談,文風偏向唐代,可民間風俗卻更近北宋,崇尚佛教與道教。

  不過已有《女誡》、《女規》之類的書籍,佛經更藉由僧尼之手廣為流傳,有神怪著作,小姐、書生私奔的靡情小說,詩文、散冊等等,而民間書肆賣的是復本,紙張暈黃且字跡不顯,白日閱讀可,一到夜裡便不甚清晰。

  看著這幾本有關星座、八字、命盤排法的書籍,宮徽羽目光黯淡,這屬於二十一世紀的東西,讓她開始想家了。

  離家在外工作多年的她甚少回家,逢年過節也只是回去沾沾醬油,待不了兩天又離開,每回都讓淚眼汪汪的母親拉住她的手,大罵她無情、不孝女,罵完又將自家種植的蔬果往她懷裡塞,怕她餓著、凍著,又怕都市裡的食物不新鮮。

  要不是鄉下地區的工作機會太少,光是種田,打零工養不活一家人,她也不願離鄉背井找出路,減輕父母的負擔,而大哥大嫂要添小寶寶了,她空出的房間剛好充做嬰兒房,爸媽也不用擔心房子不夠住。

  她是女兒,遲早要嫁人的,所以沒什麼好計較,早晚要成為別人家的媳婦,她讓出房間也算是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家人好就好,她無所謂,一個人獨居更自由。

  「小姐,小姐,你睡著了嗎?」綿兒站在浴桶旁低喚,手上是折疊整齊的衣衫和長裙。

  昏昏沉沉地,宮徽羽從回憶的酸澀中回神。「沒睡,只是打了個盹,我娘找我了嗎?」

  「夫人等著你用膳,水涼了,小姐快起身穿衣。」綿兒的身旁是長得一模一樣的錦兒,她拿著裹身的長巾,準備為小姐擦乾一身的水。

  嘩啦啦的水聲從細如凝脂的肌膚滑落,明眸嫵媚,唇似胭脂輕染,齒若編貝,雪背皓頸纖腰無一不秀美的宮徽羽一跨出浴桶,隨即被薰著暖香的浴衣包裹住她肌膚吹彈可破的瑩白嬌胴。

  在丫頭的服侍下,她很快地穿好衣服。

  「小姐,你怎麼哭了?」不知是誰發出的驚呼,把一屋子的人視線全引了過來,直瞅著小姐瞧。

  「薑湯太難喝了。」眨了眨眼,她不著痕跡地眨掉眼中的淚花,正經八百的發嗔。

  薑湯難喝?!

  大家的眼刀有志一同地朝搔耳傻笑的阿繡射去。

  「我……我忘了加紅糖……」她不是故意的,只是太急了,一急就忘東忘西宮徽羽沒回頭看她們,逕自低著頭沉默。

  風很輕。

  雲很淡。

  心在白芒花中飄晃。

  第4章(1)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發生大事了!你快醒醒,別再賴床……找上門了……大麻煩……」

  「別吵,我好睏,日頭不過午別吵我,我要夢周公……」擾人的麻雀,嘰嘰喳喳。

  「小姐,真的不能再睡了,那個人出現了,夫人和他有說有笑,看起來非常融洽……」急死人了,她一頭青絲快愁白了,小姐怎麼還叫不醒。

  「什麼那個人,我娘的客人用不著我招呼,好阿繡,我渴了,給我倒杯水,喝完了你安靜地出去,有事沒事都當明天的事。」她還想繼續和暖被窩談情說愛,一睡天下太平。

  睡意正濃的宮徽羽根本不想起來,身為無所事事的閨閣千金,她除了刺繡、女紅外,還真找不到其他打發時間的娛樂,而她剛好兩樣都不精通,更別提琴棋書畫那些舉凡名門閨秀會的玩藝兒她全然不懂,別人繡花她繡出一團看不出形狀的屎,裁布縫衣她是大小不一的兩塊碎布,一拿起針便扎手,平白用豆大的血珠子來增艷色。

  學什麼都一團糟,只有悶頭大睡她最拿手。

  在喝過水後,她又往床鋪的內側滾去,薑黃色富貴團花大被褥一拉高,蓋過頭,蜷縮成團的身子蹭著暖被,心滿意足地再度沉沉睡去,耳不聞窗外事,自成一世界。

  可是好夢由來最易醒,她想睡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偏偏有人在她耳邊嘮叨不休,不是拉開她的被子便是輕推她後背,讓她沒法睡得安穩。

  揉揉惺忪睡陣,宮徽羽不情不願地抱著棉被坐起身子,略帶一絲不快的瞪人,任誰沒睡足都難有好臉色,所以她嘟著嘴,臭著一張臉也是情有可原,重眠的人最恨睡不飽。

  「小姐,別睡了,真有正經事,你淨個面,清醒清醒,夫人讓你見客去。」天大地大的事兒,小姐怎麼睡得著。

  接過阿繡擰乾的濕巾,她抹了抹面,稍微回過神了。「哪來的客人,我們莊子不是很久沒外人來訪?」

  從莊園的下人口中得知,她們母女倆是別人眼中是不光彩的存在,危及家族名聲,早些年還有些同情她們母女處境的熟人來訪,說兩句安撫的話。

  但是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鬧市無人問,在她爹不當嫡妻是妻,抬了兩位姨娘為側室後,來往走動的人便少了,到最後根本是斷了往來,沒人在意定國公夫人如今身在何處。

  她探問後才知道她娘太老實了,對府裡的小妾、通房太寬厚,於是其中有人想上位,占正室之名,暗中陷害她娘「偷人」,想讓她爹休了元配好扶正自己。

  而她爹也不長腦,光一首未留名的情詩便定了她娘的罪,再加上有心人挑撥,加油添醋地顛倒是非,就算沒這回事也傳得煞有其事。

  攸關男人的面子,有綠雲罩頂之嫌的定國公哪能毫無動靜,武夫出身的他帶兵打仗很在行,可是一涉及後院的女人,他是寧可信其有也不願平白擔上烏龜王八之名,夫妻倆狠狠地大吵了一架。

  偏偏她娘性子倔,不肯解釋「偷人」的真相,認為夫妻間首重信任,他不該聽信旁人的信口雌黃,她的品德不容誣蔑。

  一個腦子灌了水,不辨是非曲直,只為了顧全顏面;一個過於驕傲,只相信公道自在人心,越鬧越僵的兩人終究離了心,再也回不到從前的恩愛。

  「是不速之客。」阿繡悶悶地低語,不過她聲音太小聲了,聽不清楚。

  被迫離開床的宮徽羽打著哈欠,坐在梳妝台前由著錦兒、綿兒梳發編辮,以紅白相間的流蘇輕綰,面頰兩旁是垂落的碎發,簪上蝴蝶金釵和瑪瑙宮釵,俏生生的小美人妝點出清雅嬌態。

  淡淡的妝容,素雅的煙柳色暗花玉綾裙,腕間是玉白的鐲子,沒有多餘的雕飾,年輕女子的婀娜多姿自然流露,穿戴整齊的宮徽羽像朵嬌嫩的花兒,不需華麗的妝扮便透出少女的嬌美。

  她在丫頭們的陪同下來到莊子的正堂,正要福身向娘親請安時,眼尾瞧見娘親身旁一名坐姿不端正的笑顏男子,動作霎時一頓,笑容如凍結般凝住。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是驚嚇,也是無措,她嚇得不輕,臉色微微泛白。

  深幽如墨的黑瞳一轉,似笑非笑地染上幾許輕佻。「我與姑娘是初次相見,莫非是認錯人了。」

  「你……」咬了咬下唇,她忍住脫口而出的質問。「是我看錯了,以為是送豬肉到莊子上的王二麻子,他一臉麻子,穿上了衣服倒也人模人樣,風度翩翩。」

  他認不出她?

  宮徽羽可沒這麼傻,從他嘲弄的眼神中分明在取笑她故作端莊,他還沒揭穿她女扮男裝她便自露馬腳,定力太差,偽裝的功力太生嫩,想騙人還差得遠。

  「我這模樣像麻子臉嗎?人言美目盼兮,真是可惜了,姑娘有眼無珠枉長了一雙美目。」暗諷他?她太嫩了,不是對手,不過她方才乍然一驚的神色倒是取悅了他,平添幾許趣味。

  「撒上一把芝麻也是麻子臉,長得太好看的人會遭天妒,不如你在臉上劃兩刀,當個氣拔山河的刀疤男……」面容出色的男人都是少心少肺的缺德鬼,正如她認識的某男。

  看著眼前美得像畫中人兒的男子,宮徽羽不自覺地想到相親無數次,但無一次成功的夏某人,他們兩人在某方面非常像,都有讓人恨得牙癢癢又討人厭的毒舌性。

  「娘……」居然對她這麼凶。

  「嗯——還要我說第二遍?」橫眉一瞟,氣勢凜然。

  「是,娘。」迫於無奈,她笨拙地行了個禮。「羽兒年幼,不知分寸,望貴客海涵,不怪罪羽兒一時出言不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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