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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金萱 她應該是聽見娘剛才所說的話了吧,她心裡不知道會有多心痛、多難受? 這麼一想,石厚福迅速來到童歆巧身邊,一臉擔心的凝望著她,輕聲喚道:「媳婦。」童歆巧好半晌才抬頭看他,輕輕扯起唇,給了他一個很僵硬、很勉強的微笑,道:「這是我剛剛和囡囡在外面撿的柴禾,你幫我拿去柴房放好嗎?我有點累了,想回房裡休息。」 「放這就行了。」石厚福一把接過她臂彎裡的柴禾,往地上一放,再順勢抱起囡囡,一手抱孩子,一手牽起媳婦的手,道:「咱們一起回房,我有話和你說。」 回到西廂房裡,夫妻倆並肩坐在床沿,過了好半晌都沒人先開口說話,還好有個囡囡在可以活絡點氣氛。 「爹,娘說你出去辦事,事情都辦好了嗎?」 聽小人兒一本正經的說著大人話,若是換在其他地點或時間發生的話,石厚福肯定會大笑出聲,只可惜現在的他完全沒有笑的心情。 「辦好了。」他點頭回答女兒的問題。 「那以後壞人就不會再出現來欺負娘和囡囡了嗎?」小人兒又問。 「嗯。」他點點頭,半晌後又保證道:「即使壞人再出現,爹也一定會保護好娘和囡囡,所以囡囡別害怕。」 「有爹在,囡囡不害怕。」小人兒沒人教,天生就會灌迷湯。 「囡囡乖,到一旁玩,讓娘和爹說話。」突然間,童歆巧開口了。她不主動點,也不知道這個愍厚的傻夫婿要花多久的時間才有辦法鼓起勇氣,進入正題。 第五章 花錢的價值性(2) 等女兒乖巧的移到一旁去玩後,童歆巧直接進入正題,問他一句,「你不是說有話要跟我說?」 石厚福點點頭,決定先從容易啟齒的事情說起。 他將那份切結書從懷中拿出來、遞給她,一邊開口道:「童家又多要了十兩銀子才肯在切結書上蓋手印。除此之外,他們還將主意打到囡囡身上,再要了五兩。我同意把錢給他們,然後請村長把囡囡的事也寫在切結書上,你看看。」 當初夫妻倆在討論要寫切結書時,童歆巧便已巧妙的利用前夫是個讀書人,在當李家媳婦那幾年,她也被逼著讀書、寫字了幾年,所以己識字。 童歆巧接過切結書,迅速地看了一下裡頭的內容,確定沒什麼問題之後才將它折起放到一旁。 她不想開口跟他說謝謝,因為他們是夫妻,而囡囡是他們的女兒,他們是真的一家人,她只問他,「多付給童家的十五兩銀子從哪裡來?」 「爹給了我八兩,餘下七兩是跟村長大叔借的。」 「爹的八兩銀子咱們一定要還給爹。」她認真道。 「嗯。」石厚福毫不猶豫的點頭。 他心裡也是這麼想的,即便爹跟他說,那銀子本來就是準備要給他的,不用他還。這便是爹和娘待他的差別,想到娘…… 「媳婦,對不起。」他低聲說。 童歆巧沉默不語,知道他為何會突然向她道歉。其實她並不覺得傷心,只是替已逝去的童二丫感覺到不值,畢竟在童二丫活著時,一直是真心真意的感激並敬愛著石楊氏這個婆婆,把她當成親生母親般孝順與對待,結果呢? 棄婦?只因為被賣嫁,成過一次親,又被惡婆婆欺負、凌虐後休棄,就必需成為不受人待見的棄婦嗎? 那是童二丫的錯嗎?並不是! 說穿了,童二丫從頭到尾就是個受害人,憑什麼她要因此就被人瞧不起?憑什麼她再嫁就一毛不值,連聘金婆家都不願出,得由她夫婿自個兒去想辦法借錢支付? 童歆巧越想越覺得忿忿不平,越想越替童二丫的付出感到不值。 「娘剛才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對不對?」石厚福見她悶不吭聲,又開口低聲道:「娘是因為氣童家那些人太無賴,正在氣頭上才會這麼說的,娘她……她有口無心,你別當真。」童歆巧差點冷笑出聲,有口無心?在她看來,這才是婆婆石楊氏的真心話吧。 之前她就一直在懷疑石楊氏不像個守財奴,因為沒有一個守財奴會為了大兒子的婚事這般鋪張浪費,更不會在村裡擁有「樂善好施」的美名,因為那個「施」字花出去的可不只有心和力,還需要錢。 所以即使她用偏心來解釋石楊氏對兩個兒子的差異,也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解釋不清楚,但日這件事終於讓她解開心底的謎團,也明白了問題所在。 她婆婆石楊氏,壓根就瞧不起她這個二媳婦,即便表面上對她慈祥和藹又開明,但心裡卻仍認為她是個婆家不要、娘家不理,沒有去處,根本就不值一個銅子的棄婦,她可以可憐她,但說到花錢就是另一回事。 所以童家出現索求嫁女聘金時,她不願付、不想付也不打算付這個錢,因為她認為沒那個必要,覺得她這個二媳婦根本就沒這個價值。 童歆巧直到這一刻才將這整件事看明白,只是她看明白了沒有用,也不知道她的夫婿石厚福是否也看明白了,還是他真相信那句有口無心? 但不管他是否看明白了,她都必需將他點醒,讓他明白她今後在這個家的處境,讓他心疼她、憐惜她,進而達到分家單過的目的。 這次的事是個機會,她絕不能錯過! 「厚福哥,你相信嗎?」童歆巧低語問道,模樣柔弱得像是一碰就碎。 石厚福猛地怔住,登時無言以對,他沒想過她會反間他,他以為她會一如往常般,委曲求全地輕應一聲,讓這件事就這麼揭了過去,當從未發生過一般,然而她卻開口問了他這麼一個問題一一她應該是不相信,所以才會這麼問他吧,問他是否真的相信娘是有口無心? 石厚福突然覺得很難過,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不相信娘,會對娘的所做所為產生疑虎,懷疑她是否真心? 這是何等的悲哀,可是經過剛才在廳裡的事,他能不懷疑嗎? 他一直以為娘是心疼他的媳婦,是真心喜歡也是真心接受他的媳婦,畢竟娘是從小看他媳婦長大的,知道她從小到大吃了多少苦、受過多少難,可結果呢? 棄婦?娘怎能如此說她,即便是有口無心也不應該。這麼說根本就不是在傷口上欐鹽,而是狠狠地在傷口上又補了一刀! 這兩個字別說他媳婦聽了會心痛難受,就連他聽了都心如刀割。 「厚福哥,我想相信娘是有口無心,可是我不知道……我怕我忘不了,我不知道以後面對娘時,自己該擺出什麼表情。」童歆巧垂著頭,低聲說道:「如果我應該對娘微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那該怎麼辦?」 「笑不出來那就別笑。」石厚福溫柔卻堅定地答道。 「啊?」童歆巧猛地抬頭看向他,臉上有著不可置信與感動得想淚流的表情,「該笑卻笑不出來時,我真的可以不笑嗎?」 「真的。」 「這樣娘會不會不開心,以為我在生她的氣?我沒有在生氣,我只是笑不出來而已。」說著她露出一個笑比哭還難看的扯唇動作。 「笑不出來就別笑,沒有人能夠強迫你。」見狀,石厚福心疼地將她擁進懷裡。 「厚福哥說錯了,一直以來,每一個人都能強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除了我自己。」她窩在他懷裡,喃喃自語般對石厚福說著令他心酸的話語,「我明明不想做,明明想反抗,明明不想笑,明明想大哭,我卻沒辦法叫自己不想做就別做,想反抗就反抗,不想笑就別笑,想大哭就盡情的哭出來。我強迫不了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因為沒一次成功。」聽見這話,石厚福緊緊地抱了她一下,輕拍著她的後背,像是安撫一個無助的孩子般,柔聲對她道:「以後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需要再委屈自己。」「厚福哥,我好害怕。」她語帶茫然地對他說:「明知道大哥大嫂不喜歡我,我還可以對他們微笑,厚著臉皮裝作不知道,但如果連娘都嫌棄我、不喜歡我的話,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臉面繼續住在這裡。」 「你在胡說什麼?」石厚福激動地扣住她的肩膀,直視她的雙眼,義正詞嚴的對她說:「你是我媳婦,這裡是我的家,你當然可以住在這裡!」 「我可以住在這裡,也可以委屈我自己,可是囡囡怎麼辦?」童歆巧一臉茫然又無助的看著他說:「囡囡說哥哥們不喜歡她,我問她為什麼?她說,大樹哥哥說她是拖油瓶,小柱哥哥說她是賠錢貨。這些話小孩子怎會說?一定是有大人常在他們耳邊說,他們才學會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