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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單煒晴    


  「真的……只給爺喝這個?」他不確定的問。

  「一天三碗,很快就會好了。」她賣力的擠著楊桃湯,香甜的氣味立刻取代峨崛豆的豆香味。「剩下的這些先放涼,要喝的時候記得弄熱。這三樣湯都可以當茶水給他喝,這樣燒熱會退得更快。」

  「真的這樣就好?」

  「不然你幫我把最後一鍋照這個方式過濾,我把湯送過去給他?」廉欺世誤會他的意思。

  「這……我並不是不想送過去,而是……」而是覺得這麼做一點用也沒有啊!

  「好啦,那這裡交給你,我去給他送第一碗湯。」廉欺世不願浪費時間,端起峨崛豆湯,很快離開。

  嚴長風無言地看著她的背影,心裡祈禱主子能夠撐過今晚,明早他立刻去替他拿藥。

  廉欺世沒有費心敲門,直接走進雷觀月的房間。

  察覺他汗濕了全身,還是不斷發抖,她拍拍他的臉,喚醒他嗎湯。

  「雷觀月、雷觀月,醒醒。」

  因為發燒所以淺眠,雷觀月迷迷糊糊的醒過來。

  「你……吃飯了沒?」他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問她用過晚膳沒。

  「放心,沒問題的,你先喝下這碗湯。」廉欺世沒有正面回答,幫助他撐起抖個不停的身軀,然後將碗湊到他嘴邊,催促他喝下。

  「這是什麼?」雷觀月聞著味道,不像平常喝的苦藥味,反而是清淡的香味。

  「御嵋豆燉煮的湯,治退燒很有用。」對待身心都受到煎熬的病人,廉欺世總是不厭其煩的把話解釋清楚。

  「……你煮的?」

  「我和嚴兄一起,來,快喝吧。」

  雷觀月輕啜了口。她一邊喂,一邊提醒,「小心燙口,慢慢來沒關係……」

  「好像茶……有味道又嘗不太出來……只有豆香……」他虛弱地說。

  「小時候發燒,我爹總讓我喝這個,比藥還要好喝,但功效可不比大夫開的藥差。」讓他重新躺下,她摸摸他汗濕的額際。

  「你爹……是大夫?」喝下峨崛豆湯後,他感覺好一點了。

  「藥師,跟我一樣。他開的都是尋常市集就能買到,或是山野間能找到的常見食材,只要照他說的時間和量燉煮成湯,一天照三餐喝就好。不過縱使我沒病沒痛的,我爹也會燉各種湯給我喝,他說沒病痛的時候,就是養健康的湯了。」廉欺世靠著床榻邊席地坐下,輕聲細語和他說話。

  「再多說一點……」他紅銅色的眸子,平靜地瞅著她。

  該怎麼說……他喜歡她為了自己而忙碌的模樣,忍不住想要留她在身邊久一點。

  「嗯……我最討厭喝橘子加鴨肉的湯,因為橘子很苦,不管是用橘肉還是橘皮煮都一樣,鴨肉會讓湯上浮著一層鴨油,爹為了讓我喝下去,不但認真的撈鴨油還在湯裡加些糖漿,但我還是不喜歡。」廉欺世用袖子替他擦汗,聲音輕柔平順,希望他能漸漸睡著。

  她爹說過,多睡好得快。

  「橘子和鴨肉……聽起來很詭異……」即使是料理,他也沒聽過這種組合。

  「其他還有很多,例如九層塔加鴨肉,花生仁加鴨肉,當歸一片加鴨肉,苦瓜子加寒瓜,泥鰍加九層塔……數都數不完,全是我爹研究出來的。」她的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驕傲。

  「是嗎……」他回答的字數減少了許多,氣息也開始不穩。

  廉欺世判斷是該讓他休息了。「我替你多拿幾件被子來,出汗了會好一點,快些退燒。」

  「叫長風來,他知道東西在哪兒……」雷觀月說話的同時,發紫的唇還顫抖著。

  「好,你再睡一下。」廉欺世撈來她帶來的椅子,把空碗放上去,交代道:「這只碗放在這裡,如果感到難過,我們又都不在的話,你儘管扔,聽到聲音我們會用飛蛾撲火的速度衝過來。」

  雷觀月忍俊不禁。

  她自己不坐椅子,卻讓空碗來「坐」。

  「哇,你笑了,相信我,很快就會好了。」她彎下腰,像母親對待孩子那樣用額頭頂了頂他的,柔聲保證。

  他還想多看她一會兒,但是力氣瞬間被抽光,意識己經渙散,徒留輕響:「我喜歡……你為我煮的湯……」

  廉欺世為他拉好被子,把他密實地包裹住,又看了他好一會兒,末了,從她口中溜出兩個字——

  「上邪……」

  她的娘很喜歡用「上邪」來呼喚爹。

  那就像他們夫妻倆的親密愛語,偶爾也會聽見臉皮薄的爹趁她不注意——實則是她假裝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在娘的耳邊喚她上邪。

  上邪的本意,取的是「漢鐃歌十八曲」中的「上邪」,是一首戀人海誓山盟的情歌,裡頭渾然質樸,率真濃烈的浪漫深情,一直是雙親的寫照。

  在成長的過程中,她不意外的喜歡上「上邪」這兩個字。

  不過,那畢竟是前朝民歌,今朝早己無人傳唱,識字未深的娘頭一次看到這首詩歌,立刻讀成和諧的諧音,爹向來是順著娘的意,也就沒糾正娘,而她也一直是跟著娘讀同音。

  早上告訴他的時候,他也沒糾正,可能他也讀這個音吧!

  廉欺世又摸摸他的臉,呢喃:「上邪,你會好起來的。」

  ☆ ☆ ☆ ☆ ☆ ☆ ☆ ☆ ☆ ☆ ☆ ☆ ☆ ☆

  嘴上答應雷觀月讓嚴長風去張羅,其實她先從自己房裡拿來棉被替他加上,然後再跑回膳房請嚴長風幫忙多拿幾件棉被出來,自己則找了煎藥用小缽和火爐,連同整鍋的峨崛豆湯一起搬進他房裡。

  「廉姑娘是不是先用晚膳比較好?」嚴長風搬來一件厚厚的被子替雷觀月蓋上,感覺虛弱的主子快要被壓扁了。

  「嚴兄也還沒吃,不如咱們一起吃?」廉欺世提議。

  「在這兒吃恐怕會吵醒爺。」

  「不如到我房間去吃吧,這樣他要叫人,我們也聽得到。」

  「我這就去張羅。」

  他們迅速的吃完晚膳,廉欺世表示要整晚照顧雷觀月,嚴長風則認為由他來即可,她懷著主子的孩子,應該好好休息。

  「我很健康的,況且這三個月來,我己經習慣晚睡,不要緊。」她解釋。

  「我己經答應爺,不能讓廉姑娘做任何不該做的事。」熬夜絕對是其中之一。

  「你不是保證不讓我碰不該碰的東西而己嗎?」她可還記得。

  嚴長風不予理會,「總之,廉姑娘還是先睡下,時辰已經不早了。」

  「不如咱們輪流,我先看一段時間,再去找你過來。」她輕快提議,並且鼓掌決定通過。

  嚴長風那雙死魚眼,慢條斯理地睞向她,「爺或許好騙,但我可不。如果讓你先,你肯定不會來叫我。」

  「哎呀,被你看穿了。」她習慣順勢謅些小謊,也不會死不承認。

  「我先吧,現在是三更了,四更三籌時我再叫你。」

  廉欺世瞥他一眼,用同樣不疾不徐的速度開口:「我也不是那麼好騙,你一定會讓我睡到不省人事,等到吃午膳的時候才叫我吧。」

  霎時,兩個各懷鬼胎的人緊盯著對方。

  「不成,這樣爭下去,天就要亮了,只能用公平的方法來決定。」廉欺世搖搖頭,率先開口。

  「什麼公平的方法?」嚴長風問。

  「就……下棋吧!誰贏了聽誰的話。」

  下棋?在主子病得嚴重的時候,她竟然只想得到下棋這個公平的方法?

  「會不會太花時間了?」

  「不會的,我下棋向來很快,只要發現輸了,便會立刻投降。」她和爹下棋的時候都是這樣,偶有她分心想做其他事時,會在下了兩三步後隨便投降。

  「嗯,那速戰速決吧。」不知道廉欺世厲害的嚴長風於是同意。

  不到盞茶工夫過後,廉欺世大大方方坐在雷觀月的房裡,注意小缽的火候,溫熱準備給他當茶水喝的峨崛豆湯。

  「你……怎麼……還沒睡……」雷觀月話說得斷斷續續,因全身起寒顫的關係。

  廉欺世轉頭迎向他,「我正要叫醒你喝湯呢。」

  「長……風他……」

  她從這幾個字便瞭解他的意思,「我跟他決定輪流看著你,直到你的燒退下來。」端著熱好的湯,走回床邊,這次她抽來厚厚的棉被墊在他背後當支撐,讓他能舒服的坐著。

  已經喝過一次,對峨崛豆湯不陌生,也不討厭,雷觀月很快便把湯全數入喉。

  「……何時輪到他?」熱湯一進入身體,立刻溫暖了他,使他說話的氣息平順許多。

  「再一會兒。」她一語帶過。

  「難得他會聽別人的話……」連他的話嚴長風都不一定全部照做。

  「我和他下棋決定誰贏了聽誰的。」廉欺世把椅子上的碗收起來,換她坐著,才能與有力氣聊天的他視線平高。

  聞言,雷觀月又笑了。

  這是他今天不知道第幾次因她而發笑,她若不是上天給他的奇跡,還能是什麼?

  「敢跟你下棋的人,一定不知天高地厚。」他敢說以後嚴長風再也不會用下棋分勝負的方式,來和她決定事情該聽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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