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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綺綺 柳錦兒緩緩仰起頭來看向他,聲音聽來像是被踩踏的枯葉,一點力氣也沒有。「我就要嫁人了。」 他注視著她,沉默了好半晌才僵硬的回道:「這是喜事,為何柳姑娘如此傷心?」 他根本沒聽懂她說的話! 「我就要嫁人了!」她衝著他低吼,「而且是嫁給別人,不是你柳振剛,不是我心儀的人!」 她雙眸充盈著混亂與痛苦,蒼白的淚容有著他不曾見過的憔悴,讓他的心扭緊了,再也無法平靜下來。 「這個事……韓某已經知悉了。」他輕快的語氣中隱藏著苦澀,淡淡地別開眼,房間將目光放遠,不忍心注視她。 「你知道?」柳錦兒為他聲音裡的麻木與漠然感到吃驚。「但你不在乎,是不是?」 他不願說出更傷人的話,僅道:「鎮國將軍府與名聞遐邇的柳家莊今日能夠結為鴛盟,實為門當戶對。況且……」他慢慢地回過頭來,將視線與她的交會,「柳姑娘一心所冀盼的,不就是能得此如意郎君嗎?」 他平淡的聲調有如在她腦中潑下一盆冷水,她的心突地發冷,渾身的力量彷彿瞬間被抽離了似的,緩緩蹲坐在地上,並把小臉埋在雙腿上,悵然若失的問:「就這樣?你一點都不傷心、不擔憂,不覺得可惜嗎?」 面對她的質問,韓振剛什麼也沒說,僅淡淡的回以一句,「請姑娘保重身子。」 他不在乎。 他是真的、真的,一點也不在乎! 可笑這一切的一切竟都只是她一個人的獨腳戲,對於這份情感,他從來就不曾認真的看待過。 是她強求了他。 「保重?」柳錦兒輕聲笑了,笑聲中有著哀傷和苦澀。「心己經不在了,還會有誰在乎這幅臭皮囊?原以為你只是不夠喜歡我,想不到……」她在他心中,就連一小塊立足之地都沒有。 「柳姑娘……」 「好吧。」此刻,她臉上強擠出的微笑已幾乎崩潰,心就像燃盡的余灰,冰冷而毫無知覺,但她仍表現出一切正常的模樣。「就當這一切是我咎由自取,自討苦吃,給韓公子找麻煩了。」 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她虛弱地扶著牆,看起來很疲倦,這令他感到有些於心不忍,突然有一股強烈的愧疚感狠狠襲擊著他的心房。 「韓某幸蒙柳姑娘錯愛,著實銘感五內,只是……」 「只是你永遠也無法接納我、喜歡我、甚至是愛上我。」柳錦兒無力地笑了笑,心碎的道:「你甚至認為我對你……是錯愛?」 「對不起。」 「別。」她甩開臉,不聽他這一句話。 這一晚,她已經承載了太多的苦楚,無法再承受更多的打擊,包括他的道歉。 「你相信有來生嗎?」她口氣悒鬱,雙唇顫抖著,音調中有著一絲痛楚。 「如果我們之間還有緣分,下一回,我不想再聽見你說對不起。」 語落,她抑鬱的掉頭離去,甚至沒有再多看他一眼,纖細的身影便消失在大雨滂沱的夜裡。 看著那漸漸遠去的纖影,韓振剛感覺自己的心情突然變得和此刻的天空一樣晦暗,他茫然地佇立在紛飛的雨中,許久、許久…… 捧著一隻精緻的木盒,韓振剛躊躇地址站在門外,已經有半個時辰。 盒內躺著的,是一襲紅色的緞面錦袍,大紅色襯著金色的彩蝶,有著極為精巧的刺繡鑲邊,布料是以絨錦、茱萸紋錦和彩繡三種料子織成,華麗無比。 這是他所裁製的眾多婚嫁喜服中,織料最為貴重的一襲,他應該感到無比驕傲才是,可是這會兒,他居然沒有勇氣將手中的嫁衣拿給它未來的主人。 「韓師傅,請進吧,小姐已經等您許久了。」小翠招呼著,卻沒有什麼好臉色,一想到這個男人是怎麼傷了大小姐的心,她只想拿掃帚狠狠把他給轟出去! 可笑這號稱長安第一裁縫師傅,竟是聰明面孔笨肚腸,像小姐條件這麼好的姑娘,他還一個勁兒的往外推,這不是蠢事什麼? 想起前天夜裡小姐淋得一身濕,失魂落魄的回來後,便悶不吭聲地回到房裡,才落了閂,旋即嚶嚶痛哭了起來,哭得那樣的傷心,那樣的委屈,那樣的死去活來。 除了夫人仙逝的那一年,這是她第二次見到小姐這樣哭泣。 就算小姐什麼也沒說,打從五歲起便跟在小姐身邊的她,還不知道小姐有多傷心嗎?要知道,小姐是一個多麼好強的姑娘呀!可是這麼多年來,也從未見過她這般費盡心思、幾乎委曲求全的討好一個男人。 就只有韓振剛這個有眼如盲的二愣子,不識抬舉便罷,竟還應太后之邀,為小姐作嫁。 簡直教人氣不打一處來! 覷了那裝有嫁裳的木盒一眼,小翠的笑聲冷冷的,大有嘲諷的意味。 「韓師傅這著棋果然下得好呀!這一招借刀殺人實在高明,連一點痕跡都不留呢!」 這番話如俗語說的棉裡針,韓振剛並非木石,他懂得這個意思。 如今柳家這對主僕倆肯定是恨死他了。 見韓振剛僵著一張俊臉,沒有應答,小翠輕哼了聲,收回落在他身上的鄙夷眼神,轉過身領他進屋。 結果,才剛踏進屋裡,韓振剛便見著柳錦兒蒼白如雪的臉色,眸子看上去還有些散渙,短短幾日不見,身子更是消瘦許多。 此刻,韓振剛的喉嚨抽緊了,眼前的景象,幾乎使他喘不過氣來。 「聽說,你是奉旨而來?」柳錦兒問道,並沒有看向他。 「是。」他注視著她,勉強回了句,「太后令韓某為小姐裁製嫁裳。」 聽完,她強迫自己的唇角扯開一抹淺笑,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那個殘酷的事實——他已經拒絕了她。 「將軍府果然大手筆,為了迎娶我,竟還請太后下旨,命韓師傅這樣名滿京師的裁縫好手為我趕製嫁衣?」 她就像一座冰雕美人,動也不動的坐在那裡,就連正眼也沒有瞧他一下。 然而她那雙淡漠的眼,悄悄向他洩漏了一絲相見不如不見,多情還似無情的落寞。 此時此刻,周圍的靜默,更是烘托出兩人之間深深的遺憾與無奈。 靜默了半響,柳錦兒緩緩轉過臉來,像兩人彷彿是第一次見面般有禮的微笑道:「那麼,有勞韓師傅了。」 短短幾個字,彷彿是開啟韓振剛紊亂心緒的引信,讓他心中盤踞不去的刺痛感,又再度漫天席捲而來。 待冷靜過後,他訝異自己竟還有如此強烈的痛楚與哀傷,他說服自己,這只不過是因為他對她還有一絲愧疚罷了。 他並不愛她。 「這襲嫁裳是宮中所賜的鴛鴦錦裁製而成的,衣料細緻而華貴……與小姐十分相稱。」幾句客套話,是他平日說慣的,可這時候卻像苦汁般燒灼著他的喉嚨,令他說得極為困難。 「鴛鴦錦?」柳錦兒一動也不動,僅是緩緩抬起那雙早已失去焦距的眸子,愣愣地看著木盒內的嫁裳,低喃道:「好,挺好的……」 不管是什麼鴛鴦錦、團龍繡、彩蝶紗,這一切在她眼裡看來似乎都與她毫無關聯了,心如止水,形同槁木的她,出來任人擺佈,她又能作何抵抗? 柳錦兒這副神色恍惚、悒鬱寡歡的模樣,令韓振剛再也無法繼續偽裝無情,假裝視而不見。 「告訴我,」輕輕推開此刻在兩人之間顯得過於刺眼的嫁裳,他喉中逸出一句低喃,「我……傷害了你嗎?」 聞言,柳錦兒身子一僵,像是瞬間被凍住似的,一動不動,感覺他的話重重打擊了她,令她一時難以承受。 須臾,她露出一抹悲哀的微笑,縱然心已經涼了半截,卻只能徒勞地對著他搖頭,一句話也無法回應。 他又有什麼錯?他不過是拒絕了一個他不愛的女人,是她偏偏愛上了他,卻因為他的選擇,使得自己形容枯槁…… 「嫁裳小女子就收下了,您……可以請回了。」話落,她預備送客。 然而韓振剛還有話要說。 「錦兒,如果你不想嫁了。」他脫口而出,幾乎沒有經過思考。 「韓師傅說話可得當心點兒。」她抬臉看向他,語氣相當緩和,卻略顯諷刺,「您是要我抗旨嗎?」 「不……」 「那就別煽惑我!」柳錦兒忍受難堪的低斥了一句,聲音裡有著濃濃的苦澀與怒意,「回去吧,別再讓我顯得更加悲哀,我可以忍受你不愛我,但不能承受你同情我。」 她眼眶中充滿了痛苦的淚水,大口喘息,努力試著控制心緒,不願讓他再看見她一臉狼狽。 「你知道嗎?」她勉強擠出一抹微笑,難掩心中的失落道:「如果可以,我寧願在感情的世界當個輸家,寧可是一把火焰,也永遠不要再愚蠢地成為一隻飛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