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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夏霓    


  或許對旁人來說,不過是首情曲,然而對她寄心於琴,並且活在此道之中的自己,渲染力甚強。她很想要平心靜氣地彈完,又甚至是聽完,但卻總是無法盡如人意。

  馮懷音停下手,數度強忍著淚水,終究也是忍耐不住,潸然淚下。而司空睿迴盪在心裡的琴音,也戛然而止。

  她顫顫地問:「為什麼你的曲,總是那麼悲?」

  司空睿沉默,目光深黯難測得好比一座深潭,她的話他終究也沒有個解答。

  「明明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啊。」他說他不是個回首過往的人,這琴曲又算什麼?

  是的!就是因為逝去已不可追回,才會顯得掙扎未果。司空睿已無力去探究這習慣從何開始,然當他再度回首,卻已成今日這模樣。

  「放下她,對你來說很難?」他不必多說,她便曉得曲裡欲寄托的對象是誰。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司空睿發現自己比想像中還要冷靜,甚至是平淡,竟可以如此平順的對她談論這樣的事。

  「你在本司院彈琴時。在那之後,兆公公惹得我氣得跳腳。」

  「向莞對你說的?」司空睿不做第二人想,也只有向莞明白他的過去。他們交情說深不深,但也沒想像中的淺。

  「是我好奇問了。」怕他怪罪向莞,馮懷音先擋了下來。

  「你為什麼想問?」

  這一句話,讓馮懷音啞聲答不出來。

  司空睿見她沒有回應,轉過頭來定定地看著她,重斬問了一句。「為什麼?總是有個原因。」單單好奇,是不會惦記在心。

  「我不能逗留太久,要是兆公公沒見到我在造琴房裡,一定會向皇后告狀。」馮懷音拎起裙擺就妄想溜之大吉。

  司空睿探出手,將她捉得緊緊。「就讓他去說,回頭我替你解釋。」

  沒想過他會這麼在乎,馮懷音實在覺得方才不該開口,即使憋死了,也要放在心裡怎樣也別說。

  「你說過你討厭我的。」

  司空睿話聲一如往常,實在聽不出半點情感,而馮懷音卻不同,小臉紅得像是煮熟的蝦子,狼狽得不知該如何應對。

  「現在,也討厭嗎?」他明明就曉得她的轉變,也清楚她的膽怯,仍非得這樣逗她,才能順了自個兒的心意。

  遇上她,司空睿起了玩心,想說就說、想鬧便鬧,不必掩飾什麼。他有時的嬉鬧,惹得她生氣之後,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一時之間,他以為自己回到過去那段不知愁的年少歲月裡。當時,他的手裡牽著她以外的人。而如今光陰荏苒,他已經忘了那些曾經很痛,甚至痛到再也不願付出的過去,又在今日體會她掌心裡的溫暖。

  「還是,有所不同了?」

  她不知作何回答,這話算是看穿她的心意,還是隨口一問?她真轉變得那麼明顯,還是他的猜測?馮懷音滿臉羞紅直想要挖個地洞鑽進去。

  「我……」

  驀地,在她話還未脫口時,司空睿鬆開手,淺淺地笑著。

  「你走吧!」那個答案,或許現在的他,還不想知道。

  「司空睿……」他出爾反爾的態度,令馮懷音摸不著頭緒。

  「走吧。」司空睿一逕地望著前方,甚至連她也不看了。

  他的冷淡,好似又回到彼此最初相識的時候。那麼淡然、那麼無所謂,又甚至是那麼的疏離。

  這要算是他的回絕嗎?還是無聲地告誡她別再逾矩?馮懷音不懂,僅是乖順地聽著他的話,狼狽地離開。

  然後,這一路上,她忍著聲沒有哭出來,淚水卻不斷地滾落。

  為什麼喜歡一個人,好苦好苦?

  ☆ ☆ ☆ ☆ ☆ ☆ ☆ ☆ ☆ ☆ ☆ ☆ ☆ ☆

  「你這死丫頭,到底是走了什麼好狗運?讓聖上憐愛,就連司空睿那寡情的男人也為你出頭!」兆公公撇撇嘴,依舊苛薄得要命。

  馮懷音跪在地上接旨,聽完以後臉都綠了,等回過神來,臉上早已掛著兩行清淚。

  「你發顛啊!好好的哭什麼哭?」兆公公嘴巴壞著,但見到馮懷音久久無法恢復過來,彎下身去將她罵醒。

  抬起頭來,兆公公將聖旨塞進她手裡。

  「仔細瞧!你以後好命了。」

  馮懷音抹掉淚痕,逐字看得謹慎,不敢錯看。兆公公總喜歡鬧她,說不定這一回,也是逗著她開心的。

  「我不要、我不要!嗚啊啊啊啊……」馮懷音喃喃地喊著,抓著兆公公的袖口不放。「當初說好,只是造琴的啊!」

  「哎哎哎!你這死丫頭,別把鼻涕往咱家身上糊。髒死了、髒死了!」兆公公很想推開她,卻見她愁得像天塌下來要壓死人,又不敢那麼狠了。

  「兆公公,我知道你很討厭我、不喜歡我,可是求你去跟皇上說,不要納我為妃。」這宮裡很悶,她現在已經過得愁雲慘霧,再困一輩子,她還能成人形嗎?

  兆公公敲了馮懷音腦門頂,惡罵一聲。「聖旨都下來了,我能說什麼?你要咱家這顆頭被砍下來才甘心嗎?」

  「我不要!」馮懷音拎起裙擺,轉身就要奔出琴房,若不是兆公公拉住她,只怕就要不見人影。

  「丫頭,你去哪裡?要是莽撞行事,說不準你一個人掉腦袋,還要拉其他馮家人作陪。」

  「司空睿還在,我要跟他說,他會替我想法子的。」抹掉淚痕,馮懷音努力恢復鎮定。「辦法是人想出來的,我不想任人左右。」

  「你不明白嗎,這不是你想怎做就能怎做,司空睿他能保你什麼?他是什麼樣的人,你難道不清楚嗎?說句難聽的,他甚至不足以左右這朝野,更談不上皇上的心腹,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人。」

  馮懷音聽著兆公公苛刻又尖銳地說道,心口像是一團燒烈的火球。

  「是啊!在你眼裡,他當然不怎樣!你只在乎跟的主子能掌權握勢,還要有開心就抓人砍頭的本事。他什麼都沒有,明哲保身的在官場上謹慎地活,當然不入你的眼!」

  除了教人迷亂的尊貴地位,他們這群不知饜足的人,心底還裝得下什麼?說穿了,他們的作威作福,還不是依附著主子給的權力,除此之外,都活得不像個有尊嚴的人!

  「你既然清楚,在這朝中能安然的活有多不易,還要擾他做什麼?」

  「我就是活不了,才想問問他!」馮懷音不覺得這有何大驚小怪。他們都說好,要在宮裡照看彼此。

  如果僅是說說,那麼他的拒絕她也能理解。就像他,已經拒絕過她,她無話可說。只是不想做出這輩子會讓自己後侮的事。

  「我不要活在自己應付不了的地方。」她要求很簡單,就是能開心的做著自己內心喜歡的事。

  她就是因為喜歡古琴,才答應本司院的邀請做授琴夫子;身邊有孩子窮得沒飯可吃,帶著一塊甜嘴的糕餅說要和她拜師學藝,馮懷音也欣然接受。

  因為喜歡,她甘願做很多別人覺得她傻,但她卻很開心的事。而不是成天與人鉤心鬥角,就為了鞏固自身的地位。

  「丫頭,你要想!你一旦成為嬪妃,馮家上下全因你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那不是我爹娘把我送進宮的本意。」沒想到竟因此陰錯陽差,馮懷音多麼懊悔。「這世上沒有人比他們還要瞭解我!」

  司空睿替她捎來的口信,有娘親溫暖的問候,說她要是後悔,爹爹拚死也要進來換回她,反正春雷琴已經修復好,還回到比先前更好的模樣,要是皇上怪罪,他就要一肩扛下,管他什麼欺君之罪,他一家之主可不能讓妻小吃苦。

  馮懷音聽了心頭好暖,暖得像是要化開一般。就是因為孤單,才更顯得她先前過得多麼溫暖。

  「死丫頭!你若不懂,就聽公公我的勸。要是覺得自己不是個孩子,就別再拿那套耍驕的脾性來應對。若不肯面對,你這輩子白活了!」這旨意已經抗拒不了,勢在必行了。「明日,會有人上馮府告知的。」

  馮懷音忍不住淚流,她好不容易才喜歡上一個人的。就算得不到他的青睞,但至少也想活得自在。

  她為何會走上,讓自己都抱憾的一條路?握著聖旨,馮懷音感到未來的人生,灰暗得令她喪氣。

  ☆ ☆ ☆ ☆ ☆ ☆ ☆ ☆ ☆ ☆ ☆ ☆ ☆ ☆

  百花園裡,花兒們爭妍鬥艷,猶如世人一般,暗暗地在私底下較勁,鬥個奪冠論風采。

  冷淡的眼神裡,毫無任何情感。或許,他曾經有過,而如今已不見蹤跡。即便有,也不願再給予她關愛。

  這是司空睿七年來,第一次看到瑾玉如此沉不住氣,並且顯得張牙舞爪,露盡醜態。

  他不禁問著自己,還愛嗎?這份曾經被留在心底七年的感情,最後成了這副模樣,司空睿僅能很冷淡,也很無奈的注視著走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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