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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橙諾    


  心有牽絆?甘之如飴?是她多心嗎?為什麼她總感李大人話中有話?

  「李大人,綻梅先行告退了。」綻梅旋足便走,腳步越行越快,幾乎像林霽陽縣衙裡落荒而逃。

  唉……終究還是嚇著姑娘了。

  李玄玉立在雪地中,望著綻梅的背影喟然而歎,才想回房,眼角餘光便捕捉到白茫雪地中的一抹靛青。

  他疑惑走近,彎身,拾起——是一雙絮了棉的布鞋。

  布料極新,鞋底乾淨,這新鞋尺寸大小他識得,正好合他的腳。

  綻梅適才望著天光若有所思,與在身後遮遮掩掩的模樣驀然跳入李玄玉腦海,這必然是他方才為她遮擋頭頂落雪時,她不慎脫手落下的。

  這是姑娘為他納的新鞋嗎?

  她怎知他的腳長啊?憑著雪地裡的足印嗎?再者,她又是何時覷得的?是以自個兒的手長或足長去相比而記嗎?

  她對他似乎不是全然無情,既是如此,那又為何他的每一個問句皆不願回答?抑或是,她的確是對他無心,此次納鞋,僅是為了償他教她習字之情。

  然,若是為了報恩還情,她何必又要望天躊躇,費心隱藏?

  「李大人……綻梅,便只是綻梅而已。」

  想起她的避談推托之語,李玄玉搖首苦笑,是,綻梅便只是綻梅而已。

  如梅花初綻,如砌下落梅,他當真是拂了一身還滿。

  第4章(1)

  「綻梅,夫子今日說,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咱們做學問千萬不能半途而廢。」甫從學堂走出來的杜虎,雙手叉腰,對綻梅說得振振有辭。

  「是,夫子說得極有道理,走吧,小少爺,我們回家了。」綻梅點頭微笑,頻頻稱是,她接過杜虎手中書袋,舉步前行的臉容看來有些心在不焉。

  「既然有道理,那為何你這幾日都沒去李大人那兒習字了?」杜虎伸手拉住她衣袖,挑眉瞅她,話中挺有指現意味。

  綻梅心口一跳,腳步一停,她確是好幾日沒到縣衙裡去了。

  自她不小心將為李大人納的新鞋落在衙門裡之後,她……她怎麼還有臉走進去,又怎麼敢走進去呢?

  後院就那麼點兒大,李大人必然會發現那雙鞋,若是大人向她問起,她該怎麼說?說鞋是做給小少爺的?但那鞋怎可能是那大小?說是她路上不小心拾得的?大人如此聰明,又怎會相信?

  綻梅整了整心神,避重就輕地回道:「小少爺,綻梅進縣衙,是去為大人浣衣,不是為了習字的,近來天冷,衣服不須那麼常洗,綻梅過幾日再去便行。」

  「呿!浣衣歸浣衣,習字歸習字,怎可混為一談啊?你們大人就是喜歡來這套,自個兒不願做的,黑的也要說成白的!」杜虎哼了聲,喳呼抗議了一長串,白胖的圓臉皺成顆包子似的,又道:「我知道啦!一定是你做給李大人的鞋不合腳,李大人不小心嫌了句,你就生氣了對不?」

  綻梅心一提,老習慣又來了,心中越慌張,回話便回得越平穩。

  「小少爺見我納鞋,怎知是要做給李大人的?」

  「我瞧見那布與李大人的錢袋色像,不是做給李大人的,還是做給誰的?我知道,你一定又要問我怎知那錢袋是李大人的對不?那是因為錢袋上繡著跟李大人書袋上一樣的『李』字,李大人用好幾年啦,我認得,再者,我知道的事情可多啦,我還知道你常常半夜不睡覺,總要瞧那錢袋瞧上許久,每回從李大人那習字回來之後,也總是心不在焉,綻梅,我知道,你心中喜愛李大人喜愛得不得了,對不?」

  「小少爺,你別胡說八道。」這裡是大街旁,孩子越急聲越揚,再這麼胡鬧下去,她的心事要教多少人聽見?

  「霽陽城姑娘都喜歡李大人,我也喜愛李大人,這又不是啥新鮮事,你何必急急否認?你一定是見我說中,心虛了便說我胡說八道,我瞧你才胡說八道呢!」杜虎雙手盤胸瞪著她。

  「好了,小少爺,綻梅是喜愛李大人,是綻梅說錯話,綻梅跟你賠不是了。」杜虎鼓嘟嘟的胖頰令綻梅又無奈又好笑,直想盡快結束這話題,連忙安撫。

  「賠不是也沒用,得罰罰才行,罰……就罰你陪我吃白糖糕!」杜虎短胖的食指往前一伸,接著對街賣米糕的小店舖。

  「好啊,那我們順便也給杜大娘還有鋪裡師傅們買一些。」綻梅舉步便要過街。

  「順便也給衙裡弟兄們買一些吧。」身旁倏地插入一道男音。

  綻梅猛然旋首,心眼都快提到嗓口。

  這眉,這眼,這聲嗓……確是李大人沒錯,他何時來的?

  方纔她與小少爺的胡話,他又聽得多少?綻梅真想挖個地洞將自個兒埋進去。

  「李大人!你怎麼來啦?」杜虎立馬跳到李玄玉身上,小小身子被李玄玉牢牢接住。

  「還不就惦著我缺課的學生,見差不多到你下講的時辰,便來守株待兔了,杜公子,你可莫要學你綻梅姊姊。」李玄玉垂眸睞向綻梅。

  他本想,他見著綻梅時,必要把腦中盤旋了幾日的問句通通向她問出,問她鞋子是何時做的?問她如何得知他的腳長?再問她為何拿來了又不敢給?但是,方才聽得杜虎所言,他又覺自己什麼都不需要問了。

  她說她喜愛他,即使是安撫孩子的戲言,聽在耳裡仍是極為受用,令他異常歡喜。

  「哈哈哈!我就說了唄,綻梅,你可糟了,先生親自來逮你。」杜虎揚聲大笑,神情好不得意。

  怎忘了,這孩子心性的一大一小兜在一塊兒胡鬧,要教她如何招架?

  「小少爺,李大人,我去買白糖糕。」綻梅面紅耳熱,匆匆抓了個現成的理由便往對街逃。

  她千不該萬不該,怎麼偏要在李大人那兒落了一雙鞋?或許,她還落了些別的什麼?才會沒見著李大人的時候如此相念,見著的時候又如此想逃……

  「娘!咱們回來啦!」買完了白糖糕,杜虎與李大人和綻梅一路行至杜家香粉鋪前,杜虎興高采烈地邊跑跳邊吆喝,卻竟然發現鋪門竟是掩上的。

  「怪了,今日鋪子怎麼這麼早關門?」杜虎推開舖門衝入鋪內,四處張望無人,掀開拉簾便往裡屋竄,「娘?你快出來,我買了你愛吃的白糖糕!你快來嘗嘗!」

  杜虎急著獻寶討好,連聲再見也忘了同李玄玉說,人便一溜煙地不見,徒留綻梅與李玄玉四目相凝,兩人之間氣氛有些古怪,明明都像是有話想說,卻又無人知曉該如何開口。

  「既然杜大娘今日已經休息,那我就不進去了。」停頓了片刻,李玄玉如此對綻梅說道。

  「李大人,還是我進去知會杜大娘一聲,杜大娘見大人您來了,一定很開心,或者,大人您可以在我們這兒用頓便飯?」瞧!她明明就覺得待在李大人身旁十分不自在,卻又不捨他這麼快離開,這不是古古怪怪是什麼?

  就算綻梅對李玄玉說得如此客套平淡,就像對待個平時來訪的客人,她還是很想咬掉自個兒多事的舌頭。

  「不用了,綻梅,我是來尋你的,幾句話說說便走。」

  「好,大人請說。」綻梅點頭再點頭,話音平平,手心與背心卻同時滲汗,一顆心簡直要驚跳出喉嚨,他要尋她做什麼?

  擺托,千萬別問她那雙鞋的事,也千萬別聽見小少爺適才在學堂前說的話……

  可惜,天不從人願,李玄玉開門見山地便說了。

  「綻梅,我來是要告訴你,這雙鞋大小剛好,鞋底還絮了棉,穿著挺暖。」李玄玉指了指腳上的鞋,大有先穿先贏,若不是做給他的,怎會如此合腳的意味,要教她無法耍賴。

  綻梅垂眸一望,適才沒留心,倒沒發現李大人已經將鞋穿上了。

  果然,這鞋瞧來是真的挺合腳,而這色,也很襯李大人一身溫雅書卷氣……綻梅本就不自在的臉容,雙頰變得更加艷紅。

  「合腳很好,暖和也好,李大人喜歡,便好。」綻梅繼續點頭再點頭,不敢抬眸望他,又想匆匆告退。

  「綻梅,我很喜歡,很喜愛,很喜歡也很喜愛。」到底是喜愛什麼呢?是鞋還是姑娘?李玄玉也不顧姑娘是否聽得面紅耳熱,自顧自地說著,重重強調,強調得綻梅只想落荒而逃。

  「李大人,綻梅進屋了。」

  「慢!」李玄玉喚住她,心心唸唸了好幾天的姑娘,他並不願這麼早放她離開,「綻梅,我今天來,除了向你道謝,還想跟你討個東西。」

  綻梅疑惑揚眸,驚訝不已,她從沒想來李玄玉有天會向她索討什麼物事,是孫管事的玉簪嗎?

  「李大人想向綻梅討什麼?」

  「錢袋。」李玄玉深呼吸了一口氣,說得斬釘截鐵,極有魄力,像鼓起多在勇氣說似的。

  「好,李大人您等等,綻梅進去拿給您。」綻梅意會過來之後,回身便要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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