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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決明    


  他將她雙腕釘握在枕側,同時俯首吮舐雪白渾...圓上的綻放嫩蕾,以及距離蓓蕾不到半寸,深紅色雷擊傷痕。

  她和他,疼惜彼此的傷口,誰也不覺自身的傷勢勝於對方,不為自己痛,只疼著對方的痛。

  兩人緊抱纏綿,盡興歡快,她吻他,他回吻她,像兩塊糖飴,一沾上,膠著融化在一起,誰也分開不了……

  情侶退散樓裡,濃情蜜意不退散。

  延維和狻猊,化身兩隻最單純的獸。

  餓了就吃,吃飽了再玩,玩累了又吃,直至饜足了、痛快了,才甘願放過彼此,身子密密迭抱,偎在一起熟睡。

  看似無憂無慮的日子,他們卻很清楚,追在他們身後跑得麻煩,並未消失不見。

  西海城應該亂翻了吧?

  發現石牢裡的死犯莫名失蹤,無法執行雷金錘二度酷罰,西海龍王暴跳如雷,以及舉城憤慨的情景,不難想像。

  而西海龍王又豈甘她的逃脫?九成九會翻遍四海,也決計要將她找出來處刑,不可能跟她算了。

  延維心知肚明,被找到,不過是時間上的問題。

  她怕只怕,萬一西海龍王知道闖石牢救她的事狻猊,定會把對她的怨恨,加算狻猊一份。

  她為此擔心不已,可狻猊氣定神閒,好似不曾未雨綢繆,更像無視西海龍王這項大危機,不理睬嚴重後果。

  又或者,他壓根是清楚的,卻選擇絕口不提,還心情頗愉悅,拉她去走獨來獨往橋及漸行漸遠梯。

  多不吉祥呀!一整個烏雲蓋頂的大凶兆!

  獨來獨往耶!漸行漸遠耶!

  她沒有他的好興致,拿踩梯當踏青,她一點都不想抬起雙腳往橋上踏去!總覺得一踩上去,就注定「獨來獨來」加「漸行漸遠」了!

  「她怎麼了?帶我認識認識情侶退散樓呀,總不好只記得澡泉和大床吧?」澡泉及大床,花費兩人最多時間和體力。

  之前幾回來,皆是匆匆一瞥,難得兩人今日起個大早,耳鬢廝磨好半晌,心甘情願離開蚌床,下來走走,她卻一臉好彆扭,用盡拙劣的借口,阻止他賞景。

  「我突然好討厭那座橋和那階梯……」她曾自豪的奇景奇名,現在竟恨不得隨便叫它們「那座橋」或「那條梯」便罷。

  「為何?」

  「它叫獨來獨往橋……獨自來,獨自往,只能一個人走。」她咬著唇。

  「誰定的規?」

  「沒有誰定的規,這座橋又窄又小,本來就只容一人通行呀!」光用眼鏡看也知道吧?!

  狻猊突地橫抱起她,踩上狹窄的海中浮橋,她驚呼著,雙臂勾緊他的頸,他已健步如飛,走過獨來獨往橋。

  「誰說橋面狹窄,只容一人通行?抱進懷裡、馱負在背,不就兩人同時走過了?還比並肩行走更加膠似漆呢。」他笑道。這座橋,根本是給情侶耍甜蜜的吧?

  而漸行漸遠梯,狻猊口中,又另有解讀之法。

  「你站在這裡,別動。」他把她放在崁頂,自己走下階梯,身影越發離遠,逐漸渺小,只剩淡淡紫點,遠影模糊。

  這就是漸行漸遠,本來還在眼前的人,一階一階走下去,九千九百九十九階,每一階,都將兩人拉得更遠、離得更遙……

  她已經看不見狻猊的身影,只有瞧不見盡頭的長階空虛。

  那一瞬間,她好像追下去,不讓他不見。

  淡紫遠影,重新出現在階梯的另一端,好小好遠,但那一身的紫,便是狻猊慣穿的衣裳。

  他不用法術略過冗長的階,反倒扎扎實實走,每跨上一階,階數便減一階,身形亦越發清晰一分。

  直至他一臉微笑,重新映入她眼簾,相距五六階的距離,等不及的她,已經朝她撲抱過去,狻猊受寵若驚地哎呀出聲,把她攬緊。

  自己送上來的軟玉溫香,不摟多不可惜。

  「你瞧,回過頭,往你在的方向走,九千九百九十九階,總有一天會抵達,我沒看見漸行漸遠,我只看見你離我越來越近。」他笑撫她的長髮,拂去她微微的驚慌失措,領她一同看向漸行漸遠梯。

  他的指,遙指另一端:

  「還有進門那處『虛情假意』遊廊,長廊曲折,羊腸一般彎繞,缺乏耐心之人,光從廊的這端瞧,便不會想踏進廊裡,真的肯一步步走透此廊者,哪裡的『虛情假意』?」真正的虛情假意,只會直行穿越廊外海水,不願乖乖走遍長廊。

  「……再冷酷的名兒,也被你胡說八道,扭曲了原意!」她說得像氣惱,偏偏又忍不住唇畔揚笑,嬌嗔模樣,真有幾分小娃兒的俏皮味道。

  「你這些園景的深意,怎麼瞧,都覺得是故意與其名相反,很像在撒嬌。以後那座橋,就改做『我要抱抱』,長梯叫『迫不及待』,紀念你剛才飛撲過來的猴急——」兩記軟拳落在他背上,敲得咚咚作響,看來是惱羞成怒,不想承認方才自己很猴急。

  他雖在胡謅,滿嘴調侃,她卻覺甜蜜,新取的名兒,比原來的更討她喜歡。

  「那……虛情假意廊要改叫什麼?」她伏在他身上,低聲問。

  「改叫情意綿綿怎樣?它那麼長,一人若要外出,另一人送行,得十八相送送好久,綿長到難分難捨。」

  「最好是把情侶退散樓改叫狻猊延維樓,是吧。」她笑睨他,他剛說的相送情景,惹她發噱。

  「不一定要把我的名字擺在前頭,我沒有男尊女卑的謬念,叫延維狻猊樓也行。」他又沒出錢出力,把他名字擺第一,他也是會愧疚的。

  愛侶間,有些憨,又有些無意義的拌嘴,→旁人耳裡聽說,會很想開口阻止他們再耍笨下去,偏偏兩人自得其樂,開始替樓子更名——在想出新樓名之前,延維拉著他,到門口那邊緣斷石門,在「緣」字前頭,小小加刻了一個「孽」字。

  孽緣斷,只斷孽緣,其他的好緣善緣良緣,全部排出在外,一個都不能斷。

  晌午,兩人窩進書樓。

  延維努力查書,要找個好樓名,認真不到一盞茶功夫,人已經埋首在某本精彩雜冊中,看得欲罷不能,哪裡還記得,剛剛是誰猛拍胸脯,再三強調,要取個驚天動地的樓子新名?

  狻猊則在一整櫃奇書異冊間,翻找著,不若延維專注於同一本書籍上。

  她讀完最後一頁,滿足地合上書,喝口茶,輕吁,見他幻術速度破快,粗略翻覽,沒讀幾頁,又放下,她不禁好奇:

  「你找了這麼久,整屋子的書,沒有那一本想看哦?喏,這本我剛讀完,很有趣,是氐女為皇朝太子上岸為人,最後慘遭皇朝太子欺騙玩弄,化為泡沫死去,再投胎前來尋仇的故事。」她遞出不勒草紙穿編的書冊,據說這本雜冊的內容,是從人界陸路流傳過來,打發時間正好。

  他笑笑婉拒,對她口中的故事並無興致。

  「不然那邊有春宮圖,整冊的哦。」她又提供新選擇,蔥白纖指,點點右側後方的隱密書櫃。

  第五章

  狻猊朗笑,她一臉神秘的曖昧表情,像在與他分享什麼邪惡好東西。

  「我找些書法秘笈就好。」至於春宮圖全系列,今晚可以搬回房裡,相互研究磨練,他很樂意。

  延維挪動俏臀,朝他靠過來,湊上腦袋,瞧他都讀些什麼。

  「紙人替身術?」某本放置在桌邊的書皮上,寫著好熟悉的名兒,她抬眸覷他,「你想學紙人替身術呀?我會,我叫你,保證教到你熟練。」

  「我沒有想學紙人替身術,你會就好,反正遇上危險,你逃跑時,也會帶我一塊逃嘛。」狻猊知道她不會獨逃,她已用實質行動,證明給他看。

  狻猊想找的書,並不是簡單易學的紙人替身術,他知道有另一種術法,強過它更多……他挑了幾本書,堆成一迭,準備晚點再來細讀。

  「你這裡的書真多,每一本你都讀過嗎?」狻猊在她身邊坐下,相當順手地拿起她喝過的茶杯,啜呷一口。

  她搖頭,「書不全是我的,很多是阿娘留下來的,我只挑感興趣的讀。」

  「沒聽你聊過你娘親,說說她是怎樣的人?待你可好?你有兄弟姐妹嗎?」狻猊曾在她被「天地醉」的酒煙給醺酣那回,約略聽她提到她娘親,卻又說得不夠清楚。

  「我阿娘很美很美哦!像天女一樣!」提及艷麗無雙的娘親,延維眼眸燦亮,與有榮焉。

  她雀躍地抱來好多畫軸,拉開錦繩,攤展的畫裡,冷妍艷麗的女子,佇足回眸,與賞畫人對視,炯然黑亮的雙眼,栩栩如生。即便是丹青,卻將她的美如冷,詳實呈現。

  延維獻寶道:「你看,我沒誆你吧?多美呀——」

  延維姣好容貌,承襲自她,母女皆是極為精緻漂亮的女子。

  「女媧後裔?」其中一張的畫內,延維娘親在盛開的蓮花田間,稀罕地勾出淡淡笑靨,裙擺之下,纖足不再,繪上的,是青碧色蛇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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