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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決明 魟醫以為,接下來……會聽見驚蟄冷冷回嘴,但,沒有。 驚蟄很乖、很聽話,雙臂伸入缸中,一直浸至上臂,維持不動。 「有、有沒有這麼溫馴呀?!」 「外頭的傳言,果真不假,驚蟄與九龍子……」 魟醫眼珠子骨碌碌轉,反正有九龍子盯著,他待在這兒毫無作用,還是趕快去外頭說說八卦……呀不,是去忙正事。 趁兩人不注意──也壓根沒人去注意,魟醫一溜煙,跑了。 「鯊口花之果,你不先去嘗嘗?」 浸藥過程中,驚蟄開口,沒忘掉他費心取回的果物。 「急什麼,怕我食言嗎?我螭吻答應了要吃,就一定會吃。」螭吻不是言而無信之輩,說著擔保。 見驚蟄沒答腔,僅用湛藍色的眸瞅著他,好似沒親眼見他吃,他便不肯相信。 螭吻翻了記白眼:「你乖乖泡著,我去把鯊口果拿來,在你面前吃掉,總行了吧?」 螭吻來去匆匆,不一會兒工夫,帶回三顆鯊口果。 「我留了三顆給我哥哥們嘗,他們也算是你侄兒,不介意吧。」 「嗯。」這聲嗯,像由鼻腔,冷冷哼出。 螭吻順手拎了柄薄匕來,思忖著,該從果子哪處下手。 匕尖插進果間,整個果子雖帶淡淡藍色,仍是透澄的藍,能清楚看見刀尖的位置。 再抽離薄匕,沒半滴果汁溢出,螭吻湊鼻去聞,聞到些些果香,很淺,是相當舒服的味道。 他咬一口,咀嚼的動作稍頓,表情倒分辨不出好吃與否。 又咬一口,這一回,一鼓作氣吃光一顆鯊口果。 「滋味如何?」 「對厚,你辛苦去取回來,也亥嘗嘗味道。」螭吻雖愛吃,卻不吝分享。 驚蟄雙手仍泡在藥缸內,無法自行取食,螭吻難得貼心,將鯊口果切成小塊,方便一口吃下,拈到驚蟄嘴邊。 藥缸裡,熱煙騰騰,氤氳著臉龐。 透過蒙煙望去,是螭吻堆滿笑靨的臉,不改稚氣,同樣精緻漂亮。 「來,呀──」螭吻等著要餵他。 平時,總被搶著哄喂的螭吻,鮮少有機會餵人,倒頗覺有趣,黑眸笑得更彎。 平時,絕不可能被喂的驚蟄,沒人膽敢拿他當小娃娃,要他溫馴張嘴…… 「這不是順從,只是……博取信任。」 驚蟄張口,咬下時,說服自己。 一入口,酸澀味嗆上,苦味隨後產生,透明狀的果肉,像凝固的肉凍,只感卻很糊爛…… 「……不好吃。」好不容易嚥下那口果肉,驚蟄發表感言。 「是不怎麼好吃,原來,鯊口果是這味道。」螭吻點頭。難得完全同意驚蟄的說法,所見略同。 說話之際,又削了一塊,自個兒吃。 「不好吃你還吃?」驚蟄對他的行徑全然不解。 「我話不是已說在前,你取回果子,我便吃?」螭吻反問。才奇怪驚蟄何必多此一問。 「那是因為,你當時不清楚鯊口果的滋味,如此……微妙。你若不想吃,可以不要。」驚蟄並不因此生氣,畢竟它確實不美味。 「我什麼都食,就是不食言。」螭吻很有原則,不會耍賴,嚼了幾口,他突然想到,神情轉為認真:「咱們糖包子的恩怨,到此為止,你的歉意,我接收下來誰也不再拿這件事說嘴、刁難、記恨。」 正因恩仇盡泯,螭吻才有好心情,與他多聊這些,否則,面對他厭惡之人,多講半句,他都嫌煩。 「日後,記得待人和善些,別老露出冷顏嚇人,當有人笑臉以對時,央托你賣個糖包子給他,別再死不答應了,驚蟄叔叔。」 「死小鬼,教訓起他了?」 那聲「騺蟄叔叔」,喊來太甜,甜得太膩,讓驚蟄露出一抹──嘴裡被塞了顆糖飴,滿口全是蜜絲絲滋味,他最厭惡的甜味──鄙夷。 第二顆鯊口果完食,螭吻又要朝第三顆進攻。 驚蟄鎖眉,欲伸手阻他,要他別再勉強吃下,螭吻更快些,出聲喝止。 「嗯──手!」一個時辰,還沒到! 驚蟄甫探出半截的手臂,竟又縮回缸內。 「……這不是聽話,還是……博取信任。」驚蟄立刻在心裡補充,不知是想說服誰呀? 螭吻一瞬間,瞟見驚蟄臂上的蛟鱗,逼鯊口花汁液蝕蛀,有好些已受損,不由得有感而發:「蛟鱗真不濟事,根本沒有保護力,還是龍鱗好,起碼分毫不傷。」 「這是炫耀嗎?」 「誰不知道龍鱗比蛟鱗好,若能選擇,他也渴望擁有一身龍鱗!」 螭吻這番話,聽來刺耳無比! 「你一定很怨自己不是龍吧?怨老天不公,把你放進蛟物軀殼內,害你比別人辛苦一倍,眼睜睜看著有人毋須怎麼修煉,天賦上,硬是勝過你。」 驚蟄冷笑。 「是呀,你口中的「有人」,不正在我眼前,笑容張狂,說出連番廢話?!」 好吧,笑容不張狂,只有淡淡的揚唇,可惜,語句中的每一字,都扎刺驚蟄心口。 越是事實,越是尖銳。 「我也覺得真不公平……說不定,你,比我更適合當龍子。」螭吻烏亮的眸,直勾勾地,與驚蟄訝異的湛瞳,互視。 心中對螭吻「不公平」之說,存有驚詫,轉念一想,八成這死小鬼故意說反話,以退為進,以同情為嘲弄。 「為何這麼說?」驚蟄不介意聽聽,這死小鬼還想說什麼渾話。 「龍的天賦,由你來使,應能盡興發揮,做到像我大哥二哥武藝精深的地步。可我沒博大野望,也不渴望成為戰龍,就算把我放進蛟物軀殼裡,我九成九還是過得悠哉、快活,和現在沒啥差別。」 龍與蛟,旁人看來,或許天差地別,對螭吻而言,卻是相同的。 從螭吻眼中,驚蟄看不見矯情,讀不著酸諷,但他並不相信這是由衷而發的心裡話。 暴殄天物。 墨鱗金骨,是一具多特別的軀體,旁人求之,難以得,卻給了一個毫不上進的死小鬼。 「是你不懂身為『龍子』的好,抑或,應該這麼說,因為你已是龍子,才能說出這種──風涼之語。」 「我口吻很風涼嗎?」螭吻眨了眨眼。 原來,他實話實說,聽在人家耳裡,難脫「風涼」二字? 他又笑了:「那抱歉啦,讓你誤解,我確實無意風涼諷弄。興許這些話由旁人來說,才有說服力,身為龍子,說了也沒人信,還當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哼,你確實是,小鬼。」 「你取鯊口果時,遇到不少困難吧?」螭吻不再提龍與蛟,改問了其他。 「沒有。」並非驚蟄嘴硬,只是他從不示弱。 「手都弄成了這樣,還說沒有?」螭吻睨他。 他一點也不覺得,此刻逞強,有何勇猛可言。 「以後,要是還有人叫你去做危險的事,你要懂得拒絕,別傻乎乎去完成。」螭吻告誡道,表情認真。 「真想提醒、提醒你……叫我去做危險事的人,就是你。」 「手還會癢嗎?魟醫的藥湯只能舒緩,無法即刻治癒。」 「不礙事。」錯覺嗎?他在螭吻臉上捕捉到些許擔憂。 死小鬼……挺窩心的,神情有些可愛。 是了,他甫取回鯊口果,回到螭吻面前時,螭吻他……也是最先露出緊張的人,逼著要看他的手。 更是螭吻急急忙忙,強拖著他,趕至藥居。 他半字都不用說,螭吻已經向魟醫說了長串,要魟醫快些弄藥來…… 而也在此時,驚蟄才想到── 忘了把掠食丹,放入鯊口果中,讓螭吻吃下。 也罷,下回吧。 「泡完藥湯,還要連癢七天哦。幸好,你看來不太怕癢,應該是沒什麼關係啦。」這一句,真的說得很風涼,一副「愛莫能助」的無辜。 驚蟄撤回所有前言。 「死小鬼就是死小鬼,一點也不可愛。」 這算是……餵食成功? 看著專注進食的螭吻,驚蟄無法否認,是種享受,更是得意。 他終於願意吃他帶來的食物,吃得津津有味。 不似小魚啄米那般,小口小口吃著,而是屬於男孩子的豪邁,用著對食物最高敬意──愛,就是把它吃光光──的態度,狂風掃落葉,一匙一匙往嘴裡送。 眸,因滿足,彎成漂亮勾月狀;唇角沾有紅藻泥,來不及吮去,有些狼藉,卻無損他的俊稚。 每一口吃進嘴裡的食物,像是無比美味,饜足了他的笑。 而他一笑,餵食的驚蟄感到自豪,比練成一式新招,更加喜悅。 但驚蟄不心急,不願有任何不確定,又等待了六日。 這六日裡,持續餵養螭吻,以新奇美食、精巧小點、特殊菜餚……螭吻來者不拒,樣樣完食,對他豪無戒心。 他可以篤定,摻入掠食丹的時機,成熟。 第4章(2) 通透的掠食丹,比起魚皮膠凝制的「可食小珍珠」,更加小巧些,丟入鯨豚奶茶內,與顆顆晶瑩、飽滿的小珍珠相混,難以辨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