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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單煒晴 成為他的妻那年,她才十三歲,懵懂無知的年紀。 還記得那天歡天喜地的樂聲,許許多多的大紅燈籠,裡裡外外都是小孩子跑來跑去,金岳十八家的商賈齊聚一堂,只為了慶祝他們的大喜之日。 天生比其它孩子要再嬌小一點的她,穿上喜氣洋洋的紅色嫁裳,端坐在正廳的太師椅上,任由夫家龐大的親族圍觀。 「這娃兒可真了得,小小年紀就如此才思敏捷,為家族賺了大錢。」 「難怪一直沒有成親意思的懿會說非她不娶。」 水亮的眸子大張,仔細凝睇眼前這些不斷稱讚她的長者,不笑自然就看起來惹人憐愛的甜美小臉,擁有超齡的鎮定和氣度。 「能被主公看上,是咱們小菊的福氣。」 她聽見爹驕傲的說。 「欸,以後兩家就是親家了,甭那麼客氣。」 然後是大人之間客套的寒暄,直到今夜的另一個主角現身,人群瞬間退潮一般散開,分立兩旁,迎接那個萬俟家歷代以來最年輕的當家來到她的面前。 「真高興看到你。」他的那雙眼總是笑得彎彎的。 「小菊也是。」她遵照爹和娘的交代,順著他的話說。 其實不用他們教,她也知道該討好他。 「小菊,要記住,我永遠都會愛你。」一身新郎官扮相的他,俊容如沐春風,一如往常把算盤上的珠子越撥越響亮時同個樣。 愛是什麼? 她不懂。 然而她深知嫁給金岳諸侯的他是一樁不會虧本的生意,也明白自己才剛為萬俟家賺進一筆天文數字般的財富,他正因此才看上她這個掌櫃之女。 「小菊願壯大萬俟家。」她起身離開太師椅,朝他盈盈福身。 他雍容爾雅,面帶歡快的笑容,把她扶起,「甚好。」 所以她想,愛,就是這樣吧! ※※※ 金岳十八家。 他們是人們口中一對金童玉女。 御賜親封的七大家諸侯之一,萬俟氏,並非以兵多將廣成為一方霸主,而是他們在商場上的龐大勢力和影響力。 當年崑崙與鸞皇決戰大陸,靠的就是萬俟家的支持,他們是強力的後盾。 即使現在換了侍奉的主子,這點依然不變。 萬俟家是掌管北方經濟命脈的巨富,現任諸侯,也就是當家,萬俟懿是家族中的二子,年方二十二,卻沒有任何人懷疑他的能力。 此刻,萬俟懿坐在太師椅上,本該聽著聚集在一起的分號掌櫃討論大事,然而他卻只手撐著腦袋,呼呼大睡。 每次聽到那些毫無建樹的陳腔濫調,他就會忍不住睡著,然而每當他醒來後,原本難解的問題都彷彿在夢中得到了提示。 「那就……殺了福喜吧!」眨了眨美目,萬俟懿說出他的結論,清淺的語氣聽不出是在談論宰相的一條人命。 霎時,大廳內一片岑寂,掌櫃們詫異的瞪著萬俟懿。 「那是……一個宰相啊!」有個掌櫃率先反應過來,驚訝的開口。 「是萬俟家扶起的宰相。」萬俟懿勾起薄唇,淡淡的更正,「而他現在正打算過河拆橋,陷萬俟家於不義。」 商人口中哪有道義?他們看的只是利益。 「姑且不說福喜是主上面前的紅人,深受信任,要殺一個宰相,談何容易?主公應該明白才是。」 「何況他是奉主上之命,前來調查萬俟家是否窩藏崑崙血脈,事實上,萬俟家並沒有,咱們又何懼之有?」 「難道各位認為福相確認過萬俟家沒有崑崙血脈,便會心滿意足的空手而回?」一道柔媚的嗓音從外頭竄了進來,吸引了眾人的注意。「這些無中生有的謠言便是福相帶到主上面前的。天子遠在天邊,根本看不見事實,只要福相回主上的面前搬弄個幾句,到時候萬俟家的損失難以估計。」 芳齡十九的東菊籬端著一杯茶,緩緩步入正廳,然後將茶恭敬的送到萬俟懿的面前。 「說下去。」萬俟懿用讚賞的笑容敦促妻子說下去。 「那麼早就算到這一點的我們該怎麼做?除了接受福相的勒索,不斷的進貢更多給國庫,緩慢耗虛萬俟家以外,別無他法。」東菊籬站在他的身旁,秀麗精緻的容顏甜美嬌柔,隱藏起其中的慧黠靈敏。「那咱們該怎麼辦?」 「殺了福喜,一了百了。」萬俟懿重複,輕鬆自若的姿態卻蘊藏著高深莫測的力量,舉手投足間有股渾然天成的氣勢,與本身儒雅溫文的外貌相互協調,未顯突兀、矛盾。 東菊籬的目光從丈夫的身上移開,「當初萬俟家在他身上下了多少投資,如今是討不回來了,只能為了減少虧損賭他一賭。再說,依福相現在受主上重用的程度,殺了他,有如斷了主上的右臂,相信主上暫時也無心思理會萬俟家。」 七大家與鸞皇之間的關係非常微妙,這一點他們雙方都有心思,並且步步為營。 分號掌櫃一陣喧嘩、討論,最後全都利字當頭,紛紛贊成東菊籬的話。 「夫人所言甚是,此計可行。」 「對,主公和夫人料事如神,從沒有出錯過,萬俟家也是靠他們兩人才能壯大到如此地步。」 「有他們在,咱們萬俟家無論天子是誰,都不足以為懼,能長長久久的存續下去。」 東菊籬媚眼如絲,睞向丈夫,露出與他相同的貪婪笑容。 身為男人,他深謀遠慮;身為女人,她善用心計;身為萬俟家的主公和主母,他們對該做的事、該殺的人絕不手軟。 商場如戰場,他們也是人們口中的衣冠禽獸。 ※※※ 深夜,萬俟懿結束了另一個打盹會議,回到房內,只見一身素裳的妻子正在書案前調墨弄筆。 「在寫什麼?」他來到東菊籬的身後,低頭一瞥。 「窮心計,唯有我目光如炬。」 嬌小的人兒和他一同念出上頭的字跡,繼而回眸,似笑非笑的睇視他。 「好遠大的志向。」萬俟懿笑說,掩不去眸心的亮光。 他的妻,真是不可思議。 「這是在寫我志向遠大,臂攬金岳的丈夫。」東菊籬擱下筆,勾了勾唇。 「怎麼就只有你瞭解我?」這是萬俟懿最高級的稱讚。 她甜甜一笑,「能瞭解懿哥,是小菊的福氣。」 他挑了張椅子坐下,她立刻送上溫熱的香茗,動作純然嫻熟,是六年的婚姻生活累積下來的經驗。 萬俟懿沒有馬上舉起杯子,反而朝她伸出手。 東菊籬沒有多想,把平時沒做過撥算盤以外的事情的小手擱進他的手中,接著在溫暖的掌心帶領下,坐上他的腿,任由他舉止像兄長疼愛小妹般捧著她寵溺的對待,如同剛結婚那時一樣,而這一抱就是六年。 「今天多虧了你。」只手環上柳腰,萬俟懿這才終於找到喝茶的正確姿勢,端起杯子。 思緒敏捷的東菊籬很快便明瞭他在說什麼,「我只是把懿哥想說的先說出來而已。」 「但是沒多少人知道我在想什麼。」放下瓷杯,萬俟懿失笑,捏了捏她可愛的小鼻子,「你真是我的金算盤。」 「那麼小菊會努力讓自己撥起來更順手、更響一些。」東菊籬笑著恭維,一如每次他期待的那樣。或者說,她認知裡,他會期待的笑容。 「說說看,你想要什麼?等到事成之後,我讓人帶來給你。」修長的指頭在細緻柔軟的腮幫子上來回,萬俟懿狀似不經意的提起,難以估測的眼底閃動著兩團火炬,是長長的睫毛掩去了大部分的光亮。 所謂事成,指的是刺殺福喜一事。 雖然並不是由她去刺殺,但是幫忙說服掌櫃們功不可沒,才會換得他的大方賞識。這並不是第一次,她從不會拒絕,他也不喜歡別人拒絕。 「那麼,小菊想要一支紫色的蝶形金釵。」 萬俟懿眼眸一轉,「我的小菊想要的東西總是別出心裁,改天畫下來給我,好讓工匠看著做。」好讓他看看是否有商機可圖。 他凡事向利益的這點心思,她又何嘗不懂?況且她也是為了展現自己明白他的心思,才這麼說的。 「是。」東菊籬微笑的允諾。 萬俟懿的手臂向上,將她按向自己,擁抱過後,低聲的說:「現在讓人來收拾收拾,時辰不早,你該上床了。」 他拍了拍她的背,親自將她送上床,蓋好棉被,同時喚來家僕收拾。 「你還要出府?」小手撫了撫被褥,東菊籬的眼裡沒有太多不捨,純粹就是順口詢問。 打從今年年初,他已經好久沒睡在她身邊,看來是真的很忙。對她而言,想到的就這麼多,不會為丈夫只顧工作而吃味,也不覺得有必要。 「家大業大。」萬俟懿聳聳肩,厚掌糾纏著她放在外頭的手,似乎沒打算立刻離開。 東菊籬明白他是在等自己睡著,而她向來是個知他、懂他、為他的女人。 「你愛我嗎?」閉上眼前,她例行公事的問。 「愛。」他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吻,一如當年娶她入門時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