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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馥梅    


  一會兒,果真看見楊總管彎過轉角,出現在視線內,行色匆匆的樣子。

  「這一大清早的,楊總管走得這麼急,莫非發生什麼事了?」安冬疑問。

  末問之開玩笑地說:「難不成杜姑娘逃了?」

  話一說出口,三人不約而同的互視一眼。不無可能!

  逃了?房內的段毓楠挑起眉。是有這個可能。

  「莫不是夜裡醒來,便趁夜逃了吧?」安冬沉吟猜測。

  「很有可能喔!」宋問之愈說愈覺得有道理。

  「安爺,洪爺,宋爺。」楊總管才接近,就一邊拱手,一邊快步上前,匆匆的喚著。

  「噓,安靜些!」安冬立即禁止。「二爺還睡著,別嚷嚷!」

  「啊,對不住。」他立即壓低聲音。

  「有什麼事嗎?」安冬問。

  「回安爺,昨晚你們帶回來的那姑娘……」

  「逃了嗎?」宋問之感興趣的插話。

  「不不,不是的,丫鬟今早進房查探,發現那姑娘發著高熱,怎麼叫也叫不醒呢!」楊總管焦急的說。

  病了?段毓楠不自覺的蹙眉。那倔強的姑娘病了?

  也是,這種寒冷的天氣,先是泡了冰寒的湖水,又沒馬上換掉濕衣裳,然後又被擊暈了兩次,病了其實也不意外。

  「請大夫了嗎?」安冬倒是一臉從容。

  「小的已經派人去請了,先過來稟報一聲。」

  「那就讓大夫瞧瞧,該怎麼照顧用藥,聽大夫的吩咐去做就行了。」就算對方是個可憐的姑娘,但襲擊了主子,他就是對她生不起惻隱之心,反倒覺得總管一大早這麼急匆匆的跑來稟報是多餘的。

  「安冬。」段毓楠終於開口喚人。

  「奴才在。」安冬一凜,對其他三人使了個眼色,要他們機靈點,便立即推門而入,快速的越過外堂,走入內室,撩開床帷固定在兩旁。「二爺,您醒了。」

  「嗯。」

  他拿來披風先為主子披上,免得主子受了寒,又跪在地上為主子穿鞋,接著便

  趄身準備幫主子漱洗。

  段毓楠抬眼看著他端了盆熱水過來,才啟口問:「那姑娘病了?」

  「二爺聽見了?」他一邊服侍主子漱洗,一邊道:「是病了,不過楊總管已經派人去請大夫,二爺不用掛心。」

  「莊裡可有人可以照顧?」漱洗完畢,段毓楠才問。

  「有派個丫鬟照顧著呢。」安冬捧著主子的衣裳上前放在床旁的矮櫃上,解下主子的披風放置在一旁。

  「既然如此,為何到早上才發現不對?」他的眉頭未舒,起身張開手,讓安冬為他著裝。

  「丫鬟夜裡回房睡了,所以早晨才得知。」主子似乎有些在乎那個身份未明的姑娘?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那就再找一個日夜輪流照顧她。」段毓楠想也不想的就說。

  「二爺,那姑娘可是攻擊過您的,根本不需要管她死活。」想起這事,他又氣起來。

  「你要我說幾次?杜姑娘只是誤會了,而且還是我故意誤導的。」段毓楠說:「反正再找個丫鬟照顧著就對了。」

  安冬儘管不太想對那個可疑人物那麼好,可換個方向想,那姑娘若有個三長兩短,他可不希望人死在這兒,不僅穢氣,壞了主子的心情更不好。

  於是他點頭,「是,奴才會請楊總管再派個丫鬟去照顧杜姑娘。」

  「對了,讓問之跟總管一起過去,看大夫怎麼說,再回來稟報。」

  「是。」安冬有些驚訝,可最終還是沒說什麼的躬身退下。

  段毓楠端坐在椅上,從懷裡掏出那條玉墜子,拇指輕輕撫著玉墜,表情莫測。

  第三章

  好熱……

  杜吉祥覺得自己宛如處於烈火中,受著焚燒極刑。

  所以,她在地獄嗎?

  誰……誰來……

  她忘了,沒有人了,爹死了,娘失蹤,這世上沒有人會愛她、疼她了。

  她不想屈服,但是已經結束了,地獄之火會將她的魂魄燒到魂飛魄散吧……

  可……她是惡人嗎?她做了什麼傷天書理之事嗎?

  為何她要承受地獄之火的焚燒?

  她不從!她不服!她恨……

  一陣清涼的感覺突然從頭上灌下,雖然身體依然焚燒著,可是額上那清涼的感覺,讓她被焚燒的神智稍稍冷靜了下來,消弭了剛萌芽的怨恨。

  是什麼?

  察覺那清涼的感覺消失,她焦急、慌亂。

  不!別走!

  她奮力的伸出手,抓住了那股清涼的源頭,往自己火熱的臉上貼。

  好涼,好舒服,是……爹爹的手?就像小時候傷寒發熱時,身子不好的爹爹總是用他那帶點冰涼的手為她降熱……

  放手!

  一聲不悅的命令穿破黑暗,進入她的意識。

  放手?什麼?

  察覺手中清涼的源頭似乎想掙脫,她恍然大悟,那聲音是要她放開爹的手。

  不,不放,放開了,爹又要走,她又要受到地獄之火的焚燒,她下過決心不再委屈自己的,所以她不放了!

  可她不放,那掙脫的力道便更強,最後她無力了,被那清涼源頭給掙脫開來。

  「別走……爹……」她懇求低喃,眼角滑落兩滴淚水。

  我不是你爹!那聲音又響起,接著,冰涼的觸感又回到她的額頭。

  她舒服的吁了口氣。

  「別……丟下吉祥,爹……」緊蹙的眉頭緩緩鬆開,是爹爹,一定是爹爹。「吉祥……好想爹……」意識沉入深眠中時,她彷彿又聽見那涼薄的聲音又說了什麼,可她也不管了,只要爹可以陪著她一下下就好……讓她開心一番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這女人!

  段毓楠蹙著眉,瞪著自己失去自由的手。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探望她,原本只是夜裡睡不著,到院子散散步,想起昨兒傍晚間之稟報說她一整日高熱不退,大夫說是寒氣侵腑,會發熱幾天,只要按時喝藥,退了熱,就不會有事,只是不乏有人高燒不退因而死亡。

  大夫的「只是」,他相信,因為他本身就曾經差點成為那個「只是」。

  他並沒有考慮到她房裡會有人在照顧她這點,甚至可以說,他什麼都沒想,只是不知不覺的就走到這裡來,可當他發現她房裡竟然沒有別人時,忍不住皺了眉頭。

  明明交代楊總管派兩人日夜輪流照顧,為何放她一人自生自滅?

  看著她因高熱而痛苦呻吟,臉頰燒得艷紅,他不自覺的伸出手探向她額頭。

  額上的高熱燙了他的手,讓他心驚,想回頭叫人來,才剛抽回手,沒想到昏迷中的人竟然伸手抓住了他。

  「好涼……」低低的囈語,雖模糊,但他卻聽清楚了。

  打從十六年前大病一場之後,他的手向來就是冰冰涼涼的,不管怎麼調養都無法改善,尤其到這個季節更是明顯,沒想到倒因此讓高熱的她舒服了些。

  不過……他可沒打算一直這麼出借自己的手。

  「放手。」

  他抽手,沒想到她竟然對著他喊爹!

  「我不是你爹。」他反射性的反駁。

  看見她臉上的淚,他皺了皺眉,眼底閃過一抹掙扎,最後歎了口氣,在床沿坐下,把自己的手貢獻出去。

  聽她喃喃囈語,說著想念,他忍不住再次強調「我不是你爹」這句話,只可惜床上的人根本沒聽進去。

  算了,何必跟一個病得糊里糊塗的人計較。

  身子向後靠在床柱上,他就這麼坐在床沿靜靜的看著她,清麗雅致的容顏不是他見過最美的,卻另有一股婉約柔美的味道,那微蹙的眉讓他想起她眼底的那抹倔強神情。

  她並不白,他伸出食指輕輕滑過她的臉頰,也不柔嫩,比起他的皮膚糟多了,定是風吹日曬的結果。

  抓著他的手雖小,卻也比他的粗糙許多,是一雙做粗活的手。

  她說她不會輕賤自己的生命,說著這話時,還散發出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而拿盆景攻擊他時……他的眼底泛出一抹笑意。真是個有趣的姑娘呢。

  看她似乎燒得很痛苦,連自己冰涼的手也被她溫熱了,他偏頭望向一旁的面盆,然後輕輕的、一點一點的將手抽回。

  才剛站起身,一陣輕微的暈眩倏地襲來,他連忙抓住床柱穩住自己,閉了閉眼,等待那股他早巳習慣的暈眩感退去。

  待回復過來後,他輕吁了口氣,才緩緩的睜開眼睛,轉身走到盆架前,取下掛在上頭的布巾放入盆裡擰濕,冰涼的水讓他微微一顫,他稍微擰掉些水,將巾子折成長形,回到床邊將冰涼的布巾放置在她額上。

  看著她艷紅的雙頰,再望了望自己冰冷的手,他沒有多想,傾身靠近她,將兩隻手平貼在她的頰上。

  近在咫尺的秀麗臉蛋讓他有些恍神,腦海裡浮現她神采奕奕的烏亮眸子,外表看似柔弱,卻擁有旺盛生命力,堅強,不屈不撓。

  她不該這樣病弱的躺在床上,他寧願她拿盆景丟他。段毓楠心裡突然浮現這樣的念頭。

  之後,他又替她換了幾次巾帕,弄涼了幾次自己的雙手,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看見她眉頭慢慢舒展開來,神情似乎也平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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