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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千尋 「小……」紫袖把下面的「姐」字收去,低聲道:「奶奶,這是怎麼回事?」 童心搖搖頭,小小地向前走兩步,側耳傾聽。 「……這事兒是四奶奶親口承諾的,若非如此,媳婦怎會好端端的將一門親事給退回去,現在妹夫有多埋怨我,連靈兒的後娘也給媳婦撂下狠話,硬要媳婦負責靈兒的終身大事。」 短短幾句,童心瞭解了裡頭是在鬧哪一齣戲。 育岷果然有先見之明,知道這位二嬸不好相與,定會抓事鬧事,搞得黎府難安。其實,抓雞毛當令箭也不是不行,但好歹也得是根雞毛吶,總不能隨手摘根頭髮就要射人。 童心忍不住想笑,要找人負責?還不容易,她可以挑出幾十個來娶徐靈雪,若她挑的人不行,那育岷…… 啪地!她的思緒在這裡斷掉。 育岷?一股說不上的感覺在心頭橫陳,是不舒服、不樂意…… 不對,她早早知道,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定要三妻四妾,就算他信誓旦旦不納妾,她也沒太認真看待,頂多信了他不會寵妾滅妻,信了他對爹爹的承諾,不會在短時間內納妾,可若她始終無出,爹爹必不會罔顧人倫。 可……她還真是不樂意呢,不樂意他娶別的女人,不樂意有個「玩意兒」在他身邊拋媚眼,不樂意那個徐靈雪想要攻佔自己的男人。 怎麼了她? 吃醋?怎麼會……她是理智勝於情感的女子,她是能縱觀大局的商戶女,她是忖度時勢、看清立場、選擇利益的高手,怎會像個無知的小女子,相信什麼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她始終認定,唯有不做無謂期待才不至於失望傷心,就像娘…… 她的爹是個很好的爹、很好的丈夫、很好的主子,可娘還是對著人笑、背著人哭,還是給爹迎進一個又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然後在新人的洞房夜裡摟著女兒,說著漫無邊際的話、隱瞞傷心。 直到一年一年過去,期待沒了,對於丈夫、家庭只剩下責任與道義,日子便過得愜意輕鬆得多。 看著別的女人對自己丈夫撒嬌從心痛到無視,得用多少傷心去磨礪、用多少的失望去堆砌,心裡頭要結出多厚的繭子才能令自己無感無心? 她不想走母親那段冤枉路,所以打一開始便在心頭罩上一層厚厚的鐵籠子,可是他居然在不知不覺間破了籠子闖進來? 是什麼時候的事?就這樣不聲不響,讓她毫無危機意識? 震撼童心的,不是徐靈雪的哭號、不是莊氏的叫囂,而是自己的害怕……她居然會對別的女人吃醋,居然會有獨佔黎育岷的念頭?! 所以呢?她還是會走上和母親同樣一條路?對他愛得要死要活?愛得不允許他出界?可身為男人怎能忍受豢養,外面的女人一個比一個美麗新鮮,於是她將從不願到妥協、從痛心到哀怨……她在悉心盡力扮演他喜歡的名門貴婦的同時,也假戲真作,成為那樣的女人? 「你怎麼了?」 黎育岷一進來便看見童心怔怔地站在門口,他從沒見過她這般失魂落魄,她永遠是自信滿滿、理直氣壯的模樣,就是說謊,也要說得像只狡猾的小野貓,撓得人心癢癢。 可她現在……是害怕了?恐懼了?還是傷心了? 話才出口,他就聽見屋裡傳來徐靈雪決裂的聲音—— 「若老夫人不願成全靈兒和四哥哥,靈兒便死在這個大廳上也不悔。」 黎育岷歎氣,瞬間明白裡頭發生什麼事,他伸手緊握住童心的,對她溫潤一笑,「怕什麼,你是有夫君的人,天塌下來有我頂著,你不必擔半點心。」 這話像一股燒熱的銅汁,緩緩灌進她心裡,在裡頭慢慢地匯聚成兩個字,然後凝固。 那兩個字不是丈夫、不是責任、不是道義,而是……歡喜。 比成就一筆難談的生意更歡喜,比打垮一個商場敵手更歡喜,那感覺滿滿地、滿滿地充沛了她的心,很舒服、很愉快、很……幸福。 又一次淪陷,讓她忘記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忘記世間事往往始於希望、結束於失望,看著他春風拂人的笑臉,不自覺地,她點頭。 緊接著,同樣的舒服、愉快、幸福也充滿黎育岷的胸膛。 他沒忘記,才多久以前,她臉不紅、氣不喘就要把自己給出讓,才多久以前,他還在心底怨她,不懂得吃醋嫉妒,可她真是個聰明的好學生,一學二學,就學會一個愛丈夫的好妻子的所有行為。 握住她的手,黎育岷帶著她大步走進廳裡。 莊氏一見到童心,立刻朝她怒指道:「這事兒四媳婦兒可得給我一個明明白白的交代。」 她想先聲奪人,黎育岷卻不接受,他一把將童心拉到自己身後,揚聲道:「二嬸想要什麼交代,不妨衝著我來,何苦欺負侄媳婦兒。」 童心站在他身後,第一次發現他真高,高得像一堵厚實的牆。 向來都是她站在人前,替管事、替家人、替所有需要自己的人頂住風雨,一向都是她不畏懼的面對波折。 現在居然有個男人順理成章擋在她前面,恐嚇別人別欺負自己,她輕輕咬住下唇,臉上不見半分被欺負的委屈,只有滿滿的、滿滿的笑意。 傻瓜,她哪是能被欺負的主兒,只不過發現被人這樣護著,不必動腦、不必算計,竟是這樣安全、舒服。 真糟,繼續下去,她會不會變得沒鬥志、缺乏腦筋,就像前面那兩個鬧騰得正歡的女人? 心裡丟出來的是「真糟」兩個字,但嘴邊的笑擋也擋不住。 「正好,那日你在場也是親耳聽見的,童氏親口說喜歡靈兒,想讓她住到康園,同她姐妹相稱,一起服侍你。 「靈兒回去後把這話兒帶給我,那時,她爹恰好替她尋得一門好親事,既然知道侄兒有道個念頭,當嬸嬸的胳臂豈能往外彎?靈兒這麼好的姑娘,自然要給你留下,便退了那邊的親事,為這件事,我和靈兒的爹鬧得不愉快,她爹還撂下狠話,連女兒都不要了。 「這些日子,靈兒安安分分地待在屋裡待嫁,哪知道事情經過那麼多天,你這裡居然沒傳來半點消息,你們這、這……這不是擺明欺負人嘛!」莊氏又是跳腳又是怒斥,彷彿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 黎育岷似笑非笑,朝徐靈雪掃去一眼,道:「二嬸嬸這是哪裡聽來的胡話?就算徐姑娘滿心要攀上黎府,也不能隨口誣賴啊,好端端把女孩子家的名聲給糟蹋掉,日後還有誰敢與徐姑娘談親事?」 聞言,徐靈雪震驚不已,難道他們要否認那天的事?那她怎麼辦?嫁不成了嗎? 「四哥哥……你、你這是在說些什麼啊?那日童姐姐明明問靈兒有沒有說親,明明說要與我……」 黎育岷根本不理會她,只轉頭對莊氏說話,「誠如二嬸說的,那日我也在場,可情況並非徐姑娘說的那樣。」 「育岷,情況是怎樣,你好好說清楚,免得祖母擔心。」李氏擔心的插話道。 他轉過身,對李氏說道:「育岷不孝,讓祖母和母親擔心了。」 「沒事,你把事情說清楚就好,到底誤會是怎麼來的?」 第十二章 想要銀子不要面子(2) 老夫人一出聲就把此事定調為「誤會」,讓徐靈雪驚狂不已。 「原是徐姑娘經常往康園來,不時送東西、想與童氏攀交情,童氏初來乍到,難得有人這般熱切待她,她心存感激,也覺得與徐姑娘投緣。 「後來聽徐姑娘說,親娘已亡,後母待她不好,都快過了議親年紀還無人為她操心,這話說得明白,童氏臉皮薄,也不好拒絕,這才起了意思。 「童氏家裡沒有姐妹,本想認個義妹,替她尋樁好親事……這事兒,童氏與育岷提過,都怪我不好,當時被別的事情給岔開,忘記與童氏說分明,她心裡想的婚事不成。」他歎口氣後又道:「誰知陰錯陽差,竟會鬧出這等事……」 這番話值得人推敲的地方多了。 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又不住在這府裡,幹麼不時往人家院子裡跑,這是在討好誰啊?倘若之前不知道,看今天這陣仗,再笨的人也明白徐靈雪哪是看上童心、想與她交好,擺明是看上童心的丈夫,想來分一杯羹。 否則好端端的幹麼提及自己「可憐的身世」,還怨家裡不給她說親?再者,她在童心跟前說婚事無人作主,怎一轉頭,家裡又馬上給她尋上一門「好親事」?這對姨甥壓根想賴上育岷。別人不懂莊氏,當婆婆、大嫂的,與她相處多年,能不明白她心裡在謀算什麼? 兩人互望一眼,李氏才緩言道:「媳婦這也是好心,想替徐姑娘謀個好姻緣,你怎麼說這婚事不成?」 「母親有所不知,童氏並不知道徐姑娘的親爹是六品官,還以為她家裡只是一般的平頭百姓,便想將她說與童府的張管事,張管事雖然年輕能幹,可終究是個奴才,怎配得上徐姑娘?」黎育岷解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