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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頁     於晴    


  「有血味!」徐烈風低聲道。

  「血味?沒有……」徐定平見她斬釘截鐵的面色,寧信其有。「是不是誰家的野雞被狼叼了?」

  「不一樣,今晚沒有野狗叫聲,我聽見在村尾更後頭那邊有輕微的撞擊聲,還有人在慘叫,我聽不仔細,只知有人現在正往這裡趵來。」

  徐二與徐定平面面相覷,但,令徐二更錯愕的是,阿奴忽然抓住他的肩,堅定道:「二哥,四姐,你們放心,阿奴一定會保護你們的!」

  徐二的面容抽搐了下,他看來這麼弱嗎?當他聽見徐定平嚴肅說:「阿奴,拜託你了!」他的臉又抽了一下。

  緊跟著,徐定平起身出去,自當初徐長慕收拾的衣箱裡取出一把劍。

  她用嘴咬掉劍鞘,露出殺氣十足的劍鋒,冷聲道:「我也可以動手。就算不靈活,但,要傷人也是很容易的。」

  徐二面上的青筋跳動很久了,但他發現他徹底被人無視了。

  「好!」徐烈風當機立斷。「四姐你在此護著二哥,我出去探個究竟。」

  「你敢殺人麼?」徐四忽問。

  「敢!」她毫不考慮道:「為了讓自己人活下去,阿奴會殺。」

  徐二與徐四心裡俱是一震。以往的阿奴會說:我是徐家兒女,我會殺。現在卻是為了活下去……

  她在京師所遭遇的一切,都是長慕轉述的,而長慕則是從她嘴裡聽來的,其中自有刪減,光是那刪減過後的遭遇他聽一次也就夠了,不願再回想,阿奴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牢裡迷惑又無助,她在想著什麼呢?想著平日待她極好的皇室為什麼會為了一個愚蠢的神話將她打入地獄;想著平日不喜她的徐家人不會回京救她,她只能絕望地強迫自己走上唯一的死路,甚至徐家死訊傳來時她終於崩潰。

  殺人不過頭點地,心理一點一滴的折磨才是最可怕的酷刑,徐二忽然可以明白老五說著這段日子是阿奴心靈最脆弱的原因了。

  為了讓自己人活下去……不讓在她面前出現的二哥與四姐再度消失,她可以殺掉任何阻礙他們活著的人。

  徐二拳頭緊緊攥著,面上青筋不再跳動。他啞聲道:「好,你要護我,行,那,你要連這村落的老弱婦孺一塊護麼?」

  徐烈風一愣,想到那些平日與她一塊徒步去洗衣的姑娘,偶爾五哥在教他們南臨律法時,她送飯去時會遇上的一些老人跟孩子。

  其實她不太想見太多人,她這老不老、說年輕又不像的模樣,不想讓太多人以異樣眼光看著,即使,五哥可以對他人無所顧忌地說她是他徐長慕的妻子。

  不想見,不表示就一定不會接觸。有的幾面之緣,有的幾句交談,有的甚至還暗戀她的五哥,只是她死死護著五哥,就是不放行……

  這些人,都是父兄想要保護的南臨百姓,是他們來不及保護的人……

  「我……我一塊護。」她粗啞道,隨即又補充:「但我一定要先護二哥跟四姐!」

  夜色深沉,盜匪停在這竹籬木屋前,判定這木屋跟剛被打劫的屋子沒有什麼不同。其中一人做了個手勢,立刻分了部分人馬去其他戶人家。

  這村落都是老弱婦孺,太好解決了。

  他與兩名同伴進入小院子,一間木屋黑漆漆的,另一間則小有亮光,他上前往有微光的窗口看去,一名背著他的白髮女人正駝著背,可能在縫衣物吧。

  原來是個老婆子,他想。

  兩間木屋,一間是這老婆子的,另一間極有可能是她早已上床的兒子跟媳婦。他朝另外兩名同伴指向另一間黑屋,分頭行事,這老婆子他一人足以。

  當他輕輕推門而入時,那老婆子耳背到什麼也聽不見,他一把刀高舉的同時,發現她忽然轉了過來。

  他遲鈍地發現,她的臉不是老人臉,而且她也不是在補兒子衣物,她手裡,握著一把獵刀。

  下一刻,刀鋒一閃,他無法控制地歪斜倒地,下半身還站在原地不動,鮮血噴薄而出。

  他的同伴在隔壁木屋裡沒找著人,奔過來才到門口,就見到一個白髮女人拽滿弓對準他的額間。

  他連退一步的機會都沒有,她就鬆了弦,白暫的指尖彷彿帶著一抹死亡的燦爛流光,隨著箭身自他眉心穿透過去,在他最後一眼裡,竟是這帶疤的臉。是少女!不是老婆子!他後悔莫及地想著。

  緊隨在後的黑衣漢子一見自家兄弟身亡,大叫:「你找死!」他舉刀衝了進來,徐烈風棄了長弓,一把抓起桌上獵刀,刀面迎來時她一個屈身,獵刀俐落地砍斷來人雙足,一氣呵成。

  那人痛得淒厲大叫,她抓了棉布就往他嘴裡塞去。

  「阿奴!」徐二自烏漆抹黑的內室出來,他臉色微微焦急。「你還好麼?」

  「還好。」她有點吃驚。二哥這是在關心她嗎?她連忙補充:「我很好,多虧二哥提議先示弱分散他們戰力,我一點也不累。」要不,她死守門戶,以一對數十,對方來車輪戰,依她現況,說不得會虛脫而死。

  「很好,你記得,在戰場上對付騎兵,把他從馬上弄下來的最快方法就是砍去馬足,你記住村落地形了吧?去找你四姐,盡力各個擊破。」

  她應聲稱是。可能徐家是軍人出身,即使五哥不從軍,也早已習慣徐家作為,來到這村落裡第一件事就是繪出這村落的細緻地圖,甚至,等她身子略好,會有意無意帶著她偶爾走走,每天走一點,指點她村落的每一條後路,不知不覺,整個村落的實境地圖已經在她腦裡。

  先前二哥拿出地圖讓四姐背著,她才知道這些時日,二哥即使沒走完村落,也已將村落地形背下。不是在防這個村落,而是知己知彼已經成為他們的本能,以免哪日有意外,那真是要笨青娃亂亂跑了。

  砍去馬腿,令得敵軍騎兵失去優勢,她早將天下兵書背得滾瓜爛熟,五哥也是因此,才在軍甲之上設計護馬的馬具,防堵敵軍用上此法,大損騎兵的功用。

  過住所讀所學,對她而書都是理論上,時至今夜方真真正正結合起來,讓她體會到一個小智取比起她以前實打實戰省下太多功夫。

  「二哥自己,行麼?」

  「行。這傢伙就交給我,我會好好審問的。」徐二見她背弓提刀要奔出去,忙道:「阿奴!」她停下腳步,轉頭看他。

  「你……體力還夠麼?如果到時撐不住,帶著你四姐退,別心軟再管別人。」他很艱澀地把關心說出口。

  他有點後悔叫她去保全村的人,徐家人已經習慣去保護南臨的百姓,當下他想的是如何保住全部的人,但,剛才他在內室聽她對付盜匪時,想的卻是阿奴萬一應付不過來呢?她已經不是過去健康的阿奴,萬一她在打盜匪途中出了事,要他怎麼對得起她?徐家怎堪再承受失去一人的痛?

  他目力不佳,朦朧間他彷彿見到她眼眉漸彎,嘴角揚起,似是極為滿足的溫柔笑臉。

  「嗯,二哥,我明白,我會盡才而為。」語畢,她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裡。

  第11章(1)

  春菲自覺必須保護全村的老弱婦孺。

  她是全村第一獵戶的女兒,習得一流的箭術與刀法,她青出於藍勝於藍,每回村裡男人上山打獵,她是唯一可以跟隨並且不遜色的女孩家,她敢打賭,將來全村的第一獵戶會是她。

  「真有盜匪麼?」她低聲問著身邊這個持劍的斷臂姑娘。就是這個徐定平的,摸黑直闖她家,命令她以最快的速度去把每戶人家帶到此處,如有人不肯走便恐嚇他們村裡已死傷大半。

  她春菲是什麼人物,徐定平是找對人了,現在村裡頭只剩她最有果決行動力,這也是男人們把她留下的原因,在他們不在時,照顧這些老弱。

  她本有猶豫,但看徐定平說得信誓旦旦,手裡又持著一把劍,完全不生疏,分明不是普通人,她又想起平日在村裡的那個比誰都好看的徐先生,她爹曾說徐先生是學士身份,看過全天下,見識比誰都廣,他說的不會有錯。

  那,他的家人,也不會有錯。

  可是,現在,她有點懷疑了。

  盜匪?別的地方或許會有,但杏花村從來沒見過什麼盜匪。就算有,也不過是一些不敢殺人的偷兒罷了。

  村落沿矮山而居,老人跑不動、婦人小孩也跑不遠,春菲聽從徐定平的指揮,將他們安置在靠近山那一面被林子遮掩,給獵戶上山前準備用的小屋裡。

  「你箭法准麼?」徐定平忽然問道。

  「當然准!」

  「能一箭斃命麼?」

  「當……當然!」她獵過豬,確實能夠一箭斃命。

  「好!我們就讓阿奴輕鬆點,先替她除去幾個!」

  阿奴?春葬想起徐先生的那個白髮妻子。他的妻子近日似乎健康了些,面容染上些許青春,令他們終於相信徐先生這個妻子不老,甚至,偶然間,她會有點惋惜,那正在康復的容色已經可以看出本來的美艷,卻有一道肉疤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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