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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季可薔    


  或許不是花在人在,或許花的生死跟人一點關係也沒有,各自的生命,只能各自承擔。

  或許她只是需要一個理由,一份力量……

  朱挽香澀澀地苦笑,擦乾身子,換上一套柔軟舒適的棉睡衣,找出吹風機,才剛吹了一會兒,便乍然斷電,室內陷入一片幽暗。

  她一怔,隨手拿了根髮夾,綰起半濕的發,摸索著回房,點燃一盞蠟燭,捧著煢煢燭火下樓。

  「葉聖恩,你還好吧?」她揚聲喊。

  「我在房裡。」他回應。「你別進來!」

  為什麼?她愣在房門外。「停電了,我拿蠟燭給你。」

  「我……正在換衣服。」他嗓音低啞,似蘊著幾分尷尬。

  她失笑。這個大男人,怎麼就偏在這一點扭扭捏捏?

  「好,那你快換。」

  可他顯然是行動不便,很難著裝,她莞爾地傾聽房內窸窸窣窣的碎響。「好了沒?」

  「還沒。」

  「這麼慢!」她故意埋怨。「我進去幫你好了。」

  「不用了!」他懊惱地低吼,跟著,一聲悶響。

  「怎麼了?你跌倒了嗎?」她不顧一切地開門,提起燭火一照。

  果然,地板上躺著一個衣衫不整的男人,見她進門,他連忙撐地坐起,理了理凌亂的頭髮,又手忙腳亂地扣睡衣。

  這男人啊……真是無時無刻都要求形象完美。

  朱挽香心弦一軟,忍不住笑了。「就跟你說了,別逞強,讓我幫你,有這麼難嗎?」她盈盈上前,將燭盞擱上茶几,扶他起身坐回床上。「你腳傷還沒好,一定很不方便的。」

  話語未落,她忽然感到他身上肌肉一陣抽凜。

  「怎麼了?」她狐疑地打量他,這才察覺他取下了小腿的繃帶,好不容易逐漸癒合的傷口,又撕裂了一道。「糟糕!是不是剛才你幫我搬蘭花弄的?你等等,我去拿急救箱!」

  她強烈自責,氣自己方才一心掛在蘭花上,竟忘了他是負傷幫忙自己,那麼大的風雨,他又硬撐著不用枴杖,傷口當然會復發。

  「如果會痛,就告訴我。」她搬來急救箱,替他清理傷口,動作很輕很柔,跟平常替他換藥時的粗魯,判若兩人。

  葉聖恩詫異地望她。

  換完藥,她重新替他上繃帶。「明天你要下床時,我再幫你上夾板固定吧!這種骨傷一定要小心,否則以後很容易變成習慣性扭傷。」

  「嗯。」

  「怎麼了?」她察覺他的異樣。「幹麼這樣看我?」

  他直盯著她。「你今天好像特別溫柔。」

  「什麼?!」

  她狼狽又駭異的反應令他的笑不停地從唇畔滿溢。「你不用這麼激動,我是稱讚你。」刻意逗她。

  她更窘了,努力想重塑一貫的形象。「你……你這意思就是說我平常都很凶吧?我告訴你,我是看在你替我救了蘭花的分上——」

  「那盆蝴蝶蘭,是你未婚夫留給你的嗎?」他溫聲打斷她。

  她愣住。他怎麼知道?

  「因為是他留給你的,所以你才會那麼拚命地保護,對吧?」

  她怔忡地望他,有片刻,以為自己即將溺在那深邃的眼潭裡。「你錯了,我養這蘭花,是為我自己。」

  「什麼意思?」

  她垂斂羽睫。「如果連這麼難養的蘭花都能活得好好的,我沒有理由活不下去。」

  是的,直到現在她才恍然大悟,她種這蘭花,不為任何人,是為她自己。

  蝴蝶蘭是勇氣,是她為自己培養的,活著的勇氣,她用這樣的勇氣,與寂寞共生。

  她不認為他能懂。

  可他卻好像懂了,深深地、深深地注視她。「你剛剛不是真心趕我走吧?」

  她一震,直覺想反駁,言語卻在他深刻的眼神下,失了聲。

  「你希望我留下來,因為你很寂寞,你一直希望有誰能陪你聊聊天,聽你說說話,就算是我這麼討厭的男人都好。」

  溫煦的言語如春雨,字字句句,落進她的心。

  她卻在眼裡,感到薄薄的濕意。「不是這樣。」

  「你不肯承認自己寂寞?」

  「我是說,不是……誰都好。」她掙扎地咬唇,好片刻,才揚起頭,迷濛的眼潭,映著他臉龐。「因為是你,我才希望你留下來,不是……誰都可以。」

  不是誰都可以。

  葉聖恩震撼地聽著,與她凝目相對,一根異樣的芽苗,同時在彼此心田滋生。

  窗外的世界,風雨慘烈地呼號、驚天動地,窗內卻只有一盞燭火,在幽謐裡吐露著曖昧。

  他們都覺得尷尬,很不自在,但心韻又躍動著某種興奮的旋律。

  空氣中,隱隱浮動著什麼,正醞釀著什麼,釀的不是酸,也不是甜,不是能夠如此輕易分辨的滋味,而是一種未知,一種教人害怕又期待的神秘。

  好想探索,卻又不敢輕舉妄動,壓抑地呼吸著,怕氣息重了,破了這旖旎的氛圍。

  終於,她緩緩抬起手,抓住他睡衣前襟,他頓時一陣顫慄。

  「你……睡衣扣錯了,我幫你。」她低語,喵嗚般的細嗓勾惹他心弦,她解開他衣扣,又一枚一枚地扣回去,她的動作很慢很慢,慢得好折磨,折磨得他胸口發疼。

  他怔怔地瞧著她,眸海翻湧著純男性的渴望,神態卻像個無辜的孩子,不知所措。

  她輕聲笑了,胸臆密密麻麻地染透一股難以言喻的柔情蜜意,驀地抬手一撥,肆意弄亂他的發。

  他一愣。「你幹麼?」

  「你總是這麼正經八百的,不覺得累嗎?」她笑問,雙手繼續在他頭頂作亂。

  他用一隻手扣住她手腕,阻止她,另一隻手飛快往前一探,卸下她髮夾。

  墨黑的發瀑霎時落下,在她纖細的肩頭,翩搖著優雅的波浪。

  「你——幹麼啊?」這回,換她嬌嗔抗議了。

  「放下來比較好看。」他笑道,一面伸手意欲扯她發尾,她也正巧懊惱地拍打他胸膛,兩人一時重心不穩,都往床上臥倒。

  她壓在他身上,螓首撞痛了他下巴,他低喊一聲。

  「怎麼了?你沒事吧?」她急忙抬起頭。

  「沒事。」他揉揉下頷,不因這小小的意外著惱,只覺得好笑。「小姐,你的頭也挺硬的嘛。」

  「什麼啊?!」她又想扁他。

  他及時握住她的手,掌心與她的相貼,透進陣陣溫熱,她的頰,瞬間染透了紅霜,猶如秋天的楓葉。

  他看著那羞紅的頰,看著那比春櫻還粉嫩的唇,心跳急速地奔騰,血流在體內狂竄。

  他想吻她,該死地想吻,她柔軟的女體在他身上廝磨,是上天給予一個男人最大的考驗,生平第一次,他覺得自己無法抗拒這翻天覆地的慾望。

  但他,必須抗拒……

  「你聽我說,我並沒打算在這裡停留很久。」他困難地試圖解釋。「我沒想過——」

  「我知道,你沒想過在這裡留下感情的牽絆。」她總是靈慧地看透他心思。

  他有些懊惱,更自責。「我的人生……我現在的處境很複雜,也答應了某個約定,所以……」

  「你不能給我承諾。」她再次猜透了他。

  他怔住。

  「其實我不需要承諾,更不想談戀愛,我不是說過嗎?愛是教人傷心的東西。」她淺淺微笑,款擺腰肢,讓自己曼妙的曲線更加與他貼合,然後低下唇,在他額頭、他的頰、他端方的唇,留下一瓣瓣性感又清新的吻。「我只想這樣做,會困擾你嗎?」

  似鎖的明眸,困住他的呼吸,他無法掙脫,卻仍有所遲疑。

  她看出來了,拋給他一記煙媚的眼神。「或者你怕我?因為接近我的男人,都沒好下場——」

  「閉嘴!」他氣惱地制止她。

  她卻只是更靠近他,櫻唇停在與他只有一個呼吸的距離,魔魅地挑釁他。「你怕我嗎?葉聖恩。」

  他狠狠地瞪她。「你要我說幾次?你明知道我不是那意思!」

  「我知道,你真的是個很紳士的男人。」她眨眨眼,話說得淘氣,表情也淘氣。「傻瓜!現在這個社會,沒人會為一夜情負什麼責任了。」

  他一窒,鬱悶地蹙眉。「說得你好像很有經驗。」

  「應該比你多一點吧!」她拿手指調皮地掃他鼻尖。「完美先生。」

  她這是把他當小鬼頭看嗎?

  葉聖恩惱得倒抽口氣,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大男人的自尊,可以由她這樣玩弄嗎?

  大手倏地扣住她纖腰,將她圈鎖在自己懷裡。「朱、挽、香,給你個勸告,千萬不要瞧不起男人,就算他外表看起來再無害都一樣。」

  「你是說,只要是男人,都隨時可能變成狼?」她嘻嘻笑,才不怕他的威脅。

  他臉頰燒熱,感覺自己被嚴重侮辱了。

  她看出他的不愉,抿唇偷笑,故意戚歎。「唉,才剛幫你扣好的睡衣,又要解開了,真麻煩……」

  他沒再浪費時間,犀利地擒住她的唇,用一個狂野又霸氣的深吻,宣示自己已經由男人變成狼。

  而她是他唯一看中的獵物,他將用最緩慢、最恣意、最折磨人的方式,一口一口,吞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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