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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決明    


  像饕餮這種野蠻貪吃的凶獸,應該把她五花大綁拴在柱子上,或是纏死在你腰上,半刻都不能放她單獨離開你視線,你知不知道她背對著你做出多無恥的小人為?!睚眥好想告狀……

  「半截參須我拿回去泡茶給小刀喝。」饕餮不知羞恥地噠噠跑近,取走睚眥手中參屍半根,又快快樂樂地跑回小刀身旁,讓小刀誇獎她越來越乖、越來越不再任性妄為。

  「……」有口難言、有話難罵、有架難打、有鳥氣難發呀呀呀呀!

  氣有何用,靈參能再吐出來嗎?

  罵得再狠,吼得再凶,既成的事實如何扭轉?

  睚眥抹了把臉,抹不掉無奈,帶不走喪志,他連開口向小刀抱怨饕餮惡形惡狀的力氣都省下來,落寞轉身,繼續去找第三株靈參更實際些。

  這就是……人參呀……

  拜貪吃饕餮之賜,睚眥遲了兩日才回到龍骸城,這次的第三株靈參終於平安被帶回海中,用以取代參娃位置——入鍋的位置。

  睚眥心想,雖然比預定時日慢了些,回去免不了又被父王數落一頓手腳太慢、能力不足之類的廢話,但他當然不放在心上,左耳進、右耳馬上出。倒是參娃,等他等了好幾天,不知有沒有稍稍想念他?會不會一見到他立即撲抱過來,用酥嫩嫩的嗓埋怨他好慢,嗔泣數日不見他,相思難耐?

  嗯,應該不會,那株小參,還沒有養成撒嬌的本領,雖覺可惜了些,但何妨?她不抱他,他抱她總行了吧?她不說思念,他說也可以呀。

  幾日不見,倒真挺想念她呢。

  想念她笑起來,眉眼彎彎的開朗模樣。

  想念她先是投來目光,凝聚在他身上,然後,嬌軟軟地喊他的名字。

  想念她有些倔強和任性的參脾氣。

  也想念她迷人香味。

  踏入城裡,率先回房,卻不見參娃。這傢伙,明明吩咐她別四處亂跑……罷了,他也從不抱希冀,以為她乖順聽話,八成是要鮭兒帶她在城裡玩吧。

  睚眥找了幾處龍骸城較有可能吸引參娃的地方,未能如他所料地發現她蹤影,鮭兒是將人帶到哪裡去了?

  睚眥一路找,一邊打算順路晃到魟醫的藥居交付靈參供其熬藥,來到藥居,魟醫背對他,正忙碌地切切磨磨,沒察覺睚眥到來。

  睚眥走近,正欲出聲喚他,視線先教紅珊瑚桌上一盤盤凌亂胡擺的物品給佔領。

  桌上東西包在薄泡中,避免海水浸濡而損失藥性,這並非太獨特的景象,可是其中一盤所盛之物,太眼熟了,但它們壓根不該在那兒。

  它們應該綴在烏亮發間,紅的鮮明,綠的翠碧,映襯她毫不遜色的燦笑,即便不以人形出現,沒有黑髮,那些圓圓小巧的可愛紅果及青翠綠葉也會長在蘆頭上方,隨她笑顫生姿,招搖著,勾引著,活潑彈動著……

  不該裝盛在石盤之中,孤孤單單,失去活力和光澤。

  它們的主人呢?

  「魟醫!」

  魟醫驚跳起來,被睚眥的吼聲嚇到,石磨險些脫手掉落。

  「二、二龍子,您……回來啦?」

  廢話!他不就站在他面前,還問?!

  「這是什麼東西?!」他指著石盤裡數顆參果和些許參葉,目光冷得像冰。

  「呃……」魟醫怯怯地往後挪了一大步,海波浸濡的臉上很是慘白。「那、那是……靈參的果和葉呀……」最末的聲音,只敢用蠕唇含混帶過。

  「你動了她?!」睚眥當然知道那是靈參果和靈參葉!它們應該好好長在參娃頭頂才對,出現在藥居石盤上就只有這一個教他火大的理由!

  「不不不……是、是龍、龍主命令要試……不不,龍主說,您、您三三三三天未歸就、就煮了她——」魟醫渾身顫抖,短短幾句回話說得七零八落。

  三天!

  今天已是……超過了。

  睚眥胸中震撼,衝上前拍翻石鼎鼎蓋,裡頭混雜數十種藥材,他探手抓撈,握了滿掌,再緩緩收回面前,攤開手指。

  幾截稀疏參須映入眼中,可憐兮兮地糾纏在其他不知名藥材中,失去它往常隨著嗓音抑揚頓挫而舞蹈揮動的活力十足,軟綿綿的,死氣沉沉的,泡得蒼白而浮脹,再也不會揪住他衣袖上,拉著要他往這邊走往那邊走……

  睚眥瞳仁痛得緊縮,墨黑轉為螢綠,變為細長,鱗片猛烈暴生,不過瞬間,已然滿佈全臉,魟醫自知苗頭不對,立即要尋找蔽藏之處,腳步挪不到半寸,方纔還離他有五六步的睚眥卻擋在他面前,猙獰……不,用猙獰兩字太含蓄了!那根本就是一隻失去控制的暴龍呀呀呀——

  魟醫逃不掉,被睚眥恢復為銳利龍爪的手扣住咽喉,利爪如刃,深插膚肉之間,腥濃的血湧出,讓海潮稀釋,只是血味揮之不去,更加刺激睚眥的野性和怒氣——

  他們殺了她!他們竟然敢殺了她?!

  她臨死前掙扎、痛苦、求救、害怕,無助哭喊他的名字,卻盼不到他及時歸來,遭人扭斷須,摘除葉果,甚至是丟入鍋中……

  睚眥救我……她是不是這般哇哇大哭,涕淚縱橫,手中無措,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要殺我……嗚嗚……睚眥睚眥……

  淒厲哭聲,好似正在耳邊迴盪,睚眥的拳,握得更緊,魟醫距離死期也更近一步,想開口求饒,聲音全捏進睚眥手中,他快厥過去了,要死了……脖子快被二龍子給硬生生擰斷了——

  魟醫勉強抓住斷氣前的最後一絲求生希望,變回薄紙般魚形,由睚眥龍爪下飄飄掉落……

  逃出了龍掌,不代表逃出生天,睚眥只消一腳踩下,他這條魟魚精只是換一種死法罷了……

  等待許久,暴怒的龍足始終沒有跺下將他踩成魟魚泥,魟醫魚腮用力開閣,努力補充方才沒進入體內的活命氣息,沒有眼瞼的魚眼,瞧見二龍子化回一道龍形青光,咻地變走了,徒留滿藥居的白沫細泡,逐步消失不見。

  二龍子……沒有打算解決他的性命?還是……

  他很不孝的要去質問他家那位龍王老爹?!

  沒錯,睚眥直奔龍骸城至高之樓,以破門毀牆碎柱之姿,無人能擋,亦無人敢擋,直接轟掉整面琉璃牆及石雕門,裂石碎瓦的煙硝迷漫,染灰半屋子海水,睚眥站在飛砂走石正中央,面目猙獰,人形模樣已不復見,怒揚的龍鱗流溢一身冷光,龍鬚因憤怒噴息而顫動,龍角由額際上方突竄,血盆大口,努牙突嘴,窮兇惡極。

  出聲之前,就是一聲震動海洋的咆哮——

  「我已經叫你不要動她!你為何還讓魟醫對她動手?!」若沒有海中之王下令,諒魟醫是沒有這種膽識!

  剛被轟然破牆聲震醒的龍主,從好夢正甜中彈跳起來,馬上便聽到兒子如此指控。龍主忍住拍拍胸口壓驚的懦弱舉動,整肅面目,端起身為父親及君王的氣勢,從臥龍床,哼哼冷笑。

  「你可終於回來了?讓人等得不耐煩,說好的三日呢?遲歸的是你,你還敢來我這裡大呼小叫,頂撞我?!」

  「我中途遇見凶獸饕——」

  第8章(2)

  龍主衣袖一揚,擋下他的話。

  「無論是什麼藉口,全掩蓋不了你誇下海口三日回來卻做不到的無能,那株靈參殺都殺了,剁也剁了,哭著求魟醫放過她也已枉然,你就接受這個事實吧。」龍主稍頓,好似覺得睚眥不夠火大,兜頭再添一桶油。「這次眾龍子那回各種藥材,成功熬成『鮮鮻靈參鳳涎麒角雲水湯』後,我會論功行賞,讓每隻龍兒都能嘗一碗補補身,你雖然是最末一隻完成工作,念在靈參難覓,分你小小一盅,給你嘗嘗鮮味,再怎麼說,你帶回一株滋味甘美無比的靈參,沒有功勞亦有苦勞。」

  果然如願激怒睚眥,火燒得旺盛失控!

  「我不是帶她回來讓你吃下肚補身!她不是食材!她這株靈參是我的!只屬於我一人所有!」睚眥當著龍主之面,無禮摔擲他採回代替參娃的第三株參。「你愛吃多少參我全都能替你摘來,獨獨她不行!她不單單是株參——」

  「我怎麼看都覺得她單單就是株參。」龍主插嘴插得很即時。

  「她是我要一輩子擁有的參!她是我絕對不甘心拱手讓人的參!她是只要有一點點小傷小痛我就會很心疼的參!」睚眥掄拳嘯吼,巨大卻嘶啞的音量,勝過了好鳴好吼的四龍子,撼動整座龍骸城隨之輕震,那聲音,又怒又氣又悲哀。

  怒他說得太遲。

  氣他回得太慢。

  悲哀這等心意,在此時才脫口也已無用,他要的那株參,要留在身邊的那株參,輕易牽動他喜怒哀樂的那株參……不在了。

  睚眥自懲般的扯喉狂咆,龍嘯聲吼到肺葉及胸臆都發出抗議疼痛——不,讓他感到這麼痛的,並非發狂傾洩的吼叫,是她,是他沒能保護好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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