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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決明 她搖頭,婉拒,硬擠出笑容,「我好多了。」 「看起來明明就不怎麼好。」孟虎嘀咕。 她聽見了卻假裝沒聽見,只是感覺到他的關心,有些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我還可以吃得下第三碗麵線。」 「你胃還真大,我本來想說買四碗,你了不起嗑一碗半,其他的全部都我一個人吃——」這才是他買四碗的真實心聲,他也想吃熱呼呼的大腸麵線呀呀呀…… 「管你,都我的。」韓三月這次的笑容,很真實。 而且,四碗大腸麵線全都沒加香菜,他把她的喜好記住了,這四碗全是替她買的,才不像他說的那樣是買給他自己嗑的。 沒有香菜的麵線,真好吃。 ☆ ☆ ☆ ☆ ☆ ☆ ☆ ☆ ☆ ☆ ☆ ☆ ☆ ☆ 出院的那天,天空好藍好藍,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韓三月收拾好行李——根本也沒多少東西需要收拾,拄著枴杖,一拐一拐到櫃檯替自己辦妥出院手續,吃力地拎起行李袋,走出醫院大門,醫院外頭有好幾輛排班的計程車,她搭上最前頭那一部,司機問她去哪裡,她愣了愣,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她能去哪裡,直到司機又問了她一次,她才匆匆報了個飯店的名字,讓司機發動車子。 沒跟孟虎道別,好像不太好,但再想想,跟他道別又很奇怪,名義上是夫妻,但實際上兩個人又陌生得連彼此生日都不清楚,麻煩了他這麼多天,有點過意不去,她得在還沒太利用他之前,趕快離開醫院。 被他趕出家門的記憶很糟,她不想再嘗第二次。 她將一筆錢留在醫院,不多,但是她的心意,她也拜託護士傳話給他,謝謝他這幾天無微不至的貼身照顧。 韓三月看見司機從後照鏡瞄她一眼,那眼神讓她有些防備。 這個司機會不會有問題?他為什麼要瞄她?他在醫院前排班……真的只是在排班,還是刻意在等她自己坐上車?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韓三月,冷靜下來,你太多心了…… 司機又透過後照鏡與她四目相交,她咽嚥唾液,胡亂捉緊行李袋,思索著跳車的成功率…… 「小姐——」 韓三月嚇得跳起來,往車門猛縮一格,「干、幹什麼?」 「你是不是會冷?要不要我冷氣關小一點?」 「呀?」 「會不會冷?」看她一直抖一直抖,司機好心這麼問。 「呃,不會……你不用管我,開、開快一點,我趕時間……」開快一點,快快到飯店,她快快下車,快快訂房,快快躲進房間棉被裡,把自己藏好。 「哦。」司機自討沒趣,專心開車,突然車子前方閃進龐然大物的黑影,司機開車經驗豐富,緊急煞車,一路吱到底—— 「呀——」韓三月反應不及,整個人差點從後座滾到前方駕駛座去。 砰! 車子明明停下來,卻發出重擊巨響,兇手來自於引擎蓋上的那只拳頭。 司機氣呼呼下車,要和跳到大馬路上擋車的傢伙吵架。 「喂!你——」 人家連鳥都不鳥他,直接打開後車門,彎身坐進去。 「先生!你搶車呀你?!我車上已經有客人了你是沒看到嗎?!要坐計程車不會去攔別部嗎?!還有你把我引擎蓋打凹是什麼意思?!」司機只好鑽進車裡繼續吠。 「修理費我付,開車。」 「我還有客人——」 「她是我老婆。」這句話從薄唇吐出來時,長手臂勾住一臉發白錯愕的韓三月肩膀,就這麼自然而然地掛著不放下來。 韓三月覺得現在就算另一邊車門打開,坐進來一個頭大身體小的火星人也不會讓她更吃驚了。 孟虎? 她看錯人了嗎? 孟虎?! 「小姐,他是你先生?」司機先生向她確定。 「呀?呃,嗯。」韓三月是被後頭車輛猛按喇叭驚醒,才記得要快些回答司機。 司機咕噥了幾句「怪夫妻,載到瘋子」的台語,重新發動車子,讓小塞的馬路恢復順暢。 「改去至善路——」孟虎念出另一個地址,是他的住家。 「不去馥敦飯店了?」司機問,他想問的是韓三月。 「不去。」回答的人是孟虎。 韓三月感覺他握在她肩頭的手掌鉗得好緊,強硬地將她按貼在他胸前,透過手掌的力量,她知道他在生氣,而且是很生氣很生氣。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交談,沉默之中,車子開上至善路的山區。 到了,她心臟咚地震了一下,看見孟虎掏出好大一疊鈔票塞給司機,車資加修車費,丟下一句「不用找了」就要抱她下車,她按住他的手臂。 「……我……現在不住在這裡。」 「少囉唆。你是要我在這裡跟你算帳,還是跟我回家再算?」最後兩句很輕柔,輕柔得很森冷。 認命,當然是回家再算,她不想讓司機看笑話。 孟虎輕鬆抱起她,行李袋也掛在他的肘間,兩者像是都沒幾兩重,對他沒有半點負擔,他進了屋子,直直往臥房走。 「我們有話不能在客廳裡講嗎?」她曾經是那麼不想被趕出這間房,現在反而是不想被抱進這間房,好矛盾的心情。 「房間比較大,比較方便。」 方、方便什麼?! 韓三月忐忑不安,他每走上一階,她就呼吸一窒,她決定趕快在他走上樓前把話題結束,滔滔不絕地快速說道: 「謝謝你這幾天的照顧,如果我付的錢有比較少一點,你跟我說正確的金額,我會補給你,你沒有遇到張護士嗎?我有請她轉告你我出院的事,還有請她轉告謝謝你,你那麼多天沒去工作,藍先生他們應該很苦惱吧?畢竟你在場子裡負責的工作也不輕,不過如果你要跟我算你沒去工作的損失,我可能就沒有辦法,因為我身上的錢不多,不然你讓我欠著……」 她還沒說完,他已經走完樓梯,來到房門口,大腳一踹,門彈開,孟虎將她放在床上,讓她坐在軟軟被褥間。 「你不告而別是什麼意思?」他叉腰,居高臨下俯視她,開始算帳。 「我有跟張護士說,請她轉告你,不算不告而別。」她只是趁他又去替她張羅午餐時快快偷溜。 「還在桌上留下三千五百塊,你當我是在賣的嗎?!」他從口袋掏出被他捏爛的紙鈔,亮在她面前。 「我說了,要是太少的話,我補給你,但是要讓我欠著慢慢遺嘛……再不然,我們賭一把,我贏的話一筆勾消,我輸的話……我應該是不會輸啦……」呃,他的臉又臭起來了。 「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東西了?!」 「我沒有當你是個東西呀……」她不是那個意思,但這句話聽起來很像在損人的。 「沒有當我是個東西?!」他瞪她。 「你本來就不是個東西呀……」這句更慘,完全像在羞辱他,她趕快澄清,「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是東西,但不是在罵你不是東西,雖然都是東西,但是前面那句的意思是好的,後面那句是不好的。」 在孟虎耳裡聽來,兩句都在罵他不是東西,每個字還都一模一樣,他分辨不出來誰好誰壞。 「我真不是個東西,犯賤到拿臉去貼你的冷屁股!」孟虎唾了聲,自我嫌惡。 他犯賤,一聽到她出車禍比誰都還急,看到她躺在病床上比誰都還氣,坐在她病床邊照顧她比誰都還細心,別說藍冬青他們不信,連他都媽的不相信自己反常成這副鳥樣!結果咧,她不買他的帳,偷偷辦好手續就走人,把他一個人拋在醫院裡,要不是他及時回去,知道她跑了,氣得拔腿追上,正好看到她坐上計程車,他追了好久,在一個紅綠燈的幫助之下才超越那輛車,逮到機會往車前一擋,也把差點飛出視線之外的她給擋下來。 但是聽聽她死沒良心的話—— 她讓護士轉告他出院的消息。 她讓護士轉告謝謝他的照顧。 她讓護士轉告……她讓護士轉告……她讓那個該死的小護士轉告,就是不要親口跟他說半個字! 「孟虎,你忘了你叫我離開這裡,忘了你說我被誰砍成十塊八塊去餵豬又干你什麼事?就算你忘了,但我沒忘呀,你要我用什麼嘴臉再面對你呢?」韓三月輕歎,緩緩說著,「出院,我一個人可以辦好,跟你說了之後又有什麼差別呢?讓你送我到醫院樓下,然後揮揮手跟我說再見嗎?我不認為那樣比默默離開來得好,我不想再麻煩你,也不想再利用你,我會如你所願不再出現在你面前,我很抱歉醫院打電話通知你,我不知道他們會找你,如果我那個時候是清醒的,我一定會阻止他們……喏,我把這張紙拿起來,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韓三月吃力地從行李袋裡拿出錢包,再從錢包的夾層裡抽出寫著他名字的小紙條,將它放在床頭,那抹笑容像在安撫他的騰騰怒氣,像在說「沒有這張紙,我再出事的話,也不會有人找上你、麻煩你,你可以放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