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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裘夢    


  刀者已心如止水。

  當兩條交纏的身影中發出「噹」的一聲脆響時,所有人一怔。

  那折斷掉落塵埃的是劍,齊浩宇手中那把削鐵如泥的名劍如今已一分為二。

  普通的青鋼刀折斷江湖兵器排行榜上的名劍,不是劍之過,而因人之銳。

  在雙刀架上齊浩宇的脖頸時,所有鏡明山莊的人都不禁下意識握緊手中兵刀。

  「他人在哪裡?」凌清雪冷冷地逼問。

  齊浩宇笑道:「你認為我會告訴你嗎?」

  「是不太可能。」她贊同地附和。

  「所以你要殺便動手好了。」

  凌清雪目光微閃,手中刀閃電般起落縱橫,只聞數聲慘叫傳來,齊浩宇摔倒在地,手筋腳筋俱已被炸斷,鮮血染紅他身上的白衣。

  「我從來不是一個心軟的人。」凌清雪傲然而立,刀尖上兀自滴落屬於齊浩宇身上的血。

  她冷冷地注視著地上因為疼痛而沁出冷汗,俊容扭曲的人,「被逼到極至,我會比你更狠毒,你這兩年來做的一些事委實過分,枉你出身名門,藝從良師,卻丟盡江湖世家的臉。」

  鏡明山莊的人無不感覺面上無光。莊主近年來做的事確實是有些過分,但是這樣被人當面直斥,他們仍然不免憤怒。

  都是因為眼前這個女人,莊主才會性情大變,行事完全不顧江湖道義。

  可,誰也沒有辦法去指責凌清雪,事情從頭到尾,她一直是被動的,身不由己的。

  「他是生是死?」她朝他走近一步,滴血的刀指向他的眼。

  齊浩宇狂笑道:「我怎麼會讓他活著,他活著,我就永遠不可能得到你,他只能下地獄。」

  凌清雪右手刀毫不猶豫地刺下,鏡明山莊的人撲上來,她左手刀往外輕劃,無形刀氣劃空而過,幾聲慘叫傳來,救人的人翻滾在地。

  驀地,她單膝跪地,左手刀落地,伸手摀住自己的小腹,蹙緊眉頭。

  然後,「哇」的一聲,一縷鮮血順著她的嘴角淌下。

  「清雪……」齊浩宇痛心地看著她,「為了他,你連自己的命也不顧了嗎?」

  懷著身孕竟妄動刀氣。

  「齊浩宇,你沒有資格露出這種表情,今天會這樣,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你們都退下。」

  鏡明山莊的人面現忿懣地停在原地,沒有後退。莊主都已經被她割斷筋脈卻仍護著她,而她卻只關心另一個男人的下落。

  凌清雪看著他,眼神不曾動搖過,「你不怕死,我也不懼亡,江湖人江湖死,沒有什麼好說的。你不肯說答案,那就下地獄,如果他死了,你就給他陪葬,如果他還活著,你就當贖罪。」

  「他死了。」齊浩宇說出了答案。

  她右手刀緩緩舉起,風吹起她覆面的輕紗,  露出那張滿佈紅斑的臉,齊浩宇緩緩閉上了眼。

  然後,卻有另一道劍氣比她更快,瞬間劃過齊浩宇的頸項,鮮血自傷口噴出,灑落地面,一片艷紅。

  凌清雪以刀拄地,頭也沒回地道:「我沒打算付你殺人的錢。」

  身後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我也從來沒打算收你的錢。」他答應蘇離洛護她周全,便一定要做到。

  「還我們莊主命來。」鏡明山莊的人撲向那個彷彿平空出現的黑衣男子。

  凌清雪抬手擦去嘴角的血,緩緩自地上站起,擲落手中的刀,轉身就走。

  身後是一片廝殺的慘烈,而那已經跟她再沒有關係。

  當那一點白色消失在湛藍天空時,蘇離洛這才收回目光,轉而看向洞內。

  江隨雲的聲音從洞內傳出,「是什麼消息?」

  她語氣輕鬆地道:「齊浩宇死了。」夜梟辦事還是這樣乾脆俐落,說了會將禍責攬上身,就不畏因此多一個仇家。

  江隨雲頓時一驚,扶著石壁就要站起。

  「妹妹沒事,」蘇離洛停了下,然後抬頭看天,語氣一派悠然,「就是人從江湖上消失了。」

  江隨雲扶著石壁站起,又一個不穩摔落回地。她分明是在幸災樂禍。

  「消失是什麼意思?」

  「消失就是不見了,妹妹許是厭倦了這些恩怨情仇,到深山古剎修身養性去了吧。」她無比歡快地為他解惑。

  「我要去找她。」

  她質疑的目光落在他的斷腿上,搖頭,「短時間內你怕是無法走遠路,不過,我已經幫你通知江家的人了,再過不久,應該就會有人來接你回去。」

  「你跟我家娘子真的是朋友嘛?」江隨雲又一次表示質疑。

  蘇離洛咯咯輕笑,「朋友這個詞,每個人的看法都不同,在我跟凌家妹子的心中,各自的解讀也是不同的。」

  江隨雲知道自己又白問了。

  「我替你準備了幾天的食物和水,接下來就不繼續陪你在這深山老林裡耗了。」她說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望著那抹紅影消失的方向,江隨雲不由得搖頭。這樣性格怪異的女子倒真是不多見,也許江湖女子總是與一般人不同——目光微轉,他想到了自家娘子,她也是個特立獨行的女子啊。

  沒幾天,江隨雲就等到管事忠叔。

  他帶著十幾個強壯的家丁拿著做好的擔架來接他出谷。

  「少夫人沒有消息傳回家嗎?」這是他看到管事問的第一句話。

  忠叔避開他的視線,輕輕地搖了搖頭。

  江隨雲的神情黯淡下去,沒有再說話,在下人製作的簡易擔架上閉目養神。

  「少爺——」忠叔有些擔心。

  他閉著眼睛道:「我沒事,先回去再說。」

  忠叔於是不再說話。

  半個月後,一行人回到了揚州江府。

  江隨雲一直沒有再問過妻子的消息,就像忘了自己還有一個妻子一樣。

  然後,就在他腿完全康復的那天,他對母親說要出趟遠門。

  江老夫人瞭然地看著他道:「知道上哪裡找她嗎?」

  他笑笑道:「知不知道無關緊要,只要去找,總是能找到的。」

  江老夫人點頭,「那你放心去吧,真兒我會照看的。」

  「謝謝娘。」

  當兒子的身影消失在園外時,江老夫人看著懷裡的孫子,輕輕地歎了口氣,「乖孫,但願你爹能把你娘找回來。」

  從鏡明山莊離開的凌清雪沒有回揚州,也沒有回江北的凌家堡,而是獨自上了青城山。

  曾經答應師父不對齊家人出手的,可惜最後她仍然違誓了。即使沒有使用風雷刀,她也覺得對師父有愧。

  於是,她跪在師父的墓前懺悔。

  山林幽徑,與世隔絕,讓人的心靈得以沉澱,將世間的紛紛擾擾遺忘。

  不知不覺中,凌清雪已經待上兩個月。

  肚子越來越大,對腹中胎兒的父親的思念也與日俱增,然而她還是沒有下山。

  凌清雪知道丈夫還活著,她當時走過夜梟身邊時聽到他的低語。

  幾乎馬上的,她就猜到丈夫在誰手裡——蘇離洛,這麼多年了,她還是喜歡凡事給她來陰的,就算幫她,也要先整到她再說。

  她一直認為蘇離洛是個很奇怪的人,而蘇離洛也是這樣說她的。

  仰頭感受山間吹來的涼風,凌清雪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朋友,有時候是很複雜的字眼。

  驀地肚皮動了下,她眼中笑意增加,伸手輕撫著肚皮,微笑輕語,「你也這麼覺得是吧,再過不久,娘就能看到你了,」目光投向遠方,「也能看到他了。」

  夕陽一點點落到山後,她留戀地看了最後一眼,然後緩緩朝來路走去。

  穿過一大片密林,跨過一條並不寬敞的小溪,就是她熟悉的草廬。

  今日的草廬一如既往的沉靜,卻多了條頭長而略顯單薄的身影佇立。

  他背對著她垂手而立,靜靜地望著遠方的天空,似在沉思。

  凌清雪看著他,沒有出聲。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注視,江隨雲猛地回身,然後驚喜在他眸底閃現。

  四目相對,那一瞬間已勝過千言萬語。

  「娘子。」

  她輕輕地「嗯」了一聲。

  「你們還好吧?」他看著她和她的肚皮。

  「還好。」

  「我來接你回家。」他很自然地說,就彷彿他們從不曾分離過。

  凌清雪伸手搭上他伸過來的手,由他扶著往草廬走。

  「娘子,下次不要隨便跟人動手了,尤其懷著孩子時;就算出天大的事,也要以你的安全為第一。」他狀似不經意地提起。

  凌清雪只是用眼角餘光掃了他一下,什麼也沒說。

  「娘子,我不希望你為我去冒險。」他的聲音轉為鄭重。

  她淡淡地道:「能讓我為他冒險的人不多。」

  他握緊了她的手,感動莫名,「娘子。」

  凌清雪看都沒看他,道:「以後我會跟你一道出門的。」

  「娘子——」

  「托人打聽消息也是很麻煩的,尤其消息被人刻意篡改時就更麻煩。」

  儘管她的神情沒有變化,甚至連聲音的起伏都沒變化,但是江隨雲就是知道她的心情很不好。

  於是,他變得有些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娘子,我摔下懸崖的時候摔斷了腿,深谷中又人跡罕至,不是故意不讓你知道我平安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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