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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謝璃 心跳得太快,雁西無法順利閱讀下去,她迅速塞回紙張,關上抽屜,再度四下張望,搜尋蛛絲馬跡,疑竇不停叢生——這會是外人所熟知的方佳年嗎? 「不好意思。渴了吧?」方母捧了杯現打果汁進來,遞給雁西。 啜了一口汁液,雁西食不知味,她指著架上的照片,狀似感觸萬千,「佳年那時候真開心,對吧?」 「是啊,」方母溫柔地望向那些照片,「最後那半年,是我看過她最快樂的時光,即使也有掙扎、低落的時候,但多數時間她是那麼興奮、那麼開心地過全新的生活。雖然她父親和兩個哥哥都反對,我卻什麼話也說不出口。誰能反對一個女孩真心想要的幸福?她厭倦了長久做家裡的乖女兒,想做自己,我明白她,無論結果如何,都是她的選擇,即使令人傷心,但沒有遺憾,那就夠了。」 「……」雁西呆了半晌,把新獲得的片段信息在腦袋裡重組著另一個故事內容,委實難以消化。她拿下一幀雙人合照,低喃:「這是佳年的選擇?他……看起來……和范先生很不一樣。」 「是不一樣。葛明很有活力,個性又爽朗,而且全心全意對待佳年,雖然佳年父親認為,一個只開了家運動用品店的男人憑什麼和年紀輕輕就開了公司的君易相比,但感情這種事……比不得的。」方母喟歎,拭了一下眼角。「他的店就在下一條街上,很有特色,佳年真是沒有福氣……」 「他的店還開著?」雁西大驚。 「當然。無論再怎麼難過,日子總是要繼續過下去,誰也不願意外發生,葛明相當自責——」 「他人好好的?」雁西糊塗了。 「心痛是看不見的。」方母轉向雁西,關切地問:「君易最近還好嗎?」 「看起來還好……我不清楚……我們偶然遇見,他托我送回佳年的東西……」雁西開始語無倫次起來。 方母點頭,「感情不在了,東西放在身邊也沒用,不過是令人難受。出事以後,君易什麼也沒說,可看起來打擊不小,我不希望他觸景傷情,好幾次要求他把東西送回來,拖到現在,應該是想開了。」 「佳年——是什麼時候和范先生提分手的?」 「我不是很清楚。她向來優柔寡斷,這件事一直讓她難以抉擇,搬回家住以後,我想她應該已經和君易談開了,沒再多問。佳年後來這半年性子變得很多,不喜歡家人干涉她的感情,她父親一過問,彼此就都不愉快。她沒再把剩下的東西搬回來,大概是不想做得太絕決。她說那些東西她不想要了,沒拿回來也無所謂……君易是好孩子,條件好,就是和她沒緣分。」 「范先生多久沒到過府上拜訪了?」 方母猶豫了幾秒,目光轉黯,「和佳年交往這幾年,他只到家裡吃過三次飯。他忙,很少有空閒好好吃飯,不過有機會也會打個電話問候我們。」 忽然間,雁西感到一陣胸悶,沒辦法在這個空間待下去了。 她勉強多停留幾分鐘,傾聽一個母親對女兒的無限思念和惋惜,終於在數度心不在焉後,擠出了不安的笑容,嗓音乾澀地向方母告別,「謝謝伯母,抱歉打擾了您,我該走了。」 雁西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搭電梯下樓,置身在陽光下,穿越斑馬線到對面停車位的。她一路神不守舍,直到看見不耐枯候,離開駕駛座,背靠在車身上望著她歸來的范君易。 她咧開嘴試著釋出笑意,笑不出來,想說些輕鬆的話,說不出來。 她站定在他面前,在想出適宜的開場白前,已經伸出雙臂,給了他一個擁抱。 范君易僵了一秒,但很快回應她的無聲安慰,輕摟住她,邊詢問:「沒事吧?」 「沒事。」雁西閉了閉眼,「所有的事都過去了,對吧?」 「……」范君易抬起她的臉,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點個頭,像是個承諾。 「我想,您以後應該不需要家務助理了,我相信您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她彎起唇角,退後一步,故作輕鬆道:「明天吧,明天可以讓我回家了嗎?我想家了。」 眉眼的笑意迅速消失,范君易垂首靜默,沉思了許久,一掀睫,雙眸又充滿了神采,「好,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雁西笑了,一眨眼,卻只覺得眼睛酸澀。她轉過頭,迎面向風,讓風吹乾眼眶的濕氣。 為什麼要來這裡? 雁西沒有切實的想法,只是很自然地,公交車經過了這條街,她便下了車,信步走到這家店,在櫥窗外佇立,往內觀望許久。 店內裝潢全都是用粗獷未經打磨的原木建構,天花板上懸掛著張開的粗繩網,各式產品吊掛在橫生的枝椏末端或擺放在木架上。年輕店員穿梭在貨架走道間,和顧客解說著貨品特色。雁西留意了好一陣,並未見到那張極易辨認的面孔。 她經過幾次,就停留幾次,不拘時段,但從不入內。這家運動用品店專賣些進口品牌,售價不菲,生意卻十分良好,總是接連著有顧客上門,很少有閒置的空檔。即便如此,仍然是由那兩名店員坐鎮店面,店主從不露面。雁西猜想,也許周遊世界去了。 周遊世界?為何作此臆想?因為無論發生什麼變故,這世事終究如常運轉,陽光依然灑下,夜晚不會更長,人們必須遺忘,繼續未完的旅程。而傷害,逐漸轉變成心底的舊痂,只有在夜深人靜時才會趁虛而入,勾引出淡化的記憶。 那麼她為什麼要來? 雁西依然沒有答案。她萬分確定的是,再也無法若無其事地出現在范君易身邊,說些空泛的光明言語,多一天都不行。她不該涉入的人生,就該及時止步,不該吹皺漣漪。 那一天,范君易不疑有他,放手讓雁西離開了,彷彿她不過是例行性下山,沒有多問一句,連揮手道別也省了。他噙著淺笑,心平氣和地目送她走出大門,他和她之間的聯繫就此劃下句點;既是句點,再多的問題就算得到了答案也失去意義了。 回到家的雁西,獨處一室,不必再為另一個人處處設想,分秒掛心了。 她的行動充分自由,她以為一切到此為止,沒想到她的心卻再也不自由,時時波濤起伏,不得安寧。她無法阻絕那些照片上的臉孔進入腦海,無法把走樣的情節趕出思緒。她坐立難安,一大早拎起背包出門,到贍養院照料母親,穩定心神。下午造訪咖啡館,連續喝兩杯咖啡,因為表情儼然,不明就裡的湯老闆被雁西散發的暗黑氛圍搞得不得安生,時常藉故走避。 一星期之後,客人三三兩兩的非繁忙時段,湯老闆終於一臉嚴肅,主動向雁西開了口,「我有你那位鄰居的消息了。」 雁西糊塗了幾秒,才聽懂了對方的意思,這是上天垂憐她不辭辛勞上門「坐樁」,給她的安慰獎嗎?她抖著下頷問:「你願意給我地址了?」 湯老闆立刻搖頭,「暫時沒辦法,她在電話裡不肯說,不過我可以想辦法說服她處理你這件事。」 「我不相信她沒告訴你地址,她是你媽——」雁西顧不得醜態揪住他衣領。 「兩年前她和我爸離了婚,她和我們就幾乎不往來了,她捅的那個樓子和我們兄弟無關。」湯老闆慌忙壓低了嗓音,窘迫地扯開她的手。 「既然無關,你可以大義滅親,她害了那麼多人——」 湯老闆瞪了她一眼,沒好氣道:「馮小姐,我能做的有限,她如果再和我聯絡,我會傳達你的意思。我希望你瞭解,我也不好過。坦白告訴你我爸才是第一個受害人,他的退休金全泡湯了。」 雁西剛點燃的希望火炬瞬間又化成了餘燼,她發了一晌呆,拿出兩張鈔票擱在吧檯上,一聲不響離開了咖啡館,搭上回家的公交車。 行經那間運動用品店,雁西沒多想,按鈴下了車,再度橫越馬路走到店面,站在櫥窗前張望,一樣只看到兩名店員。 有什麼用呢?她連自己的事都解決不了,一切都與她無關了。 心意已決,她遽然返身,和一個正要進店的男人撞個滿懷。力道不輕,她往後倒退兩步,男人動作敏捷,拉住她手臂,穩住了她。她臉一抬,欲開口致謝,說出的卻是另兩個字——「葛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