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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唐絹 揚滿善安靜地看著眼前兩群人的爭執。 今天的他,異常的安靜。可兩方人馬吵得正酣,也沒人發現不對勁。 武侯派這方人馬的頭頭說:「我反對在戍州徵兵,人民沒糧好吃,還會幫你打仗?」 另一方士侯派的人馬說:「這回徵兵可是征定了,貴都堂、陛下與太后那兒都已經看過奏本,都批准了,不容再延宕。延宕者,滅九族,聽懂嗎?」 武侯派的啞口無言,無話可說。 勝利的士侯派官員得意地宣佈散會,議堂人去樓空。 揚滿善斜著眼,盯著那個走路走得像只鬥勝的公雞的官員。 他撇頭,對隱身在柱子後頭的人命令道:「將議堂的門全關上,別讓那傢伙走出去。」 那人領命而去,揚滿善則瞪著那身影,跟了上去。 議堂四周的門全被關上,當那士侯派官員發現這詭異時,他看到揚滿善已站在他身後。即使兩人相距幾步,揚滿善高魁的身形還是讓他感到侷促。 「你屬下是怎麼做事的?揚橫班。」他衝著揚滿善罵道:「人都還沒散盡,怎麼就關門了?!」 揚滿善任職大內宮橫班,統領所有護衛皇宮安全的侍衛,是這朝宮內權力最大的武官,這種事自然是找他算賬。 揚滿善依然一反常態,不說話,只是筆直地朝那人走去。 「你、你做什麼……」官員被他的氣勢嚇到。 他伸出手,手掌弓成爪狀—— 「揚橫班,你到底想……」 那官員的話沒有說盡。 他驚訝地看著貫穿自己左胸的手,再看看揚滿善。 揚滿善想笑他愕然的樣子,可他的臉早被怒容給佔據,結果變得要笑不笑的。 「我告訴你。」揚滿善咬著牙說:「主張戰爭,害百姓家破人亡的傢伙,都該這麼死。下回投胎,可得好好記住。」 揚滿善粗魯地抽開手,嫌棄地甩掉握在手上的東西還有血水,那人應聲倒地。 他看著那團東西,嗤了一聲。「哼,原來這種人的心,不是黑的。」 一群宦官扮樣的人從角落碎步奔來,有人冷靜地處理屍體,有人則端著銅盆與乾淨的官衣來到揚滿善身邊,要幫他洗手更衣。 「洗乾淨些。」他可不想讓那個在家裡苦等他的傢伙,聞到這噁心的味道。 「侯爺放心,這可是薔薇露,特香的,什麼味道都蓋得過。」 揚滿善哼了一聲。 「侯爺,太后很高興呢!」一名宦官又說:「其實她也反對徵兵,只是找不到理由正面反駁。侯爺能為太后解勞,實屬功勞一件……」 揚滿善伸手打住對方的歌功頌德。「少拍馬屁,我願做這事,沒別的意圖。」 他只是恨,恨這些動個口就可以讓無辜百姓沒了親人、沒了家的昏官。 再想到家裡那個總是對自己的身世感到自卑的傢伙,心中的憤怒便會攀升、再攀升,最後只能殺了這幫人出氣。 想到她,揚滿善看看天色。「什麼時辰了?」 「過申時一刻了,侯爺。」 「馬的!」那傢伙一定在等他吃飯,結果餓了自己的肚子。他老為這種事耽擱了,實在很火自己。 宦官趕緊說:「馬車已備在宮外,侯爺。」 揚滿善不多說,掉頭離去。 今天殺了誰,他一點也不在乎。他只在乎那個老待在家裡等他回家的傢伙。 她餓了沒?今天做了什麼?是不是又想到在戰爭中死去的家人,而哭個不停? 他只在乎這個。 第1章(1) 揚滿善一下車,如往常一樣,又發現許多視線膠著在他身上。 那些視線,都是些未出閣的姑娘家,或帶著孩子上街的婦女。 他個子高,穿上一身藏青繡金線的端雅官服,沉著的顏色與軍人的氣質,讓他的身形看起來更為挺正。三十出頭的他,五官面貌正是一個男人最成熟、穩重有魅力的時刻。生得這副好模樣的他,在這尋常大街上露面,想不被人注目都難。 可他對這些目光感到厭煩,她們那樣看他,活像他臉上沾著屎一樣。 一厭煩,他忍不住動了肝火,很想大吼,可想到某人的叮嚀…… 你再像野狗一樣亂吠,我們又要搬家了啦! 最後,他忍下,只殺出一記凶神惡煞的眼神。 光這眼神,就足以讓那些姑娘家嚇得花容失色了。 「他奶奶的,別人可以怕我怕成這樣,為什麼那傢伙都不怕?還一直爬到我頭上。」揚滿善往巷子裡走,一邊碎碎念。「而我竟然也讓她一直爬?」 隨行的副官問:「爺,您說什麼?」 「沒事。」揚滿善揮揮手,繼續在巷子裡找自家的大門。這裡的每扇門長得都差不多,真該死! 「爺,您為何不搬回懷仁坊呢?」懷仁坊是京中三品以上大官居住的坊區,閒雜人等是無法進入的。「這樣就不會有這些大驚小怪的百姓了,依您的身份地位,住這兒實在太委屈了。」瞧他們看爺的眼神,好像沒看過官似的。 「要是能搬,我早就搬了!」揚滿善吼道:「可誰教我脾氣壞,嚇跑了府裡所有的奴婢,只剩下那傢伙黏著我。」 副官抓抓頭。「這跟爺要住小房子有啥關係?」 「那傢伙嫌房子大,沒人,恐怖得很。我能怎樣?」 「喔——」副官笑說:「兔兔小姐真的很厲害,小的想啊,她大概是這世上唯一能影響爺的人了。」 「呸!」揚滿善面惡地說:「老子乃堂堂隆仁侯,誰也別想影響咱!」他一把抓起副官的衣頓。「下回別再讓我聽到這種話。」 副官已被抓了十年的衣領,早不怕了。不過還是順從地說:「好的,爺,小的會注意。」 揚滿善丟開他。「好了,你走吧!我找到我家的破門了。」 那扇門上,貼著一對紅色的老虎剪紙,老虎伸出了長長的爪子,那模樣好似在發怒。 「完了。」揚滿善暗叫一聲。 「什麼?」 副官還來不及探問,揚滿善便已衝進了屋子。 他們的屋子裡,每天、每天都有不一樣的剪紙花色,貼滿了這空寂的每一個角落。像今天,走廊的窗子上有著帶著小雞的花母雞、雙馬、麒麟送子、娃娃騎狗、獅子繡球、喜豬,還有以不同姿態盛開的蓮花與菊花。 揚滿善本來不喜歡這些娘娘腔的小東西,可是那傢伙說非要看到這屋子貼滿剪紙,她才覺得自己是住在有生氣的地方。 我沒家人,這些剪紙就是我的家人,你敢碰?我會恨死你一輩子! 所以,久而久之,揚滿善也接受了這些脆弱的小東西。看到它們被風吹破,該死的,他竟然還會找來漿糊,小心翼翼的把它們給補好。 而且,不得不說,看著這些溫馨的剪紙,他剛剛因殺了人而泛起的戾氣,竟不知不覺的就削減了。 不過,現在他該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他感覺得到,這屋子的某一處正燒著怒氣。從門外那對露著爪子的老虎剪紙就可以知道了。 他來到那傢伙的臥房,沒人。 大廳,也沒人。 他呼了口氣,推開餐室的門。一陣辣椒的香氣傳來,他的肚子馬上咕嚕叫。 他嗜辣,所以餐餐少不得辣椒,那傢伙雖不敢吃辣,可總會替他準備。 他看到一個嬌小的背影,正窩在擺滿菜館的桌上,拿著剪刀,低著頭拚命的剪東剪西、剪南剪北、剪得天昏地暗…… 看她拿剪子剪東西的速度,連他這個大男人都不禁冒冷汗。 兔兔這傢伙,生氣了。他知道。 因為他沒照規矩,晚歸了,耽誤了用晚膳的時間。 老天,她生氣了,怎麼辦? 可轉念一想,他怕她幹什麼?他的脾氣比她還不好,應該是這傢伙怕他才對! 更何況,他還是這個家的主人,而這小小的傢伙在名義上也只不過是他家的奴婢罷了。他會怕她? 一這麼想,海闊天空。揚滿善抬頭挺胸,昂首闊步,理直氣壯地朝餐桌走去。 「欸,我回來了。」他跩跩地說,大刺刺的坐在那小傢伙對面。 兔兔沒理他。 揚滿善不爽,敲著桌子。「欸!聽見沒?我回來了,快盛飯,我餓死了。」就算她再生氣,也不可以無視他的存在。 兔兔終於抬起頭,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粉嫩的面頰因怒氣而泛著紅潤,小嘴因不滿、不滿、不滿,所以倔強的嘟著,嘟得像一顆紅紅的小櫻桃。 揚滿善一怔,身子忽然泛過一陣酥麻,如果不把持住,他可能會癱軟在桌上。 不可否認,兔兔生氣的模樣…… 好可愛。 他咳了一聲,繼續擺著主子的架子。 「盛飯,聽見了沒?」 兔兔瞪了他好久。突然,她笑了,笑得有點狡黠。 「是的,大爺——」她故作柔順的說,然後起身,到門外去。 等等,裝著白米飯的草窩桶不就在她旁邊,她去外面幹嘛。 不一會兒,兔兔回來了,手上拿著一個髒髒的陶碗,她用力把陶碗擱在揚滿善面前。 一股狗腥味直撲而來,他低頭一看,差點沒吐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