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首頁 >  作家列表 > 樓雨晴 > 掠妻(上) >       上一頁  返回  下一頁
字體大小
背景顏色
 
           

第15頁     樓雨晴    


  他不敢想。

  以往,用大哥為借口牽制住她,如今——空無一物的手心,已經沒有任何籌碼,還留得住她嗎?

  他仰首,再度狠狠灌上一口烈酒。

  每思及此,心總是驚懼慌痛。

  「都喝了三日了,還不夠?」酒館女掌櫃款步上前,將爛醉如泥的他扶進自己的閨房。

  腥內酒氣翻湧,他難受地嘔吐了一陣,人也清醒許多。

  女掌櫃去了又回,端來熱水讓他擦臉。

  他扶著鐵盆架子起身,渙散的眸對上鏡中一張蒼白憔悴的面容。

  那是他嗎?面無血色、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陌生得連自己都快認不出。

  他怎會變成這樣?怎麼讓自己變成這樣?

  「你呀,心裡頭有何不舒坦,就去面對、解決網卡,老靠著爛醉來逃避,能成什麼事兒?」

  是,她說得是。

  任由女掌櫃扶持著,靠坐床畔,枕在那女性特有的柔軟胸懷間,閉眼不語。

  鳳姊年少時喪夫,懷著遺腹子,仍堅強地扛起這家酒館,獨自撫育孩子,她說她沒有示弱的權利,日子總是要過的。

  比起她,他連一名弱質女流都不如。

  「我愛著一個人。」那是頭一回,他對她吐露心事。

  「嗯。」

  「可她不愛我,我用盡了所有能想的方式,就是得不到她的心,甚至覺得……她離我愈來愈遠了,就要抓不住了。」

  鳳姊默默聽著他說,掌心溫柔地撫了撫他的發。

  早知他心裡有事,如今聽他坦言,也不意外是這些摧人神傷的感情事。男人看來剛強,又總是在遇上感情挫折時,比誰都還要脆弱、逃避。

  「但你說得對,逃避有什麼用?不是我的,依然不是,所以,我想再去努力一回。」最後一回。

  大哥也說,要他好好把日子過下去。

  他也想跟她好好過日子。

  扶著床柱起身,步履極有些虛浮,他試圖穩住自己,自懷中掏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真誠道謝。「這些時日,多謝有你相伴。」

  鳳姊也知,這是道別。

  她沒攔他,看著男人離去的背影,目光流瀉幾許依戀,心裡明白,他這回離開,今生再也不會相見。

  *****

  聽下人說,他在找她。

  莫雁回緩步進房,便見他靠坐在床頭,眉心凝著痛楚,閉眼緩慢調息。

  未走近,便嗅著一陣濃濃酒氣,她忍不住皺眉。

  這人的荒唐是沒有極限嗎?真要哪日醉死在酒缸裡,才讓她去收屍?

  察覺有人靠近,他一睜眼,對上她蹙眉神情,想解釋些什麼,剛張口就是一陣重咳。「別……咳  ,別惱,這是最後一回了……咳咳!往後,你不愛我做的事,我都不做了,真的!」

  欺她騙她多少回了,這會兒還說這種話,誰信?

  心中冷哼,見他咳得面色慘白,仍是動手替他倒來茶水。

  他仰眸,領情地一笑。「坐,我們談談。」

  莫雁回遲疑了下,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家主——有消息了嗎?」

  執杯的手一頓,他苦笑。「除了大哥,我們難道就沒別的事可談了嗎?」

  「……」

  「沒有,我還在找,人活著總有一日能找著的。」他想了很久,還是決定瞞住大哥的事,能留住她一日是一日。

  也許日子過得久了,就習慣了,也或許……有一天他們也能像大哥和穆朝雨那般做對平凡夫妻。

  「你有沒有想過,若找到他後,他身邊已經有了人,你怎麼辦?還是固執地只想守著他嗎?你想,他不見得願意。」

  「我沒想過。」唯一的信念只是守住屬於他的家業,完壁歸趙。

  「有沒有可能……我是說,放掉他,到我這裡來?」他停了下,續道:「這話,我曾經問過一回,這是最後一次,你若仍是拒絕,我不會再問。」

  回絕了他,就真是結束了,從此擺脫那傷人傷憶、讓彼此都痛苦窒息的情愛糾纏——

  她該爽快回應,明明在心頭不曾動搖的信念,臨到了嘴邊卻無法說出口。

  遲疑,再遲疑,仍是無語。

  那心頭堵塞的……可是不捨?她厘不清,心慌意亂。

  「我累了,不想再如此互相傷害,若你還願意留在我身邊,我會一生傾心相待,絕口不問你心裡的那人是誰,這原就是當初頂替他身份時便作好的打算。可若你不願,我也不會再苦苦相逼——」

  「我——」剛張口,便教他伸掌摀住,深瞳一縮,憂惶萬般。

  「你真要走?」

  嘴上說得瀟灑,實際上仍是放不了手。

  他很用沒有。怎麼也捨不了她。

  「我——」

  「雁回。」

  「我不——」

  「雁回!」

  「我——」

  「雁回!」一回又一回,不讓她真說出口,索性不顧一切,張手抱牢了她,聲音一哽。「小拾兒……」

  我不要你。他知道,她真會說出口。

  她心房沒由地一酸,那盈滿痛楚的眸,讓她無法再一如往常,狠心地將其漠視推離。

  「我們還有好多事情沒完成。我承諾過你,一天尋來一種你喜愛之物,給你很多很多的寵愛,除去莫雁回,我誰也不娶……這些都是真心的,除了頂著大哥的身份,我對你說過的每一句話,都真誠無欺……雁回、雁回,你真不要我嗎?」

  你真不要我嗎?

  她從不曾見他如此卑微姿態,不在乎她心裡有誰,凡事依她,做盡了一切,無論是對是錯,唯一所求,也只是要將她留在身邊罷了。

  她說不出口,連她都分不清,自己到底要不要這個男人。

  「若我頃力求得大哥的諒解,你願不願意留?還是,還是……只要你說得出口,我都願意去做……除此之外,我不知我還能怎麼辦,軟硬兼施也留不住你,莫雁回,為何你如此難以討好?」

  他已經管不得丟不丟人,走到了絕望盡處,早沒了顧慮,只能傾盡全力抓住眼前最後的浮木,不教絕望滅頂。

  她沒有推開他。

  單單是這樣,就已經很夠了。

  儘管不曾正面允他,他還是想著,今天不行,明日再試,一日一日試,總有一天,她一個神智不肖,錯口便允了。

  他移唇貼上芙頰,沒被推開,唇瓣嘗試地柔柔廝磨,再傾向柔唇,小心翼翼貼吮而去,輕啄了下,再一下,而後密密覆上。

  她一直定定地望住他,沒移開過目光。

  這一回是他,她看著的,真真確確是他慕容略,不是活在慕容韜之下的影子……他心房一熱,傾身將她壓進床褥。

  抵在他胸前的掌,軟綿綿地使不上力,耳邊儘是他絕望的呢喃,不經意觸動了幽微心弦,震盪著……

  若真與他挨著日子,就這樣相守一生……可有嗎?

  第8章(2)

  思緒亂成一團,迷茫間,便教他竄入唇腔,舌尖纏上了她,宛如渴了千年的旅人,貪婪不休地啜吮、癡纏著,唇齒間,還嘗得到薰人酒氣,以及夾雜在酒氣之間,一股柔媚的女人香——

  他抱過別的女人。

  抱了別人之後,下一瞬又回過頭來抱她,訴盡癡言癡語,彷彿能為她而死的深情模樣……他究竟是怎麼辦到的?怎能如此地——噁心!

  想到壓在她身上的這具身體,曾如何胡天胡地荒唐,那畫面還停留在她腦海中,竄入鼻間的女子氣味在胸腹間翻絞,反胃欲嘔——

  而,她也確實吐出去了。

  推開他,她無法停止地趴在床沿,狂嘔不休。

  那具碰觸她的身子,好髒、好臭。

  他一動不動地瞧著她,四周悄寂,只剩她反覆的乾嘔聲迴繞房中,也纏上他心間。

  心底最後一絲火苗盡滅。原來,在她眼中,他是如此不堪。

  身子的反應騙不了人,她就是有心要試,也容不了他。

  她至今未食,空空的腹間除了酸水,什麼也嘔不出來,但她還是拼了命地狂嘔,難受得像是要連肝膽也嘔了出來——

  「夠了,不必如此虐待自己,我懂了。」他翻身下床,遠遠退離。「你說得夠清楚了,從今而後,我不會再問。」

  臨去前,他頓在房門口,終是斷了念,自袖間取出那張探子捎來的字柬,說了原想抵死瞞下的事。「他在銅城,想見他就去吧。」

  做了再多,還遠不如這一句。

  一日送上一道驚喜的寵愛,還比不上她心底藏著、那最深的摯愛。

  除卻慕容韜,一切儘是多餘。

  她走了,不曾遲疑。

  得知的當下,連天亮都等不及,便連夜快馬尋去。

  自她離府當夜,他便病倒了,反覆發著高燒,三日不退。

  昏昏沉沉中,他彷彿回到過去,慕容韜尚未出事那時,徹夜守在床邊,照料他從不假婢僕之手,為他退不去的高熱頻頻歎息。

  「根底怎會這麼差呢?這些年你究竟是怎麼過的……別怕,回到家來,大哥會顧著,別怕,沒事了……」

  一擲萬金,四處為他尋著奇珍良藥,最後換來鴆毒一杯。

  由夢境中抽離,熱淚滿腮。

  空蕩蕩的房,只剩他。

  冷風灌進窗口中,他縮在床內,擁著留不住暖意的被褥,無聲痛哭。

紅櫻桃愛情小說書庫,做最好的愛情小說書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