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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頁 於晴 「……你傻了啊,你是什麼貨色?你以為你有這個姿色跟才情嗎?沒入兩天就被害死了吧!負責吃飯?你腦袋只想著吃嗎?到時一屍兩命,看誰替你收拾去。」那語氣恨鐵不成鋼。 姬憐憐畢竟年幼,聽不懂他的一屍兩命,但真的進林家,會躺著出來直接埋入土裡,她倒是明白了。」她默默地從心裡刪掉林姓。突然問道:「你說,有些比較笨的人都不見了,是不是被長老們偷偷殺死啦?」 「比較笨?你是說白癡嗎?」林明遠不以為然道:「他們還沒壞到這種地步,那些白癡都送到朝廷辦的公義堂裡。」 雖然對他嘴裡動不動就說白癡,她心裡不舒服,但聽見那些娃兒有去處,她驚奇地張開眼,看向林明遠。 「他們有地方去?不是被丟棄了?」那她,是不是可以不用硬撐? 林明遠撐著傘,奇怪地看著她激動的表情。 「算是被三姓大家族丟棄了。如果沒有三姓大家族在,我們也會在那裡,但那裡遠不如這裡好。怎了?」 「沒事……林明遠,你聰明,你替我想想,我不愛讀書……也有一點點笨,去哪才好?青門、秋山派,林家……公義堂?」 林明遠瞪著她。 「你有病才去公義堂!好好的人,去那種地方做什麼?」 「對……對啊,我好好的,去那裡做什麼。那,你說我要去哪好呢?」 她極度渴望有人給她建議,林明遠這麼聰明,給的一定正確。林明遠遲疑一會兒,他發現自己居然希望她過得好一點。當然,他歸咎在他會過得更好,而他不喜歡除他之外的人去壓制姬憐憐。 「別去林家。林家一點也不適合你。至於青門與秋山派,青門都是女子,女子眼界小,女兒身在江湖太辛苦,青門又閉門造車,不愛出鋒頭,尤其青門幾代掌門都是心慈之人,如此下去,只怕落魄指日可待。你去秋山派吧,秋山派掌門重男不重女,太危險的事不會讓女弟子去做,你去了,也有師兄可以護你。」 姬憐憐瞪大了眼。怎麼她煩惱這麼久的事,他這麼容易就解決? 林明遠自認此次是他對姬憐憐最無私的一次,替她選擇她最好的未來。 「去秋山……可以不用識字嗎?」她細聲間。 「你這愛逃課的傢伙,就只注意這種小事。江湖打打殺殺,只用刀劍,不用筆,你放心吧。」 「只有打打殺殺啊……嗯,謝謝你,林明遠。我明白了。」姬憐憐朝他笑道:「林明遠,你一定會成功的!」 林明遠遠撇開臉,嘴角揚起,但嘴裡哼聲:「這還用說!你這娃的嘴什麼時候也懂得拍馬屁了。」 「怎麼叫我這娃?你也只長我幾歲而已,難道你還想跟那些長老比嗎?白鬍子一堆的。」姬憐憐抗抗議。 林明遠看她一眼,掩不住笑意,終於笑了出來。 那一年的那一天,林明遠偕同其他林姓子弟回三姓大家族。 那一年的那一天,姬憐憐坐著牛車前往青門。 「青門?」林明遠滿面驚疑。明明是跟她說秋山派的啊!去青門有什麼出路?她身骨看起來不像能練成高手,青門只會讓她悶死在山上,平常她古靈精怪的會連這點都不懂? 他掉轉馬頭,遙望那愈離愈遠的牛車。 車棚裡坐滿了人,有個小姑娘採出頭往這頭看來。臉小小的,尚未張開,就是個普通樣……遠到看不清面目,但他就是知道那星姬憐憐。 他進林家了,他在林家過得很好,林家看上他將有的前程,這是有價交換,彼此互惠,全都在他的預料之中,此次回三姓大家族,他想跟這小貓說……說若她在秋山派,江湖與官場總是互有勾結,說不得哪日再碰了面,他多多照顧她就是。例如將她這個秋山弟子明收為門客,暗自白養她也就算了。她出身好有什麼用,人也不爭氣…… 至於為什麼偏偏只照顧她,林明遠此刻心裡尚是模模糊糊的,沒去深究過。 「這傻子……」怎會傻到選擇青門呢?那種在他眼裡完全沒有前程的地方,是傻瓜才會選的。 兩年來的片段回憶歷歷在目,尤其她在窗下對著其他人大喊明遠是聰明的,是長老求他來的,不是他跪著求來的。那樣的記憶他一直無法忘懷。 他自許聰明,只要有人肯給他一條夠長的繩索,他就能直攀而上;但,在最初時卻因出身不得不卑微求人,只有這隻小貓這樣地為他說話……說他心裡沒感覺是假的。 他又往那牛車看去一眼,那小貓似的大眼一直在腦海中徘徊不去;他希望她師傅能被她的小臉所迷惑,這麼讓人心生憐惜的小臉應該能在青門通行無阻吧? 他轉過頭,沒再看著遠去的牛車,任由歲月沖刷去他內心無法理解的心緒——遺憾。惱怒、不甘以及模糊陌生的感情。 此時,他還不清楚人的感情是分遠近深淺的。當年第一個抱起姬憐憐說她好生令人憐惜的長者,是深愛她的父親;而第二個說她可憐兮兮的,不過是一個毫無感情的外人, 而且,他太過年少。更不知道——有時錯過,就星一別終生。 林明遠支手托腮半合目。忽地。墨色眼眸猛地張開, 暈暗的燭光下,他看見足下的木質地板,不由得心一跳,不是青山那竹屋泥石地,這裡是酒樓!他正要起身,有人走過他面前,這人嘴裡嘮叨著:「林明遠,你看這樣行嗎?方便你指點吧……嗯?」沒等到他的回應,這人微微偏著臉不要臉地湊了過來,青絲如墨披散在她白色裡衣上。 林明遠怔怔,對上她貓似的大眼,這小臉早已張開,是個大姑娘樣,但在第一眼,他就能認出她是姬憐憐……因為她這臉就是很容易讓人心生憐惜,別無分號;尤其她身骨纖細,看似弱不禁風,手臂一張就能將她盡納懷裡,骨子裡卻最獨立不過。 「林明遠,你剛睡著了?」大師在前,姬憐憐自認體貼,以免大師甩手不理。 「算了,改天再開始吧,」他撇開視線,惱道:「誰說今天不行?姬憐憐,難瓸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到底是誰教你這麼愛靠近人的?」 她瞇一下眼,評估自身度量很寬,不是有一句姬憐憐肚裡能撐船嗎?她行的。她稍稍諂媚道:「也沒人教,因為你是林明遠嘛,我就忍不住湊近啦。」林明遠沉默了一會兒,掩飾不住嘴線上揚。 「以後只准你……」 「我明白了,以後不會隨便湊近的啦。」林明遠轉回來狠狠瞪她一眼, 「姬憐憐,你不識相!」姬憐憐已經習慣他在她面前動不動就翻臉的舉動,遂問:「那……現在?」她的臉皮很厚的。用罪渴望的目光看著林明遠,她渴望得不得了啊。 終於有一個人知道她的秘密,現在她心裡鬆了口氣,以前認為誰都可以揭穿她,唯獨他不行,現在心境不同了,知道她秘密的是林明遠,真是……太好了, 林明遠又看她一眼,意味深長道:「你急什麼?我一直在這。又不會跑掉。」他完全不奢望她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他起身,繞了她一圈,又見她滿面的喜悅,真想問她:你這傢伙到底是我喜歡你才這麼高興。還是有人能教你練內功了,你喜上眉梢了?但這樣一說,不就顯得他林明遠太小家子氣? 他拿過先前她背誦、他寫下的口訣再讀了一遍,又看著他畫的人體穴道,右手執起筆蘸墨,抿起嘴,說道:「姬憐憐,我這麼幫你,到底有什麼好處?」滿臉渴望的姬憐憐聞言。愣了下, 他又撇開臉一會兒,再轉回時又要開口,她湊過來踮起腳尖。親上他的嘴一口 兩人同時頓住,林明遠左手拿他書寫的紙,右手拿筆,就僵在那裡。姬憐憐則鬆了一口氣。 「林明遠,這樣行吧?我對準了吧?以前我練飛鏢講究的就是眼利手快,這 些年可沒落下呢。」 燭光的陰影令得林明遠的面容隱隱罩著黑氣。他臉色不太好看,低聲道:「這種討好手法也不知道你哪學來的……」 姬憐憐接過話:「以前師傳為了讓我們瞭解男子多薄倖,不要隨便就栽了,所以帶我們上青樓看過。我瞧過這一幕,就記下來了。」 「你師傳……」林明遠咬牙。她師傳也不算做錯,只是他聖賢書讀多了,還是本能地認為女子不該懂得這些。 但不懂得這些,也許有一天她就會被男人給蹭踏。 因為是姬憐憐,所以他能接受, 如果他與姬憐憐永遠錯過……他希望她師博教會她所有保護自身的方式,哪怕得上青樓數百次。 她承自江瑚的觀念,與他聖賢書下的觀念相違背;既然他入了江湖,勢必要改正自己的想法。所以在外人眼裡他是退了一步又一步,但他心裡卻知,無所謂退或不退。他不過是從一個世界踏入另一個世界,一個沒有姬憐憐他萬萬不會踏入的世界,一個因他極度的貪心而踏入的陌生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