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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謝璃 今天上課臨時改了場地,就在她私人住處後方的工作室進行,他理應無法自由進出才是。 「大門沒關,我就自己進來了,活動中心的人說你在家上課。」他姿態很自然,像是經屋主許可頻繁出入此地的密友,沒有一點格格不入。 「哎呀是我啦,」媽媽之一舉手招認,「我剛才兩手拿工具,忘了帶上門。」 氣氛驟變,一屋子登時掀起了歡樂的騷動,女士們相繼放下手中的木條,趨前和佟寬這名新鮮的外來客攀熟交談起來。 林詠南知道課程到此告一段落,頹然放下工具,手足無措矗立在外圍,成了局外人。佟寬隔著人牆向她眨眼,不忘回答媽媽們此起彼落的家常問題。 不久,佟寬示意如麻雀嘰喳的女人安靜片刻,欣快地宣佈:「我在景秀飯店備了餐點,是最新的時令菜色,不知道各位女士是否肯賞光,給大廚一點意見?」這番話引起另一波高潮,女人們進入了亢奮的狀態,紛紛叫好響應,佟寬接著道:「這是詠南的提議,她希望給大家一點生活調劑,換換環境和口味,或許不如你們的在地名菜,但偶而變化一下也不壞,如果還有心情,就順便泡個湯吧,我們的大眾池景觀剛完成新的造景,觀迎各位駕臨指教。」 呆站一隅的林詠南成了新的簇擁目標,不但沒被感激不盡,反倒被爭相調侃,平時藏不住話的她竟敢不動聲色,保密到家,不讓大家知道她有個從事飯店業的男友。 「詠南,再裝就不像了,幹嘛那麼見外不告訴我們男朋友在飯店工作?」 「很不夠意思喔,好歹讓我們安排一日游嘛!」 「不行,我們得回家拿泳衣,分批開車上山。」 她沒機會發表意見,這些女人平時持家比她更為幹練,七嘴八舌討論完畢後,便相互約定好上山方式和會面地點,不到兩分鐘即一哄而散。 她傻眼瞪著佟寬:「你在做什麼?」 他揚眉,「這不是你上次提示的嗎?請你吃飯就得連她們一塊招待?」 「我隨便說說……我沒要你破費——」 「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他低頭俯近她,「不然你願意單獨和我一起吃飯麼?」 她思路又滯塞了,一手撐住半邊臉蛋,全然地辭窮。 正午陽光從一方天窗直射,兩人的面龐纖毫畢露,沒有遮掩的餘地。她視線上移,與他相對,露出他熟悉的笑容:「佟寬,很多時候,事情總是和我們想像的有段距離,如果我們只是普通朋友,一切會簡單得多,你很好,應該有更好的對象……」 他抬手輕觸她的腮,不禁失笑:「這意思是,如果我壞一點,你會毫不考慮地答應接受我?詠南,看不出來你有這麼奇特的偏好,可以描述一下你的夢幻逸品有哪些必備條件嗎?」 她被逗笑了,推了他一下,「在說什麼?!」 他手臂順勢一勾,將她輕摟在懷裡,臉貼著她的側發,「我沒你想像中的好,不過,試試無妨吧?」 她身軀僵硬了一瞬,但更多的是久違的觸動,這個男人喜歡自己什麼呢?她又能帶給他什麼呢?她幾乎可以想見他在別處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她豈不知她替他捱的那記拳頭大有文章?她無聲地歎口氣:「我猜,你喜歡冒險,對吧?」 「不全然是,我多半做有把握的事,詠南,也許我們會讓彼此失望,也許我們就此到達了彼岸,不試試看怎麼知道?」 多誘人的邀請,每一項危險的遊戲都具備這樣的說服力,就像她多年前從事過的極限運動,因為充滿了未知數,每邁出一步,危機四伏讓挑戰的快感倍增,促使人們加速揮霍旺盛的生命力。 那時太年輕,後來,她慢慢學會了保持無害的距離,去看待極富魅惑力的人事,包含佟寬。 感知到她的猶豫,他說:「不必回答,我不過是要你明白我的想法。」 果然,沒有承諾或應允,她說:「她們在等了。」她輕輕掙脫他懷抱,友善地看著他,眼裡充滿著瞭解的深意。 有趣的是,他並未感到失望,他很願意與她開啟一段這樣的關係。 遷居小鎮多年,林詠南從未涉足過景秀飯店,偶而和曉莊一幹好友上山健行,總是取道僻徑,居高觀望這座隱身綠海,外觀引人矚目的秀麗建築物。 她對觀光旅館沒有太大的好奇心,從前四處涉險探奇,幾乎都是隨意投宿當地民居或是簡陋的青年旅館,碰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意外狀況,幾個年輕人擠在休旅車上過夜也是常有的經驗。經費不足是必然條件,熾旺的探索心和證明自己的無畏無懼才是主因。唯有和母親同行出遊,她才有機會和知名飯店結緣。 今天因佟寬得以一窺堂奧,才領略了這家飯店得天獨厚的地利之便。 飯店為弧形山丘所擁,依山勢錯落而建,巧妙有致,前方面陽,腹地甚廣,大器地開闢出別家旅館無法媲美的相當面積的林園。林木栽植多年,早已蔚然成蔭,即使時值盛夏,林蔭幽涼,暑熱全消,周圍環繞著一片花團錦簇,迎風飄香。 漫步其間,飯店的美輪美奐未令她神往,反倒增添她的迷惑。住上這裡,誰還眷看其它美景?佟寬卻一再下山,與她一起在粗糙有餘的巷弄間徜游,他對她的好感來自何處? 用餐地點安排在戶外區,顯然因為佟寬之故,佔了相當好的觀景位置。她坐定後,不禁抬頭打量他。他一面指示著飯店服務員送菜細節,一面向一桌樂壞了的媽媽們耐心解說每道菜的意涵,表情真切,不似敷衍。他甚至取代了服務生的工作,替每位媽媽們斟上紅酒,善盡東主之誼,每斟上一杯,就聊上幾句,附贈迷人的微笑。他刻意未和林詠南比鄰而坐,彷彿她僅是賓客之一,不需特殊待遇。偶而兩人眼神相逢,他反而收斂了三分笑,多了不明意味,讓一直心神不定的她加倍傷神。 餐點當然精緻可口,山風送爽中即使不言語也愜意,縱然她不心生嚮往,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塊好地方。 討好她其實不須取悅她身邊的每個人,她根本不拘禮數,隨遇而安。但是佟寬卻這麼做了,而且操作游刃有餘。她想,若不是某種環境陶養所致,就是職場世故,難得的是做來優雅不勉強。她看在眼裡,漸漸沉默。 一桌女士們相繼用完餐,三三兩兩相偕離座,沿著長廊,興致勃勃奔赴設置在主建物後方的泡湯區,有默契地留下她和佟寬獨處。 吃完最後一道甜品,她抬起頭,與啜飲熱茶的他相視而笑。 紅酒令她憊懶,兩頰煽出了嫣紅,她以掌支頤,盯著酒杯尋思半晌,然後,以彼此聽得見的音量輕聲說著:「你相信嗎?我曾經害慘過一個人,那個人,是我深愛過的人。」 風徐緩吹來,拂亂她的長髮,遮蔽了她半截臉蛋,只露出一雙瑩瑩黑眸,那是一雙坦然無瑕的眼睛,正對他進行驚人的告白。 他靜默迎視,面無波動,數秒後開口:「所以呢?」 第5章(1) 「所以呢?」 這波瀾不興的反唇一問,倒讓林詠南愕愣不已,那呼之欲出的一椿心事,立刻又縮鯁在喉,不知從何啟齒。 「所以……」她兩手交握,指甲陷進掌肉裡,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下去:「所以,我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唔……這點得由我來判斷吧。」他姿態仍然輕鬆,並未正襟端坐,只是認真地盯著她。 她有些氣餒,她從未規劃過兩人的關係至這一步,細說從頭更非她的意願,但若要取信於他,不揭露幾分事實勢必有如別腳借口。 她歎了口氣,慢慢說了,不允許自己帶太多情緒,語氣平板,簡單扼要。 「我學業是在巴西完成的,十四歲時,我母親帶著我到那裡投靠我父親,也算是在那裡長大的。」 他愣了一瞬,想起了鱷魚,恍然大悟。 有關她的原生家庭,她明顯急欲略過,三言兩語便交代完畢,進入正題。 「記得我和你提過,大學同學的大哥是開改裝車行的嗎?我說的那個人就是他,他玩車,玩各種運動,所以我也跟著玩。」 對於男人也是混血兒的巧合她略而不提,在那個遙遠的城市,純粹的東方人不算多,她喜歡他,從大一那年認識以後開始,始終不渝。 「他大二就休學了,開起車行,搞得有聲有色,不為什麼,不過就是喜歡,家人強烈反對也不當回事。他像陽光,很耀眼,卻讓人不得不接近他。他什麼都懂,也什麼都不在乎。他喜歡笑,任何時候,在最困難,最低潮的時候也在笑,好像笑了那些煩惱就不再是煩惱,只是生活中的小調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