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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練霓彩 「牌樓太高,看不甚清。」他歉然道。 「先生不知?」她一臉詫異。「原來如此,先生不知那女子是誰嗎……」她笑起來,如釋重負。「既然先生不知,那麼罪不在先生。」 「??」他不能理解什麼時候他有罪負了。 許二小姐臉上喜悅,眼睛都瞇起來了。「先生,您可曉得那日繡球招親,牌樓上的姑娘正是奴家。」她有些埋怨,有些嬌羞,「先生不接繡球,讓奴家好難過,今日方才聽聞先生無辜,一定是伺候小婢沒有告訴先生原委,才使得先生未接繡球……」 「等、等等。」方少行聽得毛骨悚然,連忙喊停。「二小姐……」 正在興頭上的許二小姐沉醉在喜悅之中,沒有理會他的阻止。「奴家傾心于先生己久。」她說著,臉上紅暈難掩,「今日得知先生心意,奴家晚些就回稟父親,等候先生下聘。」 「二小姐,你誤會了。」方少行冷汗浸濕背心。「在下己經有了心繫女子,不敢辜負二小姐終生。」 她怔了一下,隨後又笑了。「奴家不畏輿論,將真心剖予先生……先生不必這麼害羞。」 害羞?他正在婉拒啊!方少行更覺得難以溝通,急急道:「在下確實已有傾心之人,不敢辜負二小姐良緣,還請二小姐喚人將門打開……」 「是誰?」她幽幽問道。「哪家女子如此幸運,能得先生之心?」 「這是在下的私事……」方少行拒絕回答。 她幽怨的瞪來,銀牙輕咬,「還請先生告知,如此奴家也能死心。」 方少行略一猶豫。 許二小姐見他有所動搖,立刻乘勝追擊。「莫非是先生欺瞞,其實並無心繫之人?既是如此,先生何不……」 「在下心繫之人,乃青樓之女。」方少行抿了抿唇,冷著聲音道。 許二小姐臉色一白,隨即又一挺腰。「男人三妻四妾,實乃常事。奴家既為正妻,自然要心懷大度,協助先生納得一妾……未嘗不可。」 方少行臉色略沉。「在下不喜如此倫常,娶妻當得一生一世,不可輕言納妾離異。」 聽他這麼說,許二小姐喜上眉梢。「先生對奴家如此深情,奴家這一生都追隨先生。」 方少行不禁頭痛起來,他歎口氣,「二小姐確實誤會,在下欲娶的,是那心繫的青樓女子。」 「青樓之女,低三下四,先生怎能娶入這麼不乾不淨的女子做妻?」許二小姐幽怨的說著,還要說服他,「先生若娶得奴家,方不辱家門。奴奴家為正室,當然不犯『七出』之罪,如此一來,先生要多少青樓女都——」 「我方少行,只對一人誓言終生。」他低聲而嚴整道。 許二小姐含怨瞧他。「……哪家青樓女,竟得先生如此傾心?」 見她咄咄逼人,方少行的倔強脾氣也上來了,緊閉嘴巴一聲不吭。 許二小姐無視他滿臉不悅,再行進逼。「先生若要奴家死心,何不說出那人是誰,讓奴家曉得先生不是有意欺瞞,這長安城內多少青樓,先生莫非還是胡說?」 方少行實在厭了她這樣逼迫。「……三千閣。」 「三千閣?」許二小姐毫不放棄,還要再逼,卻陡然臉色一白。她想起來了!她在鏡照牌樓上繡球招親過後,便慢慢傳出來的流言——她銀牙暗咬,「莫不是那青樓女人假扮成儒生,與先生每月皆會於茶樓之中?那樣女子無恥難堪,先生怎麼與她同同流合污……」 「是我先去招惹人家。」方少行生氣她這樣污蔑,急於為心上人辯駁:「月映堂堂正正,驕傲行走於世,哪裡難堪?」 許二小姐卻臉露鄙夷。「月映」二字一出,她原本的焦急慌亂,都淡化下來,變成一種自恃身家的從容自傲,那種輕蔑感從骨子裡散發出來。 方少行直覺不對勁。 許二小姐淡淡一甩袖。「三千閣內,十二金釵的月映嗎?」 他愣住了,不明白怎麼待嫁閨閣的二小姐也曉得青樓名妓的姓名。 望著他一臉微怔,許二小姐嬌嬌滴滴的笑起來,她勝券在握。「先生心裡覺得奇怪,怎麼奴家曉得那個月映。」 「還請二小姐指教。」他心下提防。 微掩唇,她笑得很驕傲。「說起來,那也算是女承母業吧……那位己無清白的名妓,曾是許家的一分子。她的母親是家父從青樓之中納入的妾室,聽說是小有盛名的琴師呢。」 方少行聽著她說話,心裡模模糊糊的捕捉到什麼關鍵。這樣以妾室嫁入富商家中的琴師身份……他有印象的,曾在哪裡聽過? 見他皺眉,許二小姐心中大喜。 正妻所生,身家清白的閨閣之女,怎麼比拚不過妾室所出、投身青樓的低賤女子?方少行會選擇的當然是自己! 她興致勃勃的繼續說:「那位琴師嫁給家父為妾,卻還不安分,與昔日相好猶有往來,還懷了孕呢!家父大人大量,允許她生下來,產出的嬰孩正是後來那名妓月映。她母親生下此女之後,越發的不安分,竟然讓自己女兒去給相好送信息呢,誰曉得這孩子是不是給人污過清白了?後來,她母親在冬雪夜裡等她傳回信息,卻在候她翻牆回來的時候,自己跌到井裡去了。這一下子驚動府內上下,那遲歸的女孩兒曉得出事了,居然不給母親送葬,捲走家中金銀就此出逃。」 許二小姐微頓,偷瞥方少行臉上陰晴不定的神色,心中更覺有把握。 「許府內出此家醜,無奈至極,只得封鎖消息。那出逃的女孩兒也無顏再承許姓,就起用她母親的姓氏,自此高掛艷旗,在那三千閣裡,妄言名妓呢。」她說到了底,沉默聽著的方少行卻沒有回話。 許二小姐認定他的面無表情是因為己經怒火中燒,必然對月映痛惡欲絕、死了那被迷惑的傾慕心。 她婉靜微笑,「先生不知那賤女如此無恥,其母等同於這逆女所弒,對其傾心,也是不知者無罪。先生莫要自責,奴家對先生之心,從未曾有改。」 方少行沒有看她,目光掠過她的存在,往門口望去。 「二小姐還不喚人來開門嗎?」 「先生終於明白奴家一片心意了?」她喜不自勝地問道。 方少行握掌成拳,輕抵於門。「請二小姐喚人來開門。」 許二小姐見他臉色沉冷,曉得不能太過逼迫,於是自袖裡拿出一枚小鈴,輕搖幾下。 隨著鈴聲搖響,門外傳來開鎖聲音,門扇被拉開,一名小婢低著頭,不敢看向方少行。 方少行頭也不回,淡淡一句「告辭」就此離去,下午的課程他託言身體不適,未曾再回許府。 薄雪淡淡紛飛,緩緩流動的河水冰涼,浮著薄薄雪片,卻還沒有凍結成冰面。河面上畫舫仍舊出遊,一座一座或大或小的舟子相距甚遠,在河面上飄飄蕩蕩,漫遊輕搖。 沿岸柳樹垂枝上結著薄雪,一點枯色綠景上滿滿的霜白。 天還大亮,才過午後而己,冬日陽光溫厚而格外受人歡迎,明亮的光照下那華美畫舫閃耀奢麗珠光垂紗,吸引岸上行人視線。 眾人都在揣測,這華麗畫舫是哪位貴人所有,上頭坐的又是什麼樣的美人才子,風流雅事。 垂紗細細密密,將滿舫春光都遮掩得隱隱約約。 其中,似乎有人影晃動,那妖嬈姿態嬌美無雙,似是佳人行走。 清脆笑聲、香風裘裘,其中更有曼聲吟詩唱詞的聲音,其音珠玉般溫潤而剔透,如此美聲,真羨煞岸邊被佳人吸引的遊客,恨不得此時此刻身在舫中,一睹美人風流之色。 一把琵琶輕放在懸起珠簾的檀木柱旁,修剪圓潤、一點嫣色的指尖從琵琶弦上收回去,穿過畫舫的冬日微風帶動她衣袖,撩起幾下朦朧之音。 月映挽起衣袖,折傾那一袖雲流水紋,多少幽渺。 啪、啪、啪。 輕輕擊起掌來,倚著艷繪美人枕的小王爺滿臉含笑,隨手摘下小指上的紅玉髓尾戒遞到她手上去。「琵琶也彈得這樣好,還有什麼樂器難得倒我們映姑娘。」 「王爺取笑了。」月映一身澄金衣袂,黑色貂裘搭在肩上,胸前微露出一截雪白,那麼一點春色,一點輕誘,惹眼至極。 「映,我要聽『鶴沖天』!」從小王爺懷裡起身揀過一顆橘子,一身白衣,長髮烏黑如夜,冬舒戀性急的剝開橘廢,連白絲也沒有撕乾淨,就往小王爺嘴裡送橘瓣,堵住他張口欲言的動作。「清唱一曲嘛,唱那個『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月映笑看她胡鬧作為,使著小王爺寵愛,就張牙舞爪的站到他頭上去的任性,那被堵得滿嘴橘瓣的小王爺也不懊惱她的作為,反而拿過一旁伺候人遞上的熱巾子,仔仔細細的幫冬舒戀把指尖擦得乾乾淨淨。 第5章(2) 這兩個人,真是自始至終都這麼甜甜蜜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