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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綠光    


  這凌厲的指控一出口,廳內眾人的眼光無不轉向朔夜,卻見他撇唇冷笑。

  「我殺她做什麼?」

  「也許是伶兒改變心意不想跟你走!」

  「要是不打算跟我走,她獨自前往孔雀山做什麼?」

  「你!」范姜老太君氣得發顫。「那你說,你身為咒術師,為什麼查不出是誰殺了伶兒」

  朔夜垂斂長睫,沒有回應。

  「你說呀!」范姜老太君站起身子,揮開孫子的攙扶,拄著枴杖走到他面前。「還是你要和我做個交易?聽說咒術師要起咒,必須向求咒之人索取等價之物,好啊,瞧瞧老身身上還有什麼可以換取的,你儘管說,我要知道是誰殺了我的女兒!」

  朔夜抬眼瞅著她。二十年前,范姜老太君代替已故的丈夫打理范姜家的產業,是商場上有名的鐵娘子,氣魄絲毫不遜於男人,然而二十年後的今天,她卻已衰老得猶如風中殘燭,可見女兒的生死未卜,將她折磨得多厲害。

  「不值。」他淡然道。

  「不值?那你說,要拿什麼換你一個咒術」

  朔夜哼笑出聲。「依我所見,你是個一腳踩進棺材的老人家,想換我的咒,半點不值。」

  「朔夜!」范姜魁冷沉地喝道。

  站在朔夜身後的文世濤趕忙出面緩頰,就怕兩家關係生變,已嫁入范姜家的妹妹會受到波及。

  「老太君,逝者已矣,現在再追查又有什麼意義?」朔夜歎道。

  范姜老太君伸手直指著他。「你……你怎麼可以置身事外?當年我不允親事,你是怎麼不知羞恥地說你有多愛伶兒,怎麼伶兒為你死了,你竟可以無動於衷?」

  朔夜神色不變,唯有黑瞳閃過一絲痛楚,隨即撇唇笑得極冷。「痛又如何?不痛又如何?都已經過了二十年,人也死了回不來了。」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回到天水城?要回到我的面前!」范姜老太君忍遏不住地掩面痛哭。

  那些傳言她可以聽聽就算。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一日不見伶兒的屍身,她就可以欺騙自己女兒還活著,只是拗著脾氣不肯回家,可是這個男人卻斬釘截鐵的告訴她女兒死了,而且還是被殺死的……

  她這一生,送走長輩,送走黑髮人,抱持著僅剩的希望,豈料還是落空。

  「姥姥。」范姜魁攙著她坐下,輕聲安撫後,再抬眼看向朔夜。「那我換吧,姥姥換不得,我總可以吧。」

  朔夜沉著臉拒絕。「我沒心情。」

  「你!」范姜魁惱火的衝向前,文世濤立刻閃身擋在他和朔夜之間。

  「不要衝動。」文世濤低聲勸著,拍拍妹婿的背,回頭看著一臉事不關己的叔叔,道:「懿叔,我來吧,這事是因為咱們文家而起,沒道理由范姜家的人求咒。」

  朔夜慵懶揚眉,血色的唇輕啟,「我不是說了沒心情嗎?」

  「懿叔……」

  「還是你把伶兒給殺了,然後吃了」范姜老太君站起身直衝到他面前,花白的髻散落幾綹銀絲,滿是風霜的臉上涕泗縱橫。「我聽人說過,有的咒術師為了增強咒力,會吃人肉喝人血……從此不老不死……你這張臉,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樣,你說,兇手是不是你!」

  如此驚世駭俗的推斷,讓眾人不禁錯愕,目光全投注在沉默不語的朔夜身上。

  文世濤早對此事持疑,只是一直沒問出口。畢竟依懿叔的年紀推算,再怎麼駐顏有術,也不該年近半百還如此年輕力壯,看不出半點老態,彷彿他的時間一直停留在二十年前。

  再者,除了容貌不變這點令人奇怪外,他總覺得懿叔的臉色過分蒼白,唇色異樣鮮紅,添了幾許邪氣,更弔詭的是他,頰上狀似刺青的符文,總教人心底發寒。

  可是,為求增強咒力而食人肉、飲人血這種事……可能嗎?

  「因為是你殺的,所以你不肯起咒,對不」范姜老太君自顧自地推論,眸底滿是血絲,神色瘋狂。

  「姥姥,您冷靜一點、冷靜一點。」范姜魁不斷地撫著她的心口,就怕她太激動,身子會撐不住。

  朔夜依舊不辯解,一徑靜默不語,像在等待什麼。

  「像你這種人,為什麼你不去——」

  「死」一字正要從范姜老太君的口中說出時,被人硬生生打斷——

  「起咒可以追查是誰殺了人嗎?」

  聞聲,眾人齊齊轉頭看向門口。當看到說話者是誰時,范姜老太君和范姜魁簡直難以置信。

  玉緹怎會出現在這裡?

  「拾幸。」卜希臨試圖將她拉到一旁。

  廳內大審的是文家和范姜家二十年前的往事,她雖身為世濤的未婚妻,自認沒資格介入,所以只是躲在廳外偷聽,結果她這個傻妹妹居然傻傻搞不清楚狀況,胡亂攪局。

  「姐,你為什麼不讓我說?」

  「你要說什麼?根本不關你的事,不是嗎?」

  「可是姐姐,你和爺爺不都說見人不幫,心裡難受,見人幫了,銀子難過……我現在又不用花銀子,張開嘴就能幫人了,為什麼不讓我幫?」她嘟起嘴咕噥著。

  更何況,見范姜家的人咄咄逼人她心裡難受,忍不住想幫那個人出聲。

  第1章(2)

  「這……」卜希臨不禁語塞。

  卜拾幸目光掃過廳裡眾人,軟聲問:「大伙老是要他起咒,可起咒真能追查出什麼?如果能,為什麼他不肯查?即使離鄉背井也要私奔相守,代表他們肯定是很相愛,愛人被殺他又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她是個旁觀者,所以有些事反而看得更清楚,沒辦法不說出內心的疑竇,更重要的是,那個人都不辯解,教她莫名心疼著。

  朔夜橫眼睞去,濃眉微擰,像是惱她破壞了什麼。

  「拾幸,好了,不要再說了。」卜希臨扯著她,打算把她帶回院落好好曉以大義。拾幸平常明明憨傻溫馴,偏偏今天不知道是吃錯什麼藥,竟莫名跟著人家激動起來。

  「可是,姐姐,我這麼說錯了嗎?」卜拾幸不解地看著她。「姐姐說過,起咒是以物換物,可要是這麼簡單就可以追查,那男人早在二十年前就追查了,何必等到現在?」

  「呃……」雖然她也認為拾幸說的有理,可畢竟這事輪不到她們插嘴。想了想,她和妹妹還是離開,省得節外生枝。

  「姐,不要拉我。」她還有很多話要說,現在不說就怕沒機會。

  難得執拗起來,卜拾幸硬是將她甩開,走到眾人之間,看著朔夜啞聲輕問:「其實你是沒有辦法,而不是不願意,為什麼不跟大家說清楚?讓大家誤解不難過嗎?」

  朔夜一怔,眼裡的不滿退去。

  卜拾幸的說法讓廳內劍拔弩張的氛圍霎時平緩許多。

  「你也真是的,沒辦法就算了,幹麼還要開口譏刺老人家?我看你明明就是擔心老人家會承受不住,才不願她以己身換咒,怎麼不坦率直言?」像是惱他故意讓人曲解自己,卜拾幸皺眉瞪著他。

  但這想法一浮上腦海,她不禁一愣。為什麼她會這麼認為?像是……她極瞭解他,可他們不是才見過兩次面嗎?

  想著,她心生更多疑惑,她好像可以輕易猜出他的想法,甚至他每個表情下的打算。

  為什麼她會為了他,卸下了一直在姐姐面前扮演的憨嬌妹妹形象?

  朔夜心緒複雜。

  眼前的人根本不是伶兒,半點屬於她的氣息都沒有,但為何會用酷似她的語氣罵他?

  「真是如此嗎?懿叔。」文世濤輕聲問著。

  朔夜攢起眉,瞇起眼,正要開口,卻聞到一陣木樨花的香氣,忍不住脫口道:「花開了?」

  「懿叔?」

  朔夜不理眾人目光,逕自往外走,身形極快,像是在追逐什麼。

  廳內登時鴉雀無聲,眾人面面相覷。

  好半晌,范姜老太君才碎聲喃念著,「木樨花開了嗎?伶兒最喜歡的就是這種花……他還記得?」

  「姥姥。」范姜魁聞言歎息。

  看范姜老太君掩面低泣,卜拾幸心裡難受得緊,忍不住走了過去,說了幾句安慰話。

  「這位姥姥不要難過,人死不能復生,而且都已經過了這麼久,說不定姥姥的女兒早就投胎轉世在哪個富貴人家享福,你就別難過了。」

  那清脆的嗓音教範姜家祖孫同時抬眼看她,眸色複雜得緊。

  「玉緹,你怎麼會在這裡?」問的人是范姜魁,難以理解安世伯的女兒怎會出現在文府裡。

  「我?」卜拾幸不解地看著他。「我不是玉緹耶,我是拾幸。」

  「嗄?」

  「不好意思,我妹妹年紀小,要是說了什麼不得體的話,還請你們不要見怪。」面對兩人的錯愕,卜希臨只想拉著妹妹就跑。

  「我只是安慰這位姥姥。」卜拾幸扁起嘴抗議。

  論起古道熱腸,她可比不上爺爺和姐姐,實在是看一位老人家哭成這樣,沒安慰幾聲,總覺得心裡很過不去。

  「不要再說了,趕緊隨我回院落去。」卜希臨咬著牙裝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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