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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白翎    


  他心頭一振,以為是母親臨時改變主意,決定讓他留在台灣,他近乎狂喜地站起身前去開門。

  但是站在門外的人不是母親,而是他的二哥,陳士勳。

  他有些錯愕……不,或許應該說是失落,就好像是禮物沒送來,反例是等到一桶冷水迎頭澆下那般。

  「嗯,是你啊……」陳士宇轉身走回書桌前。

  陳士勳雙手環抱胸前,斜倚在門邊,似乎不打算進門的樣子,只是靜靜地像尊門神一樣杵在那兒。

  見來者久久沒吭聲,又不打算進房,陳士宇扭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幹麼?」他冷哼道:「沒事的話我要寫作業了,你別煩我。」語畢,他又走了過去,作勢要關門。

  坦白說,生氣是在所難免,畢竟要不是因為二哥,他也不必被強逼著去德國,不是嗎?

  「有女朋友了?」突然,陳士勳冒出了這麼一句。

  陳士宇頓了頓。「你偷聽我和媽講話?」

  陳士勳聳聳肩,「不是刻意的。」他本來只是想下樓去倒杯水,卻在樓梯口聽見了兩個人的對談,於是又默默地退了回去。

  「所以……」他又繼續道:「是你說的那位學姊嗎?」

  陳士宇靜了幾秒,搖搖頭。

  「喔?這麼快就換人了?」陳士勳雙眉一挑,顯得意外。

  「才不是,你少在那裡亂講話。」他走上前去,扳著門就要甩上,「我要寫作業了,沒空跟你閒扯淡——」

  陳士勳及時伸出右手搭住門飯。「我開玩笑的,反應別這麼大。」他收手揉揉鼻尖,再將手插入了牛仔褲的口袋裡,表情極不自在地道:「其實我是想跟你一聲抱歉,對不起把你也施下水。」

  聽他這麼說,陳士宇的態度瞬間軟化了八成。

  「沒關係啦,」他歎了口氣,「而且你又不是故意的,你自己不也是跟女朋友分了嗎?」

  陳士勳點點頭,沒有多說。

  「所以。」陳士宇雙手一攤,與其生氣,不如說是無奈,「你顧好你自己就好,我的事情真的不需要你來煩惱。」

  「我會找時間再跟爸媽講一聲。」

  「講什麼?」

  「說我自己一個人去就好,你不需要一起過去。」

  聞言,陳士宇先是露出苦笑,然後搖搖頭,道:「沒關係,不用了。」

  「為什麼?」

  「媽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他低下頭,無意識地踢了踢腳,「以現在而言,我只是比別人會讀書而已,其他方面什麼也不行,坦白說,就算別人來橫刀奪愛,我也不見得有自信去搶回來。」

  陳士勳自覺沒有立場表達見解,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因為愛她,所以願意忍辱離去,因為愛她,所以不希望自己被她身邊的人給看輕……

  最後,他僅是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以示同病相憐。「拖你下水我真的很不好受。」

  陳士宇扯了扯唇角,除了逞強之外,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多說什麼,「沒差啦,就算留下來,我也不能確定哪天會被她甩掉……」

  「士宇。」陳士勳突然正經地喚了他的名。

  「嗯?」他抬起頭來。

  「你沒那麼差,知道嗎?」陳士勳直勾勾地瞅著弟弟。

  陳士宇先是愣了愣,而後露出了一抹輕淺的笑容。

  「嗯,謝謝,我知道。」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我只是希望我還能再更好而已。」

  將來如果幸運一點,能夠與她再續前緣的話,他希望自己可以成為一個令她感到驕傲的男伴。

  他希望不會再有人認為詩昀只是因為新鮮感而選擇了他,或是因為受了傷而暫棲在他身旁,他不願意看見詩昀因為他而被人嘲笑,被人戲稱是寧濫勿缺的女生,他再也不想再聽到這種話了。

  這天天氣很好,萬里無雲。

  黃詩昀起了個大早,清晨五點半醒來之後便再無睡意了,事實上從一個禮拜之前,她就開始失去了睡眠品質。

  雖然陳士宇說他會在暑假的第一天出發,可他在學期還沒結束前的一個禮拜就已經辦妥手續,正式離開了學校。

  從那次的午餐後,他倆沒再說過一句話,她甚至沒有機會好好向他道別,令她相當懊悔。

  早知道就問他班機起飛的時間,至少她能去機場送他出關,至少她能好好把話給講開來,別讓兩個人的分手留下任何的不滿或是遺憾。

  她做了一件非常衝動的事。

  在他出發當天編了個謊言,騙父母說要去學校進行暑期泳訓,實際卻是搭上了直達機場的巴士,她認為只要在機場門口等,早晚會堵到陳士宇。

  可惜老天爺並沒有眷顧她。

  從白天的九點直到晚上的九點半,黃詩昀都沒有見到他的身影。

  她知道再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爸媽一定早就發現她沒有去學校,她也知道父母肯定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思及此,內疚的情緒無疑是雪上加霜,在她酸楚的心頭灑了一撮鹽巴。

  她吸吸鼻子,重新整頓心情,她想,陳士宇應該是搭乘一大早的飛機離開了吧……

  於是在離開機場之前,她先打電話向家裡報了平安。

  當母親得知她在機場的時候,她幾乎是被罵成了臭頭,然而她根本聽不進任何的一字一句,只是不停地以「嗯」、「喔」、「我知道」來回應母親的指責。

  回程的車上,她愣愣地望著車窗外的夜景,想起了好多事,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記憶,此刻卻突然清晰得過分。

  她想起每天放學的時候,陳士宇總是會陪她一起在站牌前等公車,明明兩個人搭的是不同路線,他卻沒有一天缺席,他會露出那種耍酷耍得很糟糕的姿態,聳肩說:「沒關係,我又沒事做,就等你上車了我再走。」

  她想起每次社團活動結束之後,他永遠是靜靜地待在休息室,等她淋浴,洗髮,吹乾髮絲,往往一等就是一小時,他卻從來不曾開口催過她,也不曾放她鴿子先行離去。

  她也想起他總會自然而然地替她背書包、拿提袋。

  他每次都會幫她扭開綠茶的寶特瓶蓋,兩個人在外面吃飯的時候,他一定會先遞一雙筷子給她,他們並肩走在路上的時候,他一定會繞到她的左邊,讓她走在內側……

  回憶至此,一滴淚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

  曾經,她以為自己能夠輕輕鬆鬆將他拋至腦後,反正這段感情不夠轟轟烈烈,也不是那麼刻骨銘心,甚至只維持了兩個月,能夠難忘到哪兒去?

  但直到這一瞬間她才驚覺,原來自己是如此習慣而享受他的存在,深陷的程度早已經遠遠超過了她的預料。

  他的離去對她來說就像是人類缺了空氣,花兒缺了水,世界失去了陽光……

  她終於忍不住捂嘴低泣出聲,然而縱使有再多的懊悔,卻再也喚不回陳士宇的身影。

  第3章(1)

  面從上次在員工餐廳有過一面之緣之後,黃詩昀就一直覺得他很眼熟。

  更糟糕的是,她覺得他像極了「那個人」。

  倒不是說臉蛋長得像,而是……咳,該怎麼形容呢?雖然明知道他們的外貌有如天淵之別,散發出來的氣質更是南轅北轍,可她就是覺得那兩個人之間似乎有那麼一丁點兒相像。

  到底是哪裡像呢?她左手支著下巴,盯著電腦螢幕發愣,是嘴唇嗎?不,不對,說「你嘴唇像我前男友」也太蠢了點。

  那麼是眼睛嗎?

  這麼說來,兩人眼神的確有點像,雖然事隔十多年,陳士宇的臉蛋早就在她記憶裡糊成了一團,但她偶爾還是會想起那雙眼神帶給她的感覺。

  那是一種溫柔,體貼,令人有安全感的——

  「你這叛徒!」突然一聲大吼伴隨著一掌用力落了下來,打在她的肩上。

  黃詩昀嚇得幾乎彈了起來,腦中那些沉亂的思緒頓時煙消雲散,她回頭,見是同部門的楊惠文,驚魂來定的吐了一大口氣。

  她們稱得上是交情頗深的朋友,楊惠文的資厲僅比她多出兩個月而已,加上兩人的位置中間只隔了一條走道,除了單純的同事關係之外,還多了一股不容質疑的革命情感。

  「吼,你實在是……七早八早的,是想把我嚇到升天嗎?」黃詩昀撫著胸口,心臟宛如坐了一趟雲霄飛車。

  不過,對方剛才叫她什麼來著?叛徒?

  「……你剛才說我是什麼?」

  「叛徒。」楊惠文拿下肩上的斜背包,扔進抽屜裡,順手開啟了電腦的開關,一屁股坐了下來。

  「我又怎麼了?」黃詩昀一臉莫名其妙。

  「陳佑祺的事你居然沒告訴我?」楊惠文擺出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態。

  「啊?」她愣了兩秒,「什麼呀?」

  楊惠文哼了聲,「要不是剛才聽電梯裡營運部的女人在聊,我還不知道他上禮拜在員工餐廳裡搭訕你——」

  「等一下!」黃詩昀立刻伸出手,制止她再繼續幻想下去,「那不算是搭訕好嗎?他只是因為員工餐廳太多人了,碰巧坐在我對面的位子,然後基於禮貌跟我聊了幾句,絕對不是搭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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