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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頁     黑潔明    


  這,可是他的心血呢。

  她拿到廚房點起了燈,先燒起了水洗了個澡,方船上衣服,到桌邊又翻看著那冊書,當她再次看著他多年寫下的記錄,心裡知道,他其實真是熱愛造紙這一門工藝的。

  雖然說,他為了她,被易家趕出了家門,可沒人規定他就不能從事同一行啊。

  她其實真不介意他繼續做造紙的,依他這書裡所寫,他也不需要什麼工夫,就能做出這上好的紙張呢。

  鼕鼕合起書,想了想,回到房裡,確定他還在睡,便替他拉好了被。

  這些天,他是又幫著替人蓋屋,又忙著同她一起做生意,大半個月都沒什麼合眼,一天睡不到兩時辰,她知他是真累了。

  她還知道回來休息時要睡一會兒,他卻常常到大半夜都還替蘇爺處理文書、規畫新的坊裡,他甚至還幫著大夥兒寫書信給遠在他鄉的親人抱平安呢。

  輕輕地,她撫著他的臉,對他的情誼,充塞於心。

  這樣的男人,她哪能私自藏著啊。

  你當鼕鼕就好,當我的鼕鼕就好……

  我不在乎你聽不到聲音,不在乎你是何模樣……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你都是我易遠的妻,生如此,死亦然。

  出島之後,她不敢同他多聊那天的事,他也不曾多提。

  可他說過的話,她卻始終銘刻於心。

  好難想像,他對她竟這般用情至深,可就因為如此,她更想他是開心的,想他能做著喜歡的事,想他能繼續鑽研他想要鑽研的工。

  前些日子,她還不知他憂著什麼,可如今她早已知曉。

  這男人,連她說說,他都不肯讓呢。

  以前哪知他心機這麼深,可經歷這番風雨,她方知他雖然看來總是自信滿滿,可對她,卻總也情怯。

  不捨,無端上了心頭。

  瞧著他在睡夢中,仍偎了她的小手。

  鼕鼕不自覺揚起嘴角,只覺甜暖,情不自禁的,她俯身低頭,偷偷的,偷了他一個吻。

  他喟歎了口氣,眉宇舒展開來,吐出了兩個字。

  她心頭一跳,滿臉通紅的忙直起身,雖然沒瞧見,可她知他說了什麼,他總在歡愛時貼著她的唇,這般低語著說。

  鼕鼕。

  那是她的名,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字語,以前沒聽過他聲時,她總是自個兒在腦海裡拼湊他的聲音,可自從聽過他的聲音之後,他每回叫她的名時,他的聲卻恍似在耳畔。

  不知怎,總教她耳熱,感覺更羞了。

  總不成就連在夢中,他也知是她吧?

  害羞的撫著臉,鼕鼕小心翼翼的下了床,再一次的確定他蓋好了被,還睡得很熟,一時三刻不會醒,方抱著那冊書轉身出了房,套上厚重的外衣,臨出門前,又怕他真醒了會擔心,忙轉了回來,在桌上留下一張字條,方悄悄從後門出去,到後院替那借來的馬兒套上了韁繩。

  小雪,又輕輕的飄落,可她仍是上了車,往城東駛去。

  她忙了一個多時辰,才匆匆趕了回來,幸好他還沒醒,鼕鼕脫下外衣與鞋襪,鑽回被窩裡,偎向他熱乎的身體。

  他半夢半醒的醒了過來,試圖坐起身:「天亮了?我去打水……」

  「不用了。」鼕鼕心微暖,輕笑著伸手將他壓回床上,窩在他身邊,道:「咱們今兒個休息,不開店了。」

  「是嗎?」易遠睜開惺忪的睡眼,瞅著她:「你確定?」

  「嗯,我好累。」她撫著他的臉,悄聲道:「你陪我再睡會兒,好不好?」

  「當然好。」他伸出手,將她摟進懷裡,合上了眼,說:「你累了就再睡會兒,一天不幹活也不會怎地。」

  鼕鼕咬著唇,阻止自己笑出聲來,要不真怕擾著他睡,她真想同他說,這話他該留著給他自個兒吧。

  誰人像她一般勤奮呢。

  果然,才一眨眼呢,他已經又再次輕輕打起呼來。

  鼕鼕撫著他的心口,瞧著他沉睡的面容,好難相信自己真嫁給了他,竟嫁給了他,而且這個男人,還這般深愛著她。

  「阿遠,我愛你。」

  情不自禁的,她張嘴悄聲說。

  話方落,雖在睡夢中,他嘴角仍揚起,教她心也飛揚起來。

  笑聲,輕輕,如銀鈴,散落在寒凍的空氣裡,也飄進他心底。

  又幾日。

  一日午後,兩人收了店招,關起了門,用完了午飯,卻聽見有人來敲門。

  易遠洗完了碗,正要到後院去倒廢水,鼕鼕便先去開門,誰知一開門,就看見門外站著那被調升去刺史大人那兒當差的秋捕頭。

  「秋捕頭,好久不見,你不是在岳州城嗎?」

  「是,可刺史大人派我來幫忙蘇爺調度。」

  「你今兒個怎有空過來?」

  「雷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一聽到前頭那兒的對話,發現來人是那姓秋的,易遠立時放下手中廢水,快步走回前門,誰知卻見鼕鼕快步跟著那傢伙走了出去,走到了街上才停下,他差點想直接上前將她拉回來,卻又想知她同那人在說什麼,便在門內陰影處停下。

  可那姓秋的像是知道他會偷聽,雖張了嘴,竟沒發聲,教他只聽見鼕鼕滿心喜悅的回話。

  「真的嗎?太好了。」

  「那是,我會注意的,秋捕頭,謝謝你。」

  她看起來真的很開心,一張小臉像是在那瞬間亮了起來。

  然後那男人不知又說了什麼,竟教鼕鼕羞紅了臉,他微惱,再忍不住,跨出了門檻,大踏步走了過去。

  姓秋的瞧見了,張嘴便道:「我聽說你又開店了,嘴饞著呢,你還有豆腐可賣嗎?」

  「沒了。」易遠微惱,冷聲在鼕鼕身後道:「一早賣完了。」

  鼕鼕不知他在後說了什麼,只歉然的笑著說:「抱歉,豆腐賣完了,不過你明兒個若還想吃,我再為你留一些。」

  秋捕頭看著易遠的冷臉,笑得可開懷了,點頭同鼕鼕道:「那是最好。」

  鼕鼕不疑有他,只微笑說:「明兒個我就替你留下。」

  秋捕頭這才心甘情願的笑著說:「那我明兒個有空便過來取了。」

  「謝謝你跑這一趟。」鼕鼕再說。

  「不會。」他微笑搖頭,「我只是剛巧順路,我走了,你忙你的吧。」

  鼕鼕笑著同他揮手,直到他上了馬離開了,方回身,誰知一回身就差點撞到易遠身上。

  「你怎站這兒?嚇我一跳。」她撫著心口,驚魂未定的問:「你什麼時候出來的。」

  「剛剛。」易遠垂眼瞧著她,問:「那傢伙同你說什麼?」

  「沒什麼。」鼕鼕輕笑,避重就輕的回答:「就想同我買豆腐,我答應明兒個幫他留著。」

  他唇一抿,知她故意閃避了他的問題,心口莫名鬱悶。

  他妹逼問她,就只扯著嘴角,握住她的手,道:「那就進屋裡吧,外頭冷著呢。」

  鼕鼕同他一塊兒進了屋,可卻見他一直悶著臉,一副老大不開心的模樣。

  她把明早要做豆腐的黃豆給泡了水,他則在後院清洗著過濾豆渣的粗布,冬日水寒凍,他卻仍埋頭洗完了步,又洗了鍋,還跟著把大灶、煎台都擦洗過,他又洗又刷的,幾乎把所有能洗、能刷的鍋碗瓢盆全都洗上了一遍,活像那些東西得罪了他似的。

  當他又試圖打了井水要擦門窗時,她終於上前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

  「夠了,別再洗了,瞧你手都要給凍裂了。」鼕鼕抓握著他的手,將其捂在兩手之間,困惑的仰望著他,「別弄了,你到底是怎麼了?誰得罪你了,你要這樣悶著?」

  「沒人得罪我。」一絲尷尬閃過他的眼,他粗聲道:「我只是想趁年前,把家裡都打掃過一遍。」

  鼕鼕瞧著他,可不信他所說,她知這只是借口,他確實在惱著,他甚至把手縮了回去,提起水桶,道:「我去餵馬,你進屋去吧。」

  鼕鼕看著他的背影,納悶他早上本來明明還同她有說有笑的,怎突然就變了個樣,她仔細回想,方察覺他是從秋捕頭來之後,才變得陰陽怪氣的。

  之前,他來她這兒吃早點,也是在遇見秋捕頭之後,就變得很奇怪。

  那奇異的念頭,悄悄閃過,她有些不敢相信,可初次之外,卻也猜不出別的原因。

  待回神,她已快步追了上去,抓住了他的手臂。

  「阿遠,等等——」

  他聞聲站定回首,她仰頭看著他,開口就問:「你在吃醋嗎?」

  眼前的男人渾身一緊,黑眸微暗,臉龐上有著可疑的微紅。

  不會吧。

  他這默認,教鼕鼕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脫口又道:「你真在吃秋捕頭的醋?」

  他連更臭了,粗聲否認。

  「沒有,他又不是賣醋的,我沒事吃他什麼醋。」

  鼕鼕眨著眼,一瞬間好想笑,卻又覺得心疼不捨,她伸手撫著他緊繃的臉,他抿成一線的唇,微笑看著他,道:「阿遠,做豆腐的水沒了,我得上山去取水,你同我一起去,好不好?」

  「好。」

  見她轉了話題易遠鬆了口氣,不疑有他,點頭答應,趁她收拾店舖時,備了馬車,把水缸與木通搬上了車,同她一塊兒出城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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