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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黑潔明    


  他這些親戚,吃的用的都要花錢,花錢如流水一般,好似那錢不是錢似的。

  時不時的,這兩方人馬,還會鬥上一鬥,鬧上一鬧,一鬧便會鬧到他這兒來,就如今日,他才剛進門,連她送上的熱茶都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他兩位不同姓的表弟就衝了進來。

  「易遠,這回你確定要同這姓葉的王八蛋給我說清楚,什麼叫吃白食的?當年若非你娘回我家拿錢,易家能撐到現在嗎?」

  「我呸,姓呂的,你們一家五口都住咱們這兒,吃我們用我們,不是吃白食的是什麼?」

  「姓葉的,虧你還有臉說是咱們,你姓葉,可也不姓易,你娘二十年前早出嫁了,這兒是姓易,你姓易嗎?是姓易嗎?若真要說吃白食,你和你娘你爹才真叫吃白食的!」

  「這兒是我娘的娘家,我同我娘回娘家住上個幾天又怎地?我娘可是姓易的!可你呢?你們全家同易家什麼關係?你娘姓易嗎?」

  「我不姓易又怎地?我娘可是我三姨的親姐姐,我三姨可是易家的主子——」

  「易家的主子是易遠,可不是你三姨——」

  正當那兩人吵得不可開交,氣得臉紅脖子粗時,易遠終於忍不住出聲斥喝。

  「夠了!」

  他這一句怒斥,終教兩人停下了爭吵。

  他冷著臉,不耐煩的瞪著那兩個傢伙,「這次又是怎麼回事?」

  兩人聞言,立刻又七嘴八舌、爭先恐後的叫囂了起來,說到最後還動了手,沒一會兒就扭打在一起。

  「別吵了!」易遠火從心起,提高了音量,冷聲斥道:「再吵就通通給我滾出去,這個月的花銷全給我自己付去。」

  這一句威脅,異常有效,頓時叫那兩人安靜了下來。

  易遠沒好氣得瞪著那兩人,只道:「天立,你先說,怎麼回事?」

  「我同王家少爺、李家二少邀了大夥兒,一塊兒來家裡在花園的亭子裡,辦了詩文會,以詩會友,這姓呂的偏生招了戲子來在旁敲敲打打,一個下午鬼哭狼嚎的,一點品位都沒有。」

  「你能以詩會友,我就不能以戲會友?況且,這事是我先約的,你自個兒不換一天辦什麼詩文會,還要下人搶先佔了園子,不讓咱們進,還敢怪我吵,是有沒有天理?」

  這一回嘴,兩人頓時又吵了起來,直到易遠重重的捶了桌案一下,才又噤聲。

  鼕鼕是聽不見,可她有眼睛看,從他們的對話中,多少也猜出了七八成。

  搞半天,這兩人吵鬧不休的原因,竟是為了爭搶花園,真是讓她傻眼。

  就見易遠瞪著他倆,額上青筋冒起,擱在桌案上的手仍緊握成拳,一副想揍人的樣子,她那一剎,還真擔心他會上前掐住他倆的脖子,忙輕觸他手臂。

  他轉過頭來,鼕鼕微微一笑,將熱茶塞進他手裡。

  「先喝口茶吧。」

  原本,她還擔心他沒那心情,可在瞧見她後,他緊繃惱怒的表情,立時放鬆了些許,連眼裡的火氣,都消退了點。

  然後,他握住了那杯熱茶,湊到唇邊,輕啜了一口,然後又一口。

  那兩人一聲不敢再吭,就滿臉老大不爽的坐在那兒。

  易遠抬眼瞧著那兩個沒用的東西,一時間火又有些上頭,幸好鼕鼕在桌案下握住了他的手,他方冷靜了下來,冷聲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既然都進了這個家的門,那就是一家人。不過是個園子,吵成這樣,像話嗎?」

  「可——」

  他表弟餘怒未消,還要辯解,卻被他冷眼一瞪,頓時消了音。

  「這事今兒個就算了。」他看著他倆,冷聲道:「從今以後,誰要想用園子,就先同李總管那兒登記。」

  這話一出,兩人都不滿,皆有話要講,他抬起一根手指,指著門口。

  「我不想再聽到一個字,都給我出去了。」

  也不知是他臉色太難看,還是怕了他收回花銷,呂文生和葉天立雖然不爽,卻還是起了身,雙雙往外走去,臨出門前,兩人還不甘心的互相推擠著。

  他倆一出去,他方閉上眼,以手支著額,以指腹揉著太陽穴。

  那天,提及家裡氣氛不好時,他眼裡就曾閃過苦澀與懊惱,鼕鼕在這兒呆了幾日,才知這些年,他為什麼那麼不愛回到這裡,不是住在工坊,便是往她那兒去。

  從小在這城長大,她多少也知道易家的情況,知易家多得是白吃白食的親戚,也只他同家人處的不好,可他到她那兒時,多數的時間,總也會笑著,她從沒見過他惱火生氣,但自從嫁入易家,她幾乎天天都有機會見他板著一張冷臉。

  然後,她才知,他在家時,都是這樣的。

  也難怪,他那麼不愛回這個家了。

  一顆心,莫名隱隱為他抽疼起來。

  不自禁的,她抬手撫著他打從方才就變得萬分冷硬的臉。

  察覺到她的手,他將臉偎入她柔軟的手心,輕輕喟歎了口氣。

  她伸出雙手,撫著他緊繃的臉,揉開他糾結的眉心與額角,直到他的臉,不再那般冷硬。

  緩緩的,他抬手覆住她在他臉龐上的小手,睜開了眼。

  鼕鼕能瞧見,他黑眸裡殘留的煩躁與火氣,已經消逝,剩下的,只有更多的無奈與自嘲。

  「抱歉,讓你看笑話了。」

  鼕鼕搖搖頭,只轉移了話題,輕言道:「我下午閒著無聊,到廚房做了幾樣菜,你要不要嘗嘗?」

  他聞言,放鬆下來,「當然。」

  她收回了手,起身將一旁早備好的菜餚端來擺好,邊閒聊著輕笑說:「你家廚房好大,光是灶就有好幾個呢,我走進去時,那幾個廚子瞧見我,好像見了鬼似的,全都呆住了。」

  他可以輕易想像那畫面,不由得揚起嘴角。

  易家的主子們,恐怕沒幾個真的走進廚房過,更別說是要親自洗手下廚做羹湯了。

  鼕鼕好笑的再道:「我同他們說我要用灶,終於有個人清醒了過來,說我要吃什麼,吩咐一聲就行了。」

  「你怎麼說?」他瞧著她端坐在他身邊,將一道道的菜餚擺上了桌。

  「我?」她抬眼,故意說:「我當然說是你嘴挑,才讓我去幫你煮些東西,結果廚子們一聽,就沒再攔我了。瞧,我就說你嘴挑,你家廚子個個都曉得,你還不認。」

  「我要真是會挑嘴,也是因為這些年你把我養刁了。」

  「你自個兒愛挑食,少贓我頭上。」她好氣又好笑的說著,才為他拿來一盆水,讓他洗手,「把手洗一洗,我幫你添飯。」

  易遠乖乖的洗了手,同她一塊兒坐在桌邊,兩個人一邊吃著晚餐,一邊聊著各自今日發生的事。

  第10章(3)

  飯後易遠同她一塊兒收拾了碗筷,才要等在外頭的丫鬟過來收走。

  當他伏案在桌繼續看賬本時,她則在旁幫忙為他磨墨洗筆遞茶水,見他帶回來的賬本在桌上堆得高如小山,她忍不住開口。

  「你若不介意,我幫你對一些帳吧?」前幾天晚上,她見他老要弄到三更半夜,就已經想開口,今兒個終於忍不住鼓起勇氣問。

  聽到這句,易遠一愣,他倒真沒想過要她幫忙,可她的能力,他是知道的,因為從小在家裡幫忙做生意,她確實懂一些算數,他教她識字時,她曾主動問過算數之事,當時他就給過她一本算經。

  「你確定嗎?」看賬本可不是什麼有趣的事。

  「太難的我可能不懂,可如果只是確認數目和加總錢數,我想應該還行。」她瞧著他,開口建議:「要不,你同我說要做哪些,我先做過一次,你瞧瞧成不成?」

  易遠一聽,這倒行,便拿了本賬給她,道:「那你幫我把這些明細和數目對一下,這些帳執事們都已經做好了,只是有時忙中有錯,我得再複查過。你若看見數目對不上,有問題的,就拿紅墨在那條的下頭點一下。」

  「好。」鼕鼕接過賬本,照著他所說比對數目和明細,將那頁看過一遍,挑出有誤的地方,再給他瞧。

  易遠照樣看了一遍,確定沒有問題,便將一些數目沒有那麼大的進料成本給她對賬。兩個人一起,在桌案前後,一塊兒對起帳來。

  對完了帳,她又照他的意思,幫他書寫了幾封與其他書商來往的信件。

  有時候看見賬上她從沒見過的材料,鼕鼕也會好奇的問上一兩句,他便會同她解釋起來,連圖畫帶說明的。

  恍惚間,好似兩人又回到當年他教她寫字唸書那時一般。

  有了她的幫忙,他桌上成堆待對賬的賬本很快的慢慢消失。

  外頭的明月,悄悄升起。

  他與她都沒有注意,只有輕言笑語淡淡浮游在空氣中。

  日昇,日又落;日落,日又升。

  打從娶了鼕鼕之後,易遠就搬回了大宅裡住,每天出門到工坊去工作,太陽下山才回家,若是以往,他總是會找事拖著不回,可如今,每每一過午,日頭才打斜,他就已經心心唸唸要趕回家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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