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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衛小游    


  那麼,此刻這般親近,是對的嗎?

  不須回頭,恭彥也能察覺到祝晶必然盼望他能赤誠相待。

  他喜歡祝晶的陪伴,也珍惜這份情誼,但曾幾何時,他已不能如當初回復呂校書時那樣的篤定?

  那時他並沒有考慮到,當他們彼此愈加熟悉,聯繫愈深,將來那不可避免的分別也愈加難以面對。是他把這件事想得太簡單了。

  畢竟年長數歲,顧慮較多,恭彥心頭有著為難。

  恰巧,呂校書帶著他的馬回來了,恭彥連忙走出門招呼道:「呂大人,抱歉叨擾了。」趕緊自己接手韁繩與照料馬兒的工作。

  祝晶追了出來,不死心地道:「恭彥,你還沒回答我呢。」

  但恭彥緊閉著唇,不肯再說。他一時間想不出好的方式來處理他跟祝晶的交情,又不願意隨便敷衍,只好選擇沉默。祝晶緊跟著恭彥,小春則緊跟著她的小公子。呂校書興味盎然地看著這群孩子們互動。這是五年來,他們一家子第一次在這段難過的日子裡,出現了一點變化。

  首先是丫頭的加入;接著,少年追上山來。這一切彷彿是預兆般,預示著有些事情是該改變了。

  他依然思念著心愛的妻子,但……看著祝兒臉上的歡顏,突然,他領悟到,也許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過,並非處理悲痛的最好方法。

  祝兒漸漸長大了,不可能永遠活在過去的日子裡。

  假裝妻子還在人世,他也並沒有比較快樂。

  有些思念雖是一輩子無法忘記的,但也許,可以暫時將它收進心底,等年老時再來重新回味。

  站在陽光底下,呂校書想:該下山了。

  今年,一起參加盂蘭盆會吧。

  第四章 櫻花時(1)

  一整年,他們像初次來到長安的外地旅人,在長安大街小巷中尋訪漫遊。透過井上恭彥的眼睛,呂祝晶重新愛上了長安。

  他們一起經歷了牡丹花時、端午渭水龍舟競渡、七月盂蘭盆會、八月中秋、九月登高…:一起迎接了第一場冬雪、參與歲末臘祭、除夕守歲、春節、上元燈會、上巳沐春……等。遇有節慶時,長安人傾城出動,萬人空巷的情景,實是不足為奇。

  這天子腳下的都城,城牆重重,夜禁嚴格,但走在街上,偶爾一顆球從坊內蹄牆飛來,被祝晶一腳踢飛回去,也是尋常可見的事。只因長安城內,上自天子,下至庶民,人人都愛蹴鞠和打馬球,因此城內的鞠場或球場不在少數。

  熱鬧的東、西兩市,許多來自拂秣(東羅馬帝國)、大食、波斯、西域諸國,甚至南海的外國商人所帶來的珍奇異寶,增添市井詭麗的風情。

  街道間經常可見那些黑皮膚、白皮膚的,黃頭髮、紅頭髮的,綠眼睛、藍眼睛的外國人,或者身穿大唐服飾,或者依舊穿著本族服飾,在城裡各個角落活動。天涯海角,長安已經不僅是長安。

  一條開向西域的絲路,串起長安與遙遠西方國家的聯繫,在安西都護府的保護下,行商致富不再是遙不可及的事。

  人們曾穿越戈壁沙漠,抵達大陸的彼端;還有許多彼端的人懷著對長安城的嚮往,不遠千里,來到這夢想中的都城。

  讀書人做著科舉中第的夢,平常百姓則做著經商致富的夢。

  那當爐賣酒的胡姬與當街跳起胡旋舞的男男女女,以翩翩衣袂,舞出一首太平盛世的羽衣曲。

  大唐女子越見不羈的穿著,或胡服、或男裝、或寬袖長懦裙,加以各式短眉、烏唇的時世妝,成為在長安的外國人眼中特殊的人文風景。

  開元七年春天?詩人李白尚在戴天山學道,將來某一天他會來到京城,結識同在長安的阿倍仲麻呂。當時阿倍仲麻呂已經進士及第,入朝任

  官,玄宗親自賜名「朝衡」,成為唐明皇倚重的大臣。

  開元七年初春,國子監六館剛舉行完每年一度的歲考,所有在學的學子必須通過考核,方能繼續留在國子監中學習;表現不理想的學子則自監中除名或留級,因此連平時都不大用功的貴族子弟,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讀幾行書,試作經解、策論、與詩賦。歲考後,一名來自新羅的太學生金雲先,因為來唐多年仍無法及第,被迫隨著新羅遣唐使一齊返回本國。

  雖然唐律規定國子、太學、四門學等三館最長的修業年很為九年,其它三館則為六年,但一般只針對本國生員,對外來留學生並沒有嚴格地執行過這項律令。金雲先被迫回國的原因,是因為新羅國王規定,新羅留學生赴唐六年若未登第,就必須回國,不得逗留。

  正因為王命如山,因此多數在長安的新羅留學生讀起書來多是廢寢忘食的,就怕無法繼續留在大唐,必須回到較為貧瘠落後的本國。

  對同樣來自海東的日本留學生而言,這無疑是最好的警惕;因此每個人莫不發憤向學,表現深獲各館助教們的好評,當然也免不了招來本國學生的青眼。

  這些大唐貴族子弟,平日縱情聲色,哪裡肯用功讀書,因此在館中相見時,往往多加刁難,甚至有人作詩嘲諷:「異域胡夷學文章,蠻臭熏來也不香。」

  面對這些跋扈的同窗,井上恭彥與阿倍仲麻呂等人,往往只能提醒自己保持低調,以免鬧出不必要的麻煩。由於大唐對於優秀的外國留學生,特設科舉「賓貢科」加以延攬,因此及第者並不少見。看在考試難度更高的進士、明經兩科的考生眼中,著實令人眼紅。

  而東夷以外,諸如波斯、吐蕃、回紇等外國人,則因為來唐時不通華語,在語言的掌握上不如東夷的渤海、新羅、日本等國的留學生;他們大多選擇參加武舉,鮮少有人以文章取得帝王的賞識,所以平日在館中也少有機會與這些東夷學生往來。

  入館將近一年,井上恭彥並未如當初所預期的那樣,在大唐交到許多熱情的朋友。唯一令他一想到就忍不住微笑的人,只有呂祝晶。

  他們的友情沒有雜質,很單純,也很令人欣喜。

  近日,祝晶偶爾會拉著他一塊去找劉次君喝酒。

  對的,喝酒。小小祝晶,竟學會了喝酒!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件好事?

  隸屬金吾衛,擔任街使,負責長安城巡邏工作的劉次君家中藏有西域的葡萄美酒。

  祝晶一喝就上癮,老想往劉次君那裡跑。弄到最後,他們三個人的酒量都比原來要好上很多。祝晶很會喝酒,他不大會醉,但是每次飲酒後,雙頰都會變得誹紅。幸好他還不至於太過貪杯,而劉大哥每一見到祝晶臉紅了,就會悄悄把酒罈子藏起來,聲稱美酒已經喝完了,欲飲,下次再來。置身在這泱泱大城中,經常有種快被人群淹沒的感覺。然而,因為祝晶,恭彥終於習慣了在長安的日子。

  日前,與劉次君喝酒時,祝晶曾閒聊地問起:「日本應該沒有牡丹花吧,你們春天裡也賞花嗎?賞什麼花?」

  恭彥回答:「平城京有幾株牡丹,是從前遣唐使者們歸國時攜回的。

  但是似乎長得不是很好,不比兩京的好看。在日本,春天時,我們賞櫻花。」

  長安城裡似乎沒有櫻花。雖然在四月份時有櫻桃薦新,但是櫻桃畢竟不比觀賞性質高的櫻花,特別是和歌山一帶盛開的吉野櫻與次第綻放的紅山櫻,更是無與倫比。

  「櫻花?有牡丹那樣好看嗎?」劉次君直爽地問。

  「好看極了。」恭彥回憶著昔日賞櫻的日子,充滿感情地敘述:「春天來時,櫻花像是約定好了般同時怒放,那時滿城櫻色,連風裡也帶著微香。想賞櫻的話,一定得及時,待到三月尾聲,櫻花一齊隨風凋謝,那景象既壯觀又悲艷,雖然不是牡丹國色,卻令人難以忘懷啊。」他閉上眼睛形容著,沒有發現祝晶因酒意而氤氳的眼色已然恢復了清明,眼中若有所思。

  後來,因他說過的這席話,呂祝晶找遍長安城,終於在城西崇化坊一座祆祠中,找到了櫻花。

  帶恭彥去看那櫻花時,祝晶說:「你瞧,長安也有櫻花的。」

  正是花時,寂寞庭園中古至景立著十幾株盛開的山櫻,桃紅色的花瓣像極了年輕的少女,嫵媚地吐露著芬芳。

  恭彥說不出別的話來,只看著櫻花說道:「是的,長安也有櫻花。」

  那座祆祠的主事者是一名波斯商人,信奉「拜火」的祆教,來到長安後,出資在此立了一座祆祠。多年前,波斯商人經過雲南貴州一帶,看到這種北方中原罕見的樹種,便移植來一株,多年後竟已成林。

  由於朝廷禁止一般百姓信奉祆教,允許民問建立祆祠,大抵是為了籠絡胡商。是以祝晶先前從未到過這座祆祠,是因為在尋找櫻花蹤跡時,聽到西市的胡商說起這裡植有櫻花,才輾轉尋到這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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