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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綠光    


  輕摟著玲瓏,她這下總算明白為何玲瓏會誘之以利,以盼她能頓頓陪她用膳了,原來問題就出在衛家的規矩。

  這是什麼規矩?她瞧如霜看待小姐的眼神是再疼愛不過,難道她會不知道這種規矩只會讓小姐倍感寂寞嗎?

  歎了口氣,葫蘆更加心憐地將衛玲瓏緊擁在懷,過了好一會後,實在是內急到不行。才讓衛玲瓏舒服地躺在床上,外出詢問守門的丫鬟,茅廁在哪。

  丫鬟沒開口,只是指了個方向,葫蘆應了聲謝,趕忙順著方向而去。

  夜涼如水,輕風迎來寒意亦帶來花香,教她不禁尋著香味走。

  走著走著,她突然發現這衛家真是財大氣粗得緊,都已過了子時了,竟然所有庭園小徑上全都點上了風燈,所經之處皆如白晝,燈火通明得教她咋舌。

  是說……「茅廁到底在哪?」她哭喪著臉對著黑夜詢問。

  到底是丫鬟指錯了方位惡整她,還是她貪聞香味所以走錯方向了?

  她前看後看,左睨右望,就是不見半個路過的丫鬟,急得她都快掉淚,甚至企圖躲到林子方便時,突見前頭的花園裡有抹人影,她隨即快步向前,喜出望外地啟口問:「這位大哥,請問茅廁在哪?」

  男人坐在假山之間,身形頓了下,徐緩回頭。

  葫蘆來到幾步之外,心驀地定住一瞬——那是張陽柔俊魅的臉龐,黑眸如子夜般,像會攝魂般的妖野,好似不是人間物般的容貌,教她怔怔地看著出神,隨即心頭劇烈的顫動著,她的身體比腦袋早一步有了反應。

  在燦燦燈火之下,他俊美得不似凡人,教她怎麼也轉不開眼,可是弔詭的是,她的心暴動得發痛,似乎她遺失了什麼,正用力地告知她。

  正疑惑之際,男人啟口,「你是誰?」

  那把低沉微啞的嗓音教她眼皮一跳,傻愣愣地道:「……葫蘆。」這男人到底是誰?為什麼一瞧見他,她的心竟跳得如此地劇烈,彷彿魂魄都快要從體內迸彈而出。

  男人明顯怔住,黑眸微瞇起眼。

  「葫蘆?」

  葫蘆兩個字,經由他的口吐出,一瞬間,葫蘆眼前彷彿一陣天旋地轉般,難受得教她閉起雙眼,然而那騷動像是不放過她,耳邊不斷地鑽進無數的聲響,一句句的葫蘆像是要將她的記憶全數喚回,逼得她張眼。

  眼前明明是個接近而立之年的男人,她的眼前卻閃動過他的年少,他的青澀,他的喜怒哀樂,他的寵愛疼情,瞬地淚水乍湧。

  「我不叫葫蘆。」

  「葫蘆就是夕顏。」

  「不對,老爺說過夕顏是月光。」

  「葫蘆就是葫蘆,還妄想爬到天上去?」

  腦海中穿插著她不服輸的嫩嗓,伴隨著她戲謔的訕笑聲,以往她總是被氣得直跺腳,惱自己為何不聰明一點地扳回一城,可是如今……這些甜美記憶化為眸底淚水,紛紛而落。

  「小——」

  「爺,已經很晚了,還是回房歇著吧。」御門從另一頭小徑走來,低聲柔語打斷了她。他走近才發覺葫蘆的存在,教他不禁微愕了下。

  「這……府裡怎麼多了個婆子?」

  葫蘆聽著,又好氣又好笑。

  「大——」

  「總管沒告訴你府裡規矩,這府裡入夜之後,丫鬟不得四處走動?」男人沈聲道,臉上早卸下方纔的錯愕。

  「鐃是你這婆子也得照辦。」

  「我——」婆子……哪來這麼年輕的婆子?

  「回去。」他神色冷厲地道,隨即起身。

  「再讓我撞見你在夜裡遊蕩,你就給我離開。」

  御門聽得一頭霧水,然見主子舉步回主屋,他只好快步跟上,留下錯愕不已的葫蘆。

  怎會這樣?

  她先是愣了下,而後想起自己的容顏,不禁苦笑,也無怪乎大哥和小爺都認不出她是誰……可問題是,她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喂,現在都什麼時辰了,你在這兒做什麼?」

  一聲斥責,拉回她的心思,她忙道:「我要去茅廁。」

  「茅廁在那邊。」那丫鬟指著另一頭。

  「謝謝。」葫蘆點點頭,這一回她順利地找到茅廁,解了內急後再回到衛玲瓏的寢房,不解地看著睡得香甜的她,回頭,望著金銅鏡內的自己。

  頭一次,她仔細地端詳自己的面貌,幾乎確定這張臉,分明就是被小爺破壞的那張沙畫,可她為何會變成這模樣?

  重要的是……她不是在妊娠嗎?

  為何時間彷彿過了許久,而這孩子……葫蘆目光落在衛玲瓏臉上,那五官分明像是翻刻了她的臉似的,這分明是她的孩子。

  走近床邊,看著那張討喜的小臉,想著她寂寞要人陪的神情,不由得輕撫那軟嫩的頰。如此嬌俏的小泵娘,該是得天獨厚眾人疼的,為何她卻是寂寞得要初進府的奴婢陪伴用膳?

  想著,忍不住心疼地將衛玲瓏摟進懷裡,重量壓在她的身上,才真實感受,她是從自己身上落下的孩子,是她萬般保護的孩子。

  可是玲瓏已經五、六歲大了,這……五、六年間她到底是跑去哪了?

  為什麼這座府邸的氛圍如此古怪?

  東方天空綜開一抹魚肚白,入春後的將日城總在這時分泛起白霧,令城裡有如天上仙境,白煙飄飄掩虛實。

  然,衛家主屋書房裡,氣氛正凝重著。

  「所以那個丫鬟是跟著顏芩一道進府的?」身為衛家大當家的衛凡長髮束環,身著一襲玄色鑲金邊的錦袍,視線落在賬本上頭。

  「奴婢不敢肯定。」如霜垂眼答道。

  「若不是如此,為何她會名喚為葫蘆?」語氣始終平淡,彷彿在聊天般。

  「奴婢不知道。」如霜思索半晌,才啟口道:「昨夜在小姐房裡,奴婢有聽見兩人的對談,表小姐似乎要葫蘆想法子讓小姐親近她。」

  衛凡聽至此,這才微微抬眼,似笑非笑地說:「如此一來,不就說得通了?」

  「奴婢初見她時,那嗓音教奴婢心顫了下,可那髮色卻像個五甸好婦,容貌更是嚇人……就算她是表小姐特地找來的人,可那容貌和外表又能影響爺幾分?」回想起初聽到葫蘆嗓音時,她的心幾乎停止跳動。

  她想,這一點,爺應該是和她相似的。

  葫蘆的嗓音實在是太像夫人了,那種與生俱來的軟綿童音,不像一般娃兒的尖細,卻又不如一般女子的柔媚,那是種天底下不可能相似的嗓音,至少在遇到葫蘆之前,她不曾聽過相似的。

  更荒的是,她竟也叫葫蘆。

  「不能影響,那是咱們心知肚明。」進就足以說明這是顏芩的計劃。

  「爺提起最近表小姐必會上門,爺要奴婢處處注意她卻又要留下她,這……」

  如霜不解極了,想找個答案,好讓自己拿捏進退。

  「這事你就不用管了,眼前你只要盯著那個叫葫蘆的丫鬟。」

  「既是如此,不如乾脆將她趕出府?」她感覺得到爺在策畫什麼,所以她對表小姐和葫蘆都提防,而她覺得徹底的方法,就是直接把人趕出府,一了百了。

  「留著兆看她到底想做什麼。」衛凡淡聲說著,目光又落在賬冊上面。

  「還有,別再讓她和小姐太親近。」

  「可是小姐她……」

  衛凡沒有回答,長指擺動了下,如霜隨即噤聲,欠了欠身退出書房外。

  外頭白霧密佈,滿園艷綠變得迷濛,如同褪了色的彩畫。

  如霜很清楚,爺之所以留下她,沒在夫人身故之後,將她連同其他丫鬟一起遣散,那是因為她和夫人情同姊妹,夫人的死在她心底烙下了難以言喻的痛,可儘管如此,卻不代表爺對她是信任的。

  不信任她也無妨,眼前重要的是,她得要代替夫人好生照顧小姐長大,否則他日黃泉底下,她無臉見夫人。

  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微攏身上的薄襖,才剛要拾階而下,便聽見有人喚著,「如霜。」

  那輕軟的童音,教她心頭一顫,抬眼望去,一抹身影靠近著,如霜清冷美眸眨也不敢眨地盯著那抹身影,直到她看清來者,才惱火地攢起眉,低斥道:「誰准你直呼我的名字?」

  「我……」葫蘆怔住,眨了眨眼,不敢相信就連如霜也變得如此冷漠。

  她一夜未眠,趁著玲瓏尚未清清,想找如霜把話問一問,豈料竟得到這冰冷無情的斥責。

  「這時分不守在小姐身邊,你跑到這兒做什麼?」如霜退不去滿臉的怒氣,那一瞬間錯認的惱火,全數發洩在對方身上。

  有一瞬間,她幾乎以為是夫人回來了!

  葫蘆怔怔地看著她半晌,有種人事全非的酸澀。

  「如霜,這些年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這個家變得死氣沉沉,沒有半點笑聲?

  如霜怔愣地看著她。她這說話的口吻恬柔中帶著撒嬌意味,好似夫人真的回到她的面前。

  「如霜,我——」

  「總管,外頭有兩個小乞兒從昨晚在府外走動,說要找一個叫葫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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