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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綠光 衛凡疲憊地垂眼,看了眼他抱在懷裡的嬰孩,隨即看向掌櫃。「無所謂。」再看向如霜,沙啞吩咐,「府內全都點上燈。」話落,隨即又步回房內。 如霜聞言,不禁看向御門,他抱著懷裡的嬰孩,無奈歎口氣。 第一章 歸來(1) 一抹纖瘦的身影坐在書案前,從背影看去,似乎聚精會神在什麼事情上。 書案上擺著數碟彩沙,從鮮艷的七彩到黑白素色皆有,只見小泵娘正專注地拿起小碟將彩沙撒在桌面精製宣紙上。 宣紙上隨著她撒下彩沙的動作,出現了不可思議的畫像,畫像上的人兒黛眉琉璃眼,秀鼻菱角嘴,笑意染上微瞇的眼,引得唇角上揚,讓整張臉更顯秀媚生光。 眼看著最後修飾完成,即將大功告成,她不禁勾彎唇角,正準備撒下最後一抹彩沙時—— 「真醜。」 那把裹笑的嗓音在耳邊響起的瞬間,她還來不及縮手,手已經被一把力道擒住,原本要將沙畫衣服底色上得更勻的白沙全都撒到發上,瞬間一頭烏絲成了灰白的發,畫中的嬌俏美人兒瞬間蒼老許多。 她垂斂長睫,難以置信地瞪著花了好幾天、眼看就要完成的畫作,竟如此輕易地被搞砸。 「喏,我幫你補補。」 那把嗓音再次響起,原本被鉗制住的手,瞬間得到自由,然後再見那嗓音的主人拿起了紅沙往畫中人的臉蛋撒下。 「瞧,多點腮紅,精神多了,對不。」 她瞪大眼,只見他說的腮紅,在畫作上從眼到下巴像是烙下了兩個大大的胎記,蓋住了秀美的容貌。 眼見精心繪製的畫作被破壞,她怎麼也吞不下這口氣,一把揪住他的手。「小爺!」 「不需要那麼大聲,我耳力好得很。」男人笑得邪魅,掏了掏耳朵,將手中的沙碟往桌面隨便一擱。 「……你很過分,真的很過分!」夕顏氣得小嘴一抿,背過身不理他,然而那甜軟的童音即便怒吼也半點殺傷力都沒有。 「到底是誰比較過分?你竟然沒到前廳迎接我。」衛凡從她身後將人摟進懷,大手輕撫著她七個月大的肚子。 感覺他倆的孩子就在她的體內孕育著,教他忍不住輕掀唇角。 「人家肚子大,不想胡亂走動嘛。」她扁著嘴。 事實上是二娘並不喜歡她,更不喜歡她踏進葫蘆齋以外的地方,所以為免害他為難,她就盡量避免離開葫蘆齋。 「肚子愈大愈得走動。」衛凡自然知道她在顧忌什麼。 衛家貴為皇商,自然注重門第觀念,二娘是他父親在他母親去世後一年再迎進門的,和他向來不對盤,尤其是再三插手他的親事,令他不快極了。 「等我把孩子生下再說。」能拖就拖,她不想引發他和二娘之間的衝突。 「你天天窩在這兒不悶嗎?」 「不悶,可以天天作畫多開心啊,可是……」她小嘴一扁,琉璃眼哀怨地睨著他。「你把人家的畫弄壞了。」 沙畫首重顏色迭彩,一旦下錯了顏色,要修補簡直是不可能,而眼前烏絲變灰髮,美人變醜女,氣死她了。 「沒壞,本來就長這樣。」衛凡煞有其事地道,事實上他壓根沒仔細看。 「喂,那是我耶!」她氣呼呼地瞪著他。 「是啊,我看得出來。」他很認真地點著頭。 那身白底大印花的衣著,放眼金烏王朝,也唯有他的葫蘆才這般穿著。 夕顏不敢相信自己在他眼中,竟是長成這副德性。 「你……欺負我,不要跟你好了。」她嘴上爭不贏他,企圖起身來個相應不理,然而糟的是,才起身要走就踢到桌腳,教她險些跌倒,索性身後的人將她護得牢牢的。 「小心點。」 夕顏瞪著桌腳,抬腳若有似無地踢了下。 「連你也欺負我。」她好可憐,連桌腳都不放過她,害她連逃都不能逃。 衛凡聞言,哈哈大笑。 「是你欺負它,應該是你跟它道歉。」她從小就是如此,兩隻腳明明就好好的,可是走起路來卻常常踢到東西,要不就是走著走著就跌倒,起身之後,便怪是地上有石頭,要不便是桌腳太凸。 為免她跌倒,他在府內小徑上全鋪上青石板,桌腳全都修得圓潤,然而她這老毛病還是改不了。 「那你欺負我,要不要先跟我道歉?」她氣呼呼地道,但那佯裝凶狠的表情反倒帶著撒嬌的甜味。 「哪有欺負你?誰教你沉迷作畫,就連我回來,站在你身邊老半天,你也沒發現。」衛凡三兩下便輕柔地將她固定在椅子上,緊密而溫柔地圈抱著她。 「作畫得要聚精會神。」她當然不會聽到任何聲音。 「是啊,所以別作畫了。」沙畫可供她排遣他不在府的寂寞,可沒道理他人都回來了,結果她還在作畫,更古怪的是——「你畫自己做什麼?」 夕顏聞言,有點赧然地垂下長睫,咕噥了兩聲。 那聲音微小得教他幾乎聽不見,只好往她嘴邊貼著。 「再說一次。」 夕顏逮著機會,拎著他的耳朵大喊著,「這樣你就會記得我漂亮的模樣!」她有孕在身,腰粗了,身形變了,就連臉都變得福泰,就怕改天他再出一趟遠門,回來就不認得她了。 她知道二娘一直要他迎娶自己的外甥女為正室,也聽說他那表妹生得沈魚落雁,是個名門淑女,偶爾也會到府上串門子,只是她不曾見過。如今她要是不把自個兒最漂亮的模樣畫下,天曉得要是二娘硬替兩人定下親事,他有了新人可還會記得她。 衛凡被她吼得耳裡嗡嗡作響,眨著眼睛故意道:「說錯了吧,你什麼時候漂亮過了?」 她不敢相信地微張小嘴。 「……那你娶我幹麼?」 「你不會傻得以為我是看上你的容貌吧。」他一臉很吃驚的模樣。 夕顏哪受得了被逗弄到這種地步,粉拳直朝他胸膛打下。 「對,我就是醜,醜死了,醜八怪一個,活該倒霉被你取笑!」 嗚嗚……這人的惡劣性子她是再清楚不過,但是她現在心思很纖細,內心很不安,再加上二娘老是牽線要他娶正室,聽說就連那表妹昨兒個都住進府了,讓她無法再像往常與他笑鬧,她真的好想哭。 她知道,他的正室之位不可能永遠懸著,而她永遠只能是他的妾,可儘管如此她還是想要守在他的身邊,不願與人分享。 「誰說你是醜八怪?你是我的葫蘆,裝著我的福氣。」他哈哈大笑後,收斂小小報復她忽視自己的小心眼,輕柔地撫著她凸起的肚子。 「不管我的葫蘆變成什麼樣子,都是我的葫蘆,我都愛。」 「真的?」她淚眼婆娑地看著他。 「需要我發誓?」 「發誓幹麼?我是怕你下回回來後,就認不出我是誰了。」她被當神豬般地供養著,真的好怕自己變成一頭豬。 「傻葫蘆,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認出你。」不忍再逗她,他輕吻上她的唇,只為了安撫她的心。 他那沒緣分的表妹在二娘的安排之下,昨兒個登堂入室,就算夕顏一直待在葫蘆齋裡,這些消息恐怕依舊會傳到她的耳裡,教她不安。 「最好是。」 「肯定……」 回憶如風,還在眼前迴繞,他的唇角還揚著笑,幽黑的眼瞳有些失焦,彷彿沉溺在某個過去裡,某段最甜蜜的記憶裡,直到有人在房外輕喚著他—— 「爺,暗察史大人入府拜訪。」 瞬地,回憶瞬地消散,在他面前的是空洞的書房,擺設和夕顏離開時一模一樣,不同的是,過了六年了,屬於她的氣味變淡了。 那年惹惱她,他過沒幾日便要出遠門,回來時,他替她帶回彩沙要討她歡喜,可惜……她再也用不到了,然而每年他依舊添著新的彩沙,就為了保住這屬於她的氣息、屬於她的味道。 六年了……他還要用多久的時間,才能讓心底的痛徹底消失? 他面無表情地垂斂目光,桌面上,是她畫的最後一幅沙畫,亦是被他破壞了卻已無法補救的畫。 為防沙畫被風給吹散,抑或被人惡意破壞,在葫蘆逝後,他便以三寸石板覆壓上,不讓任何人窺視,就連自己也瞧不見。 但無妨,她最美的樣子,就在他的腦海裡,永遠不忘。 「爺?」 衛凡緩緩抬眼,環顧四周,閉了閉眼,在他張開眼後,他的眼神不再荒蕪,而是冷沈邪魅,他徐步走出門外。 御門見狀,跟在身後,離開院落外的拱門時,上了鎖。 葫蘆齋,在六年前夕顏死後便已塵封,一年之中唯有幾日才會有下人進去打掃,唯有在春暖花開的春天,夕顏花開時,衛凡才會一再地踏進葫蘆齋裡。 除此之外,不會有人在葫蘆齋內。 衛凡來到主屋的書房,便見敕封的暗察史魏召熒已等候多時。 「魏大人。」 「皇商無須多禮。」魏召熒五官奪目,面如桃花,可惜神態清冷淡漠,眉宇之間透著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