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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喬寧    


  「將人帶回去。」仲燁面無表情的發了話。

  「人?什麼人?」安墨傻得更厲害。

  「還有什麼人,就是她。」仲燁說著,站起身的同時,伸出手撥開了直抱在腿上的那雙小手,神情略帶幾分嫌惡。

  佟妍懵了。雖然看得出來,仲燁對她也頗感厭惡,但他沒對她用刑,硬要她伏首認罪,她一時感激得說不出話來。

  「世子爺,您別開玩笑了!這個賤民是加害於您的刺客,怎能將她帶回去?不如在這裡就地正法——」

  「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能動她。」仲燁驀然止步,側著身斜睨安墨,嗓音不高不低,卻也足以讓在場眾人聽見。

  世子爺這是……不僅要將人帶回府上,還要留她一條小命?!

  嗅出主子這聲命令裡的用意,安墨比親眼撞鬼來得更要驚駭。

  佟妍跪坐在地上,一臉劫後餘生的茫然。

  看著那抹矜貴傲然的男子身影,她無端擰緊了心口,似覺那人身上有一股極為熟悉之感。

  彷彿,曾在何處見過……是在何處呢?

  數日後——

  感覺到一道模糊的影子忽焉閃過,仲燁倏然睜開了雙眼,一瞬,大手敏捷如風,抓住了探向自己臉龐的那隻手。

  「燁兒,是母妃。」姬氏的手腕被他捏得死緊,不禁驚嚷起來。

  不是那只雙身羅剎。

  看清了擋住日光的那張人臉,仲燁銀藍色眸子裡的殺氣才徐徐釋出,緊繃的俊容又恢復了原先的清冷姿態。

  這幾日,臨川一帶未再傳出命案,日子著實太過平靜,他心中隱隱覺得躁亂,總想著,那只妖物應當會再來挑釁作亂才是,卻始終不見那妖物鬼影再現身。

  第2章(2)

  仲燁靠坐在花廳裡的一張羅漢床上,背枕著大大小小迭起的繡花軟墊,高壯精實的身軀看上去慵懶散漫,實則滿蓄著力量。

  「嚇著母妃了?!」仲燁淡淡地問,俊雅的臉倒也沒有一絲愧疚。

  「母妃見你明明是在小睡,可眉頭卻擰了個結,以為你作惡夢了,便想幫你揉揉。」

  姬氏一身海棠紅滾粉緞宮裙,發上簪滿了金釵珠翠,身形比起一般漢族女子更要來得修長,別緻的容貌雖然瞧得出年歲,卻不減當年風華,眼波流轉仍是明媚芳菲。

  她正是仲燁的生母,湍王府的當家主母,同樣出自西荒的貴族之女姬氏。

  仲燁調整了下坐姿,將腿上的藍皮書卷拿開,騰出了個空位讓母妃在他身旁落坐。

  母子倆雖坐得這般近,可姬氏卻怎麼也摸不清這個寶貝至極的獨生子。

  「母妃找我是為了何事?」仲燁不鹹不淡的揚嗓,日光斜映在那張鑿砌似的俊容上,竟耀眼得教人不敢直視。

  饒是自己的兒子,日日見著,姬氏也不免瞅得有些發懵。

  自從燁兒經歷過一遭死劫,讓遠自西荒來的大祭司救起後,這個孩子便越發難以親近,性子既冷又淡,遇見礙著他心意的事,卻也不會善罷干休,似冰又似火,真真教人捉摸不定。

  「母妃?」見母親光瞅著自己不作聲,仲燁眉心微攏,隱約透出幾分不耐。

  「瞧我,真的是老了,竟然看著兒子看得出神,還回想起年輕時的事來。」姬氏抿唇笑笑,輕輕擺動滾金蔥芙蓉紗袖下的一隻手,退到花廳外的一眾僕婦隨即意會過來,一名年歲最長的管事嬤嬤,捧著一迭鑲金皮的玉牒,直捧到仲燁面前來。

  仲燁面無表情地垂下眸子,睇著那一迭玉牒。這些玉牒全是新編的,且裡頭編列的,全是西荒族的宗室女子。

  「這是你遠在驥水的皇祖母,特意讓人專程送來的。」瞧出兒子眼底的冷意,姬氏連忙解釋道:「你年紀也不小了,你父王在你這麼大時,已經跟我成親多年,妾也不知納了幾個。」

  湍王疼妻一事眾所周知,雖然湍王府裡數十年來陸續納了不少美妾歌姬,可湍王始終不納側妃,以示對姬氏的尊敬。

  而這麼多年來,那些妾侍也不曾為湍王誕下一子半女,自始至終,湍王只有仲燁這麼個孩子。

  知其內幕的人都曉得,這是西荒人的特性,為保皇室血脈純正,絕不容許生下混有漢人之血的雜生子。

  「皇祖母的意思,是準備讓我娶妻?」仲燁淡淡一笑,那雙冰霜似的眸子卻不染半絲笑意,反顯得有些不悅。

  「娶妻納妾都行,總歸也該替我們仲氏再生個小世子,湍王府就指望你一人,上回你走過那遭死劫,你父王跟我也等同於一起陪著,你可知道那當時,以為你就這麼慘死的我們,心情當有多麼煎熬。」

  一提起那場災厄,姬氏心有餘悸,一雙美目泛起冰寒,又道:「旁的不說,你該知道你皇祖母也指望著你。你是西荒族人未來的指望,必得盡早誕下血脈才行。」

  西荒族與漢人不同,從來不時興父死子繼那一套,他們深信,能夠稱王者,必得是族裡最得人心、最出類拔萃的那一個。

  是以,自從西荒人入主中原,當今皇帝不斷納進漢人習俗,更立自己的兒子為太子,種種舉動都令皇帝生母——也就是當今的皇太后心生不滿。

  那皇太后戈氏屬意接承帝位的人選,一直以來只有一個……可為了仲燁的安危,瑞王與姬氏只敢私下暗裡說,斷不敢拱上檯面來談。

  前些日子那一場死劫,也真嚇壞了他們,生怕湍王血脈就此斷了,也因此由不得他們不急,甚至主動由姬氏當面開這個口。

  「難為皇祖母與母妃這番煞費苦心了。」仲燁順手接過一部玉牒,清冷冷的口吻聽來卻有些挖苦。

  他對娶妻納妾一事尚不存這份心,當前只在乎那只妖物,以及查明臨川一帶近來頻傳的命案。

  姬氏端詳著他漫不經心的神態,眼神忽然閃了閃,道:「莫說是娶妻納妾,就算是找個暖床通房的也行。你可有中意的人選,讓母妃幫著張羅也好,總是這般憋著,遲早身子會出問題。」

  聽出母親話裡藏有深意,仲燁目光微頓,口吻卻依然帶著一絲慵懶,「母妃想問什麼,便直接問了吧。」

  既然兒子起了頭,生性豪爽的姬氏也不再刻意掩飾。

  「前幾日你帶回府裡的那個低賤漢女,你打算怎麼處置?」

  這話裡,聽得出濃濃的隱憂。仲燁不禁揚起眸,睞了母親幾眼。

  「將刺殺過你的刺客留在身邊,燁兒,我不明白你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姬氏一方面是擔心兒子的安危再次受脅,一方面卻是憂心他對佟妍起了異樣心思。

  關於這些沒說出來的話,仲燁又豈會不懂?

  「這案子現在是歸我審,由我來發落,前些日子的案子還未破,真兇還會再犯,我必須將人帶回府裡就近管束。」仲燁避重就輕地道。

  那名女子自帶回府後,他便沒再見過,全交給安墨發落,就不知母親何以這般憂心?

  思及此,他腦中浮現一張狼狽髒污的小臉,胸口正中央那道傷疤沒由來的微微糾緊,似癢似痛。

  姬氏心一急,也不稍加掩飾就道:「你自傷癒之後,便沒再召過任何女子侍寢,莫不是對那個低賤的漢女……」

  「安墨。」仲燁忽地喚了一聲,截斷了母親未竟的話。

  「世子爺。」候在花廳外的安墨躬著身快步走近。

  「那個佟妍如今被安置在何處?」仲燁低斂眸光,翻弄著手裡的玉牒,嘴裡卻問著別的女子。

  姬氏心中微地一凜,自然瞧出兒子欲透過此舉傳達的意思。他不要任何人替他作任何安排,哪怕是暖床的妾侍,也不許其他人插上一手。

  「回稟世子爺,那個賤民讓小的安置在雪濤苑。」安墨摸不透主子的心意,又不敢厚待那名女刺客,索性便讓她住進了丫發婆子住的地方。

  「我讓你看著人,你卻讓她當起湍王府的丫鬟?」仲燁不冷不熱地問。

  「安墨不敢,只是那賤民到底還是個囚犯,總不能讓她……」

  「備輦。」仲燁將玉牒往一旁的蓮花式圓拱形小几扔去,刷地一聲攏好袖口便站起身。

  「世子爺這是?」安墨惶然地覷了覷一旁臉色陡沉的姬氏。

  「上雪濤苑。」仲燁向姬氏行了個虛禮,頎碩的身姿傲氣勃發,那禮行來反讓人覺得心生壓迫之感。

  見狀,姬氏也微微動了氣,「燁兒,你莫不是真對那個賤民……」

  仲燁挑起嘴角,淡淡冷笑。就為了他帶回女刺客,皇祖母與母親便沉不住氣,想幫他挑妻選妾?他們低估了他,也高估了佟妍。

  仲燁性子本就極為冷傲,容不得任何人為其擅作主張,哪怕出發本意是為他著想亦然。

  他的人、他的事,都由不得任何人過問插手,他絕不容許被人擺佈,哪怕是至親。

  「安墨,沒聽見我的話?」仲燁停在雕鳳拱形入口處,微側過身,眸光如箭的睨向呆在原地的安墨。

  「小的這就去準備。」安墨忙不迭的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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