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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黃苓    


  第一章

  午後,偌大的逢郡王府仍沉侵在懶洋洋的休憩氣氛中。不過對於必須隨時準備應付主人膳食、一屋子吃喝的廚房下人來說,這會兒可沒有他們休息的時間。

  灶火燒著,身形雍肥的郡王府大廚正疾言厲色地指使所有人動作加快。於是一屋子洗碗的、切菜洗菜的,或手邊做著各式雜事的下人們更加緊張忙碌了。每個人都怕稍不小心就被廚房的暴君盯上,甚至被痛罵一番、痛打一頓──昨天僅只因為沒注意讓柴火燒太旺的阿榮,被揍的半邊臉到現在還腫得老高;還有前天的小楊、大前天的小月、珠花……他們全都是活生生、血淋淋的教訓。總之,被派在這裡工作的人都不敢有一絲懈怠,就怕做錯事討來皮肉痛。

  而這時,程廚子趁著罵完人,終於轉回灶爐前查看他已經蒸煮了一刻鐘的點心。其中一名站在長桌旁切菜的尖臉下女,剛好瞄到了正吃力地抱著一捆柴走進來的小丫頭,她馬上暗示地對她左邊的人拐拐肘。兩個人很快互看了一眼,臉上同時現出不懷好意的神情。

  被柴炭弄得臉黑一塊、灰一團的丫頭,費力加緊腳步往灶旁移動,而尖臉下女就在看準她要經過時,惡意地將自己的腳往後一伸──

  原本她預料丫頭會被絆倒出醜的畫面並沒有出現,反而是她伸出的右腳突然遭到一記拐踢,她痛叫出聲。

  「啊!」她下意識縮回腳,氣急敗壞地轉身要找踢了她的人。

  不過,一屋子的人已經被她這一聲大叫弄得全停下手邊事看向她。就連程廚頭也轉過頭,滿臉猙獰地瞪向她。

  「妳在幹什麼!」程廚頭的怒聲從齒縫間迸出來。

  春月本來已經要跳上去揪住那敢踢她的丫頭──除了她還有誰──但被程廚頭的聲音一嚇,猛回過神,這才發現所有人都在看她,尤其是程廚頭。

  她又驚又懼。「啊……我……廚頭……我沒有……」結巴地否認。

  「誰叫你們偷懶的?還不快做事!」程廚頭的炮火突然射向其他人。

  眾人一陣心驚膽跳,趕忙回頭忙自己的事,不敢再看。

  「還有妳!」沒放過這讓他分神錯失最佳起鍋時機的春月。「今天沒把五個水缸的水挑滿,不准休息!」

  春月的臉一青。想到角落那五個平常要兩個人花半天時間才倒得滿的水缸,她簡直快昏了。

  「廚頭,我……因為剛才有人踩了我一腳,所以不是我……」不甘又真怕要自己一個人做這件苦差事,她大起膽子要申訴告狀。

  可惡的臭丫頭,竟然敢陷害她!她不禁暗朝那個若無其事背向她在堆木柴的丫頭瞪去一眼。她一時也沒想到那丫頭怎會識破她的詭計,還能不慌不忙地回報她一記,此刻她只想把那丫頭揪出來。

  程廚頭根本沒空聽她找借口,只惡狠狠一哼,轉過身開始處理那一鍋糕點。「他娘的!誰再給我廢話,我就砍誰!」

  所有人不由自主全把頭壓低,手上的動作更快了。

  就連春月也不敢再多說,她咬著牙,又恨又委屈地一跺腳往廚房外衝去。

  一時之間,廚房裡除了程廚頭嘴裡不斷冒出的咒罵聲、摔鍋聲,和大夥兒勤快的做事聲外,再也沒有其它多餘的聲響。

  ☆ ☆ ☆ ☆ ☆ ☆ ☆ ☆ ☆ ☆ ☆ ☆ ☆ ☆

  夜晚,月上樹梢,整個郡王府已經點上了燈燭。

  忙過了晚飯時間,大宅後的廚房也終於逐漸靜下來了。掌管廚房的廚頭一回去休息,除了得留下來收拾善後、顧灶火的人,其他的人全溜了。

  只見一名頭髮、衣服和臉上幾乎全沾上炭灰的丫頭還坐在廚房下人用飯的大桌最尾端,捧著碗,細嚼慢咽地吃她的晚飯。

  和白日相較,這時的廚房很冷清,但也是她難得能好好享受一餐的時刻──她吃飯喜歡慢慢來,可早飯和午飯卻沒辦法讓她這樣,所以這個時候她寧願讓其他人先走,她則留下來收拾廚房及慢慢地吃飯。

  「砰!」一個重物落地的聲音乍響,接著是尖咒聲。

  扒飯的動作停也沒停,她繼續吃著她的飯。

  一陣帶著怒氣的腳步朝她走了過來,然後停在她身後,接著一個巴掌用力甩向她──

  「臭丫頭!都是妳害的!」尖銳的罵聲也劈頭落下。

  像後頭有長眼睛似的,一臉灰炭的丫頭在春月的巴掌甩上她之前,已經快一步地捧著她的碗勉強避開。她從椅子上跳起來,又退後一步,面對著沒打到她,一臉又驚又怒的春月。

  「春月姐,妳在說什麼?我怎麼會害了妳?妳是不是誤會什麼了?」睜大十分無辜的眼睛,嬌小的丫頭用稍沙啞的聲音為自己喊冤。

  一巴掌落空的春月,因為用力過猛差點站不穩,她扶住桌子、挺直身,咬牙切齒地瞪著這個竟敢和她裝無辜的丫頭。「妳這個死丫頭,下午就是妳害我被廚頭罰挑水,妳還敢說我誤會妳!」都是這死丫頭,害她從下午一直挑水挑到剛才,挑到她骨頭都快散了,她還敢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沒想到她還是猛搖頭。「春月姐,我真的不知道妳怎麼會這樣說,難道是……」語氣遲疑,像終於想到什麼似小心翼翼地問:「我……我那個時候好像有不小心踩到什麼……春月姐,我……我不會就是踩到妳,所以……妳才叫了那一聲,所以……妳才會被廚頭罰……」愈說愈小聲。

  春月的臉色鐵青,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這個捧著飯碗、一張臉被燻黑沾灰幾乎看不出長什麼模樣的蠢丫頭。「妳說什麼?妳妳……妳不知道妳踩到什麼?妳騙我!妳是白癡還是感覺遲鈍啊!」

  她就是瞧這個幾個月前被大總管帶進來,名叫「小昭」的臭丫頭不順眼。她進到郡王府做事好幾年了,大總管嚴謹到甚至鐵面無私的處事態度,可是讓她們底下這些人戰戰兢兢。她們以為大總管對待每個人都是一樣的,沒想到,大總管也有對人偏心的時候──就是這個不知道從哪裡被大總管帶進府做事的丫頭,剛來時明明什麼事也不會做,身體差得像個破病鬼,他卻還是用特權將她安插在府裡。

  每個人都知道這叫小昭的丫頭是大總管罩的,所以當然沒有人敢因為她一開始令人不忍卒睹的工作能力、和三天兩頭躺在床上休養的狀況說什麼,不過她會被人排擠是料想得到的。就算她後來漸漸可以做事了,下人們對她的態度也多半是保持距離或者排拒。

  春月當然和她接觸過好幾回了,也因為不屑她靠大總管的關係才能進來王府做事,所以每次有機會和她在同一個屋子裡工作,她不是故意在她後面說些風涼話,就是暗中聯合其他人孤立她──哼,要不是怕這臭丫頭會去跟大總管打小報告,她早找人修理她了。

  她就是討厭她白白淨淨老愛裝無辜的臉,更看不慣她總一副老太婆慢吞吞又要死不活的動作,不過她沒想到這臭丫頭還神經遲鈍得令人發火。

  丫頭小昭又搖頭,好聲好氣地道:「春月姐,我只是不喜歡想太多而已,我不是白癡。」而且她現在想太多頭會痛,所以能不多想就不多想。至於踩了她一腳的事……要是她說那是她的本能反應,她會不會更捉狂?

  她當然知道春月討厭她,不過她也沒期待所有人都喜歡她就是。反正現在有個地方讓她能吃飯、睡覺,她就很滿足了,所以她一點也不想動腦動跟人計較,更不用說為了保養好身子,她可連氣都不能生──欸欸,像她這麼怕痛又怕死的人,要她為了無關緊要的人的幾句話氣到病發,再躺在床上挨針受苦,那多划不來啊!

  聽陳伯說,她這條命是好不容易撿回來的,她可得千萬珍惜才行。

  思及此,她對春月露齒笑得誠摯。

  不料,春月不但無法理解她一張污臉下的和解笑意,還把她的牙齒白當成了挑釁,剎那間,怒火更旺。

  「什麼?難不成妳的意思是我想太多?」她扠起腰,朝她逼近。「還是妳把我當白癡?」

  小昭臉上的笑垮下。不會吧?她們真這麼難溝通?

  努力不在春月殺氣騰騰的逼近下拔腿走人,她繼續釋出善意,輕聲道:「春月姐,很抱歉讓妳因此被廚頭罰,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會不小心去踩到妳的腳……」絕不能說她有看見春月要整她所做的事,也絕不能說她根本不是「不小心」踩上她的腳的事。

  對啦,她是在裝傻啦!因為她不想笨笨的被欺負,又不想引發事端讓陳伯為難,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什麼都不知道,裝傻到底。

  果然,她一提起這事,春月的表情立刻出現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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