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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頁 上薰(謝上薰) 雲雀搖搖頭,一臉憤慨。 「別為她動氣,不值得,下個月我就讓她出府。」寒蓮笑笑走出內室,和雲雀在抄手遊廊走著,軟語道:「元宵過後,她不是回家過了一夜嗎?我問她親事可有著落,她說她爹娘替她挑了兩戶人家,一戶是鄰縣大地主的小兒子,一戶是金銀首飾鋪的老闆,是個比她大十歲的鰥夫。你說選哪一個好?」 雲雀想了想,比比上面,意思是前一個好。 「民以食為天,若是雲雀來選,會選地主的小兒子,質樸實在。」寒蓮微笑了一下,在她的預料之中。「可是,當地主的小兒媳,即使不用下田勞作,打水做飯、縫衣做鞋,想必少不了,你看秋水那一雙手有多久沒好好幹活了?若是我沒猜錯,秋水最後會選擇金銀鋪的鰥夫,聽起來體面,想當然聘禮也多一些,以秋水那簡單的腦袋,大概以為嫁人後金釵金手鐲天天換款式戴不完呢。」 雲雀抬眸,又慢慢垂下。 寒蓮笑容婉約,「秋水的爹娘兄嫂,八成沒有完全吐實,二十八歲的鰥夫,能沒有子女?金銀鋪的老闆,續絃不難,何必娶一個丫鬟當正妻?圖的是什麼,能與王府的女眷做生意嗎?秋水想舒舒服服的當老闆娘,只怕打錯了算盤。她自幼賣身入府,與爹娘兄嫂都疏遠了,怕就怕她家人只貪圖聘金,沒想太多。」 雲雀無法說話,但在她心中,秋水就是一個貪婪奸滑的懶惰丫頭,配給誰都太便宜秋水了,或許年齡大些的丈夫和婆婆可以將秋水改造一番。 寒蓮心如寒鐵,眸若冰雪,揚眉而笑,「不過能當正妻也不錯了,這世上可沒有四角俱全的姻緣。」 雲雀連連點頭。 寒蓮對待雲雀和秋水其實差不多,不斥責,不嚴苛,多放任,效果卻迥異。雲雀忠心耿耿,只想待在小姐身邊服侍到老,一心一意只望小姐過得好,既勤快又謹慎,所以寒蓮也很信任她,將重要財物交由她保管;秋水則是半路過來的,過了幾天好日子便得隴望蜀,寒蓮全看在眼裡,不想對花榮月派過來的人太苛責,便由著她種什麼因得什麼果。 嫁來安慶王府,榴花院的丫鬟婆子有尤嬤嬤管束,循規蹈矩,寒蓮很滿意,也省心,有兩個在屋裡服侍的三等丫鬟十分伶俐,待秋水出府,寒蓮便要將她們升做二等丫鬟,培養成心腹。 遠遠地,傳來唱戲的高亢餘音。 待寒蓮在花廳落座,尤嬤嬤親自奉上一盞茶,笑道:「唱戲正唱到高潮處,有點吵。」 心裡不得不佩服一個才十五歲的小女子真是沉得住氣,無法參與王府的繁華熱鬧卻能如此平靜,換了別人,多少會心有不平。 這世上有比京城三大青樓更吵的地兒嗎?夜夜笙歌,大小風波不斷。寒蓮早看到不想看了,她愛清靜,啜飲一口毛尖,櫻唇嘲弄似地淺彎,「人生如戲,真正的好戲通常不在戲台上,尤嬤嬤,你說是嗎?」 尤嬤嬤一怔,笑了起來。「沒錯,戲台下的日子過得好不好,才見真章。不論是真狀元或假狀元,寒門書生高攀相府千金,果真供應得起千金的生活排場?還是要靠千金的陪嫁為他打點上下,好在官場上有寸進?」 寒蓮撫掌而笑。「嬤嬤的人生智慧,勝讀十年書呢!」 「寒姨娘過獎了。」 「前頭在唱戲,我也給嬤嬤講個故事好了。」寒蓮讓尤嬤嬤在矮凳上坐了,慢條斯理道:「小時候看過一齣戲,演的是花魁女成為狀元夫人的故事。做官的爹爹犯了事,被抄家斬首,官家小姐不幸淪落風塵,她非但容貌傾城,且琴棋書畫無一不通,自己會作詩賦詞,很快名動蘇杭,文人雅士推舉她有驚世絕艷之才,被封為花魁。 「花魁不戀慕人人吹捧的虛榮,一心想脫離風塵,找個知心人,一生一世一雙人便足矣。於是,她做出一首詩,「夕陽照雨足,空翠落庭陰,看取蓮花淨,應知不染心。」藉以暗喻她的心境,雖然身陷污泥,心仍如蓮花潔淨。 「這首詩吸引了一位寒門舉子上門求愛,這位楊公子是蘇杭有名的才子,花魁也久聞他的才名,兩人以詩詞唱和,成就一段佳話。隔年春闈,楊公子在花魁的資助下赴京趕考,終於金榜題名,被點中狀元,這中間自然穿插著江南某鹽商財大氣粗的要強納花魁為妾,使出種種手段,花魁在朋友的幫助下詐死躲了起來,而在京的楊狀元也被文淵閣大學士兼吏部尚書相中,想招為女婿。 「楊狀元不願便掛冠求去,回蘇杭尋找他的心上人,得知花魁的死訊,哀慟不已,一心想殉情,此時,花魁活生生地出現在他眼前,兩人相擁而泣,真情真愛感動天地,皇帝召回楊狀元,楊狀元用八抬大紅花轎,全副鳳冠霞帔的迎娶花魁,花好月圓人團圓,花魁當了狀元夫人,一段神仙眷侶般的佳話廣為流傳。」 尤嬤嬤和雲雀聽得如癡如醉,寒蓮靜靜地喝茶。 「戲曲唱得好,可惜離現實太遠。」寇准大步走進來,不知在門外聽了多少。 屋裡的人全屈膝給他行禮,他擺擺手,坐了上位。 寒蓮一雙少女般的眼瞳不染塵埃,回眸笑道:「世子爺的見識自然不同一般。」 寇准只是說出事實,「不論男人女人,一旦入了賤籍,就不能科舉考試,不能當官夫人,吏部要備檔,作妾也有礙官聲,當通房倒無礙。」 「所以戲曲故事吸引老百姓的地方就在這裡啊,把不可能化為可能,讓人美夢成真!因此,寒門書生一朝成為當朝狀元,平步青雲;青樓名妓當上狀元夫人,改換身份,烏鴉變鳳凰,多麼激勵人心哪!」寒蓮淺淺一笑,耐人尋味地道:「實際上,花魁是真的死了,窮酸文人同情她的遭遇,便將故事改成花魁想要的結局,當成戲曲傳唱。」 寇准眉眼帶趣,「哦,那真實的故事是怎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千金,從哪裡知道這些故事?瞎編的吧!反正他閒來無事——春宴大抵是女眷們交流的場合,他跟幾位女性長輩見過禮後便避開了——聽聽他的白蓮花編故事也不錯。 第十四章 遇到豬對手(2) 寒蓮輕垂玉頸,幽沉的目光教人看不清,只聽見她寧和柔緩的嗓音道:「實際上楊公子並沒有點中狀元,只是二甲進士出身,而且身在京城,才知三年一放榜,密密麻麻的一堆名字,有兩百多個人成為同年,皇帝能記得幾個?沒有金銀打點,六部官員誰會記住你的名字?宦海浮沉,沉下去的比較多吧! 「楊進士選擇了大多數男子都會選擇的路,有幸被吏部侍郎選中為女婿,立即應允了,成親之日才知道吏部侍郎家的三小姐容顏不美,眉粗眼小,嘴大鼻塌,楊進士不免十分失望,懷念起花魁的艷麗出眾,才華過人。 「花魁苦苦守候楊公子許下的海誓山盟,等來的卻是楊進士派隨從偷偷捎給她的信,央求她悄悄地進京當他的外室,哦,別忘了將金銀細軟全帶去。楊進士的信寫得文情並茂,細述他對她的思念與情非得已的負心,要花魁懂事體諒,說名分不重要,兩人之間的患難真情才是真的,洋洋灑灑寫了三張紙。 「花魁當場崩潰,又哭又笑,撕碎了信紙,如雪花一般灑向窗外,反反覆覆念著兩句詩,「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那晚半夜,花魁留下一闕絕命詞,用一根繩子吊死了自己。」 旁聽的雲雀和尤嬤嬤均露出了不忍、惋惜之色。 寇准湊趣的拍拍手,用寵愛的眼光看著她,笑道:「蓮兒很會說故事呢,我真想不到。對了,花魁最後的絕命詞寫些什麼?」 寒蓮一看就明白他當她在編戲曲,完全是湊趣的口吻,她自然不會跟他認真,言笑晏晏,親暱道:「我哪知啊,我若能作詩賦詞,我就是才女了。」 寇准臉上的笑意暖如春風,「哦,這故事不是你編的,從哪裡聽來的?」 尤嬤嬤立在一旁暗道,世子爺在榴花院和寒姨娘相處與在別處時都不同,神色越來越溫和,笑容越來越多,聲音越來越柔。但她仍擺出一號恭順的表情,當作什麼也沒發現。 寒蓮神情嬌俏地抿嘴一笑,「我娘以前很喜歡聽戲,看話本故事,只挑有情人終成眷屬的話本看,舅母生前曾說我娘不食人間煙火,真是說對了。」總不能明說花魁的故事是真的,前世益州城「香影閣」的流霞姑娘,便是那位花魁。 語涉尊長,寇准揮手讓伺候的人退下,喝了口茶,才問道:「你娘拋下年幼的你遁入空門,你怨她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