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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璐笙    


  此戰一走,他面對的是那些蠻兵,在戰場上恣意殺敵,可他背對的將是他一直想牢牢握在掌心裡的人。

  只要他離開西京一步,他也會與她漸離漸遠。

  他恐怕再也無法修補他們之間的隔閡——

  「項將軍,為何不謝恩?」看項丹青握著聖旨卻遲遲不答腔,韓公公甚感怪異。

  聞言,項丹青略略醒神,然而他腦海中還是有諸多話語在迴響著,每一字、每一句,字字揪心。

  若你心裡真把我份量擺得重,那你就應該回頭看看我!

  他是否真的沒仔細看過?

  沒看見她在疏離冷然的外表下,內心是如何的燙人……

  心念一轉,他又聽見另一道沉嗓響著。

  名留丹冊,永垂青史——

  這嗓音聽來渾厚,帶著深厚的期待,卻也是沉痛異常的期待。

  「項將軍?」韓公公疑惑的嗓音再喚。

  那握著聖旨的手勁漸漸加大,項丹青半斂雙眸,將聖旨高舉過頭,提起嗓來高呼:「謝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

  聲聲雄渾的謝旨高呼,迴盪在前廳、迴盪在花廳,乘著風幽蕩在項府裡任何一處,自然也傳入書房裡。

  袁芷漪環抱雙肩,無神地看著門外。

  聽此謝詔聲,她感覺心裡僅存的依戀也被帶走了。

  涼風再起,拂過水面。

  無漪……

  第九章

  天際已拂曉。

  項府祠堂裡,檀香裊裊,燭火已燃盡,窗外的曙光透入祠堂內,將裡頭安放著的項氏祖宗牌位給照得燦亮,其中有兩塊牌位上頭分別刻上「項古流」、「項古流之妻王氏」的隸書字。

  在這兩塊木牌前,項丹青跪著。

  他身披玄黑鐵甲,長髮東尾,手裡捧著那柄長年不離身的重劍,高高奉在這兩塊牌位前,神情肅穆。

  在這裡他已跪了整晚,卻不見他有絲毫疲憊,那雙眼始終是透著炯炯輝光,將那兩塊牌位映入眼底。

  祠堂外,項凱也站著,眼看項丹青在這裡跪著,他心裡頓生一股疼,看在那雙老眼裡的人影霎時模糊些許,他彷彿看見久遠的過去,有另一道身姿,同樣也在將赴沙場的前夕跪在這祠堂中,眼看列祖列宗。

  「少爺,時辰快到了,該前往承天門……」

  有些哽啞的嗓音,幽幽地迴盪在祠堂中,雖打破一室沉寂,卻斷不了項丹青專注凝視亡父、亡母的牌位。

  許久後,跪在祖宗牌位前的身姿終於有動靜,項丹青拔身而起,玄黑鐵甲發出清脆余響,他踅過身,將劍收入劍鞘,邁開大步走出祠堂。

  「袁姑娘人呢?」他邊走邊朝身旁跟上的項凱問道。

  「在房裡。」

  「你先去替我備馬,我去和袁姑娘說幾句話。」

  項凱頷首,而後直往前走,項丹青則是在原地望著項凱離去的身影好一會兒後,這才邁開步伐往他的院落走去。

  穿過花廳,長廊,他跨入圓拱門,於院落內迂迴曲折地又經過許多徑道,終於來到袁芷漪的房前。

  房門關著,屋裡也沒有半點動靜。

  站在門前,項丹青遲疑好長一段時間,看著東方的天空漸漸清朗,他歎息,終於伸手敲敲房門。

  「袁姑娘,你還在睡嗎?」房裡沒有人聲,項丹青疑惑著,本想再多敲幾下門,可—道靈光閃過腦海裡時,準備敲門的手頓然停下。「我知道你沒睡。」他半垂雙眸,微聲低喃。「我想……我必須跟你說聲再見。」

  若是不說,他或許會遺憾。

  這場仗不大不小,但是昨日他聽人來報,頡利可汗遺族的兵力經過十二年的養息已比從前壯大;他想起十二年前終南山那場仗,羽林衛千名將士,讓埋伏的三百名突厭兵殺到不足半數。

  而今,殺過邊防的卻是萬餘突厥兵,並非當年小小數目。

  他打過許多仗,於生、於死他從不去透徹捉摸,然而昨晚他跪在父母牌位前,他不由自主地反覆想著沙場上的生死問題。

  「我們錯過了十二年。」他嘴角噙著淡笑,「而我們也許再沒有第二個十二年可以錯過……」

  他無法告訴她,戰場是個怎樣殘酷的地方。

  他無法告訴她,他面對的敵將從前是如何凶殘地砍殺他的同袍。

  自昨夜起,他腦海不斷浮現從前爹出征後,娘守在家門前眺望的身影,那種孤絕不需言語即可感受;他總覺得,爹對於天下人仁善,卻獨獨對娘殘忍。

  等待一個可能不會再回來的人,那痛苦的滋味無人能解,然而娘仍是等著爹,只是到了最終,爹沒回來,只回來一把劍。

  他不想讓袁芷漪和娘親一般的命運,然而思即戰場上的殘酷,他的心仍是下意識地想棲回有她守候的地方。

  她的等待,是他回來的動力,是他不畏懼戰場的堅毅。

  此仗若得勝歸來,他定會好好的告訴她馮六小妾事情的原委,他不願有任何遺憾留在心底,他會回頭,仔仔細細地看著她……

  房裡仍是沒有絲毫動靜,片晌後,袁芷漪那平淡到近乎沒有感情的嗓音卻透了出來。

  「你曾問我……」

  聽到這毫無起伏的嗓音,項丹青不覺心神一震,彷若見到某道光亮隨著她的嗓音透來,溫暖他心中寒寂的角落。

  「你曾問我,我為何突然離開杏林。」袁芷漪坐在床上,曲起一雙腿,雙手抱著膝頭、背向房門朝牆坐著。「這些年來,我都在找你。」

  此話一出,使得項丹青忡怔當場。

  「我只等你等了一年,便在杏林裡待不下去,你知道的,我從沒等過人,所以那種天天望著杏林等人的日子,我過怕了。」她等在那兒,靜靜望著,望著杏花凋落、望著綠葉轉枯,直至冬日的朔風將杏枝上的枯葉盡皆掃落,了無生機,她還是在那裡靜靜望著。「我出了杏林,打算尋你,你曾經告訴我你住西京,我記得。」

  家住哪?做什麼的?親人幾位?

  西京,羽林街執戟,父母雙亡。

  十二年前的對話,經她這麼一提再度湧入他的腦中,字字句句的簡單,挾著回憶的酸苦。

  「可我除了採藥,從來沒離開過杏林,所以甫出林後我就迷路了,連帶著那些獸,我們一路上風風雨雨,被人偷過、搶過、餓過、病過,這些我從沒經歷過的苦痛我都熬了過來,心裡只想著『只要我到西京見你,一切就會值得』。

  「但好幾年的時間過去,我才發現我一直往南方走,所以我又花了幾年時間朝北方前進,同樣也迷路好久,餓著、病著……最後莫名其妙的來到西京。」

  當她想起在江南時,透過一名賣唱女得知自己尋錯方向,她才意識到,冥冥中注定他們得錯過十二年的光陰,唯在今朝才可相遇。

  然而經過昨日,那拂著她的風以及他的謝旨呼聲,似乎在在告訴她——

  十二年後他們雖可相遇,卻不代表苦盡甘來。

  也許一開始就沒有苦,他們也沒有甘甜可回……

  「項丹青,你說得對,我們或許已無第二個十二年可蹉跎。」她涼著嗓,徐徐又道:「所以,我不再等你了。」

  她的決絕,她的心冷,全埋在這字裡行間。

  她快刀斬亂麻,等待這兩個字,不再是他們之間維持的承諾。

  我不再等你了……

  聲聲清語,如刀般割開了他的心。

  項丹青怔望著門,心頭原本還因為她開口而溫暖的角落,在這瞬間,墜入更讓人無法承受的酷寒冰雪裡。

  在此門前愣站著好長一段時間,原先是面無表情的他忽地笑了。

  他的笑容清清淡淡,好似天際將要散去的雲霧。

  「袁姑娘。」他轉過身,背對著房門。「你保重。」

  說完這話,他邁開步伐離開。

  紙門上的剪影不再,而在房內面對牆坐著的袁芷漪,也始終未回頭,只是在項丹青那句彷若生離死別般的道別後,她聽得雙目殷紅。

  府門外,項家僕人已恭候多時,項凱牽著馬匹,而司徒澐玥也起了個大早來送行。

  項丹青每走一步,鎧甲便會發出清亮的脆響,身姿威風凜凜,出了府門,來到司徒澐玥的面前。

  「你怎麼來了?」項丹青看著好友,他那溫文儒雅的笑容依舊。

  「聽說你要出征,便來這裡送你。」

  「你可以去承天門。」皇帝搞不好還會替他安排個好位置。

  瞧著他,司徒澐玥揚高了眉。

  「你第一天認識我是不?」他這麼討厭朝官,又怎會甘願與他們平起平坐?項丹青則是個例外。

  聽到這話,項丹青不由得失笑。

  這個損友啊,認識他的確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他有時候還真想不透自己為何會認識這樣的人物。

  一切,冥冥中注定呵。

  兩人相視而笑,未幾,項丹青便翻身上馬,自項凱手中接來韁繩。

  「等我回來,我們再去暍一杯。」

  「行,下過這次換點新花樣,去酒樓喝如何?別老是喝茶,清淡得我都快睡著了。」司徒澐玥擺出一臉嫌惡的神情。

  看著他的表情,項丹青忍俊不住大笑,連帶讓司徒澐玥也笑得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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