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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千尋 「你說說看?」軒轅克鼓勵她說話。 「以前總不明白,為什麼後宮要有三宮六苑、七十二嬪妃,再加上無數美人人才?不懂為什麼皇奶奶老訓誡母妃,不能獨霸帝王愛,要雨露均沾?後來長大才漸漸曉得,那是為了平衡朝廷各方勢力,身為皇帝,也有許多的不得已。」 「真的嗎?」 「我記得父皇很不喜歡琳美人,常嫌她霸氣傲慢、不得人心,可那年,邊關吃緊,父皇為了要琳美人的父親去打仗,行前將琳美人升為妃子,還連續數次點了她的牌子。」 「這我倒沒聽說過。」皇宮內幕真是不少,雖然麗皇后跟他提了很多。 「父皇很喜歡我母妃,可是卻選了湘妃為後,最主要的原因是湘妃的父兄是當時朝中棟樑,而不是因為她的賢德。母妃說,越是得寵越得安份,不忮不求,安靜守份地當皇帝眾多女人中的一個。所以後宮嬪妃追逐的是名位與權力,為自己爭也為家族爭,至於愛情……那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情。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哪句?」軒轅克有問有答,很是配合。 曹璃笑歎,「無情最是帝王家。皇帝的女兒要遠嫁番邦,並不是因為不疼愛女兒,而是身為帝君做出任何決定都得以國家為主。就如同皇帝選後,並不是為自己選,而是為國家選,很多時候,皇帝連自己最喜歡哪個女人,都不能表現出來。」 「為什麼?」 「因為待她特別,不是愛她而是害她。在後宮,一旦受帝王專寵,就會被掛上惡婦之名。記得安祿山之亂嗎?百官不怪皇帝識人不明,卻怪楊貴妃禍國殃民,百軍不發無奈何,宛轉娥眉馬前死,馬嵬坡下的冤魂,訴說多少無奈情事。楊貴妃有錯,錯在獨佔帝愛,可哪個女人不想獨佔一個男人的愛情?」 「聽起來,很悲哀。」 「是啊,在後宮,我看過太多勾心鬥角的事兒,好好的一個女人,嫁進皇帝的後宮,為爭寵、為爭名位,就變壞了,多可惜! 她們飽讀詩書、眼界寬廣,她們溫柔婉約、美麗動人,她們原本都是琴棋書畫樣樣通的才女啊。」 這些話,表面是對軒轅克說,可她句句都是要軒轅竟明白,那個後宮,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再回去。 「母妃去世前,拉著我的手說:『只要有機會,就飛出這座牆,找一個愛你、你也愛他的男人。』我問母妃,『我怎麼會知道他愛不愛我?』母妃說:『他愛你,便會不計代價、自願為你付出,你不必把他拴在身邊,他也會乖乖跟你到天涯海角,旁邊有再美的景色,他也只看得見你的笑臉。如果他不愛你,就算找來十頭牛,也沒辦法讓他跟你走,走得心甘情願。』」 軒轅克讚道:「你母妃說得真好。如今你飛出那座高牆,接下來,要找個為了你心甘情願一起走的男人了?」 「是的,一個專心愛我的男人,寧缺毋濫。」 從頭到尾,軒轅竟都沒有接話,但深邃幽黑的眸子始終定在她身上。她憎厭後宮的勾心鬥角,再不願入那道宮牆? 他張口,第二次說:「我知道了。」 已過子時,一抹明黃色的身影伏案前,都快睡著了,嘴裡還是喃喃地背著論語。 明日,于先生要抽背,他得記得滾瓜爛熟,可不能輸給小小的侍讀,母后說,他是萬人景仰的皇帝,做什麼都要比別人行。 他是當今皇帝曹念璋,才九歲,卻一臉的少年老成。 「主子,要不要休息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太監捧著一盞茶水,走到小孩背後,他低著頭,掩飾眼底的驚疑恐懼。 小皇帝展開雙臂,打了個呵欠,接過茶水,咕嚕咕嚕全喝下去。 「小順子,我還不能睡。」 他陪笑著,目光卻閃爍不定,一抹不該有的焦躁掠過。「主子,現下不睡,明兒個早朝又得打瞌睡了。」 「你挨母后罵啦?」曹念璋笑著闔上書。 「皇太后說,下回主子再在朝堂上睡著,就得小心我的腦袋了。主子,饒了奴才吧。」他低著頭,不敢直視主子。 「行,我睡就是。」見他說得可憐,曹念璋離開椅子,走到床邊。「父皇說,要當一個好皇帝,最重要的是唸書,讀古人的智慧,學習先聖先賢的治國方略,才會受百姓愛戴。」 「主子……想當好皇帝嗎?」小順子啞了聲音,語調裡有抹低不可辨的哽咽。 「當然,聯不只要當個受人景仰的好皇帝,還要當個開疆闢地、造福萬代的偉大皇帝。」小小孩兒志氣大,一臉的果決不像個九歲小兒。 他看見小順子臉上的激動,沿著頰邊滑下了淚水,不禁笑道:「不說了,過來服侍朕更衣吧。」 話說完,卻見小順子仍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曹念璋轉頭,狐疑地望住他的古怪表情,皺了下眉頭,「怎麼啦,還不快點過來幫朕更衣,難不成要我抽你板子?」 忽地,小順子雙膝跪倒,整個人匍匐在地,頭埋在手臂間,低聲啜泣。 「到底怎麼啦?我不抽你板子便是,別哭了。」 「主子,奴才……奴才……」 「發生什麼事情,說出來,朕給你作主。」 曹念璋笑著走近他,要把他拉起來,他不肯,硬是伏在地上,猛地放聲大哭,細細尖尖的嗓音聽得教人不舒服。 「主子,奴才對不起您、對不起天下蒼生百姓。」 「你在說什麼?把朕弄糊塗了。」 「小順子就一個娘,含辛茹苦養,大奴才和奴才的哥哥,現在他們都被沈宰相抓去了,他逼奴才、逼奴才對皇上下毒……」 「什麼!好大的膽子,現在的宰相姓軒轅、姓常,可沒有一個姓沈的。放心,朕一定為你作主,我讓軒轅克去把沈知清給抓起來,再不,我去稟告母后,讓母后為你作主。」曹念璋一怒,打上楠木櫃子。 「主子,還不及了,沈宰相掌握整個後宮,怕是連皇太后都已慘遭毒手。」 「大膽奴才,走!我們去找母后。」他一把抓住小順子就要往外衝,小順子連忙回手拉住他。 「出不去了……主子,殿外有十幾個侍衛駐守著,如果奴才不動,他們就會接手,無論如何,今晚,他們都要主子的命,奴才捨不得他們在主子身上扎洞,主子……嗚……」 門外傳來暗號式的敲叩聲,小順子更加心驚膽顫,撲身跪下地,頻頻向皇上磕頭。「小順子對不起主子,在這裡和主子拜別。」 他哭了好一陣,才搖搖晃晃站起來,一步步向主子走去,蠟燭將他身影拉長,黑黑的影子緩緩罩上小皇帝。 「你想做什麼?」曹念璋向後退去。 「主子,沈宰相想當皇帝,他處心積慮害您,等主子到了玉皇大帝那裡找到先皇以後,你們再一起想辦法把他抓去抵命……」小順子淚水模糊了視線。 「小順子,你膽敢動手,看清楚我是誰……」話沒說完,腳下一個踉蹌,便往後摔到金龍床上。 「主子,一定要記得找沈知清報仇!」他嘶叫一聲,狠狠閉了閉眼,順手抓起棉被用力往小皇帝臉上蓋去。 曹念璋拚命掙扎,他拉扯住小順子的衣服想把他推開,可九歲的孩童哪有什麼力氣? 小順子一面哭、一面喊著,「主子,記住小順子的話,害主子的是沈知清……別忘記了……不是小順子的錯,小順子得救娘、救哥哥、他們是小順子唯一的親人了……」 漸漸地,小皇帝的手鬆開垂下,腳也不再踢動……燭火搖曳,明滅間,悲淒的哭聲傳遍整個宮裡。 半炷香後,失魂落魄的小順子緩緩走出雍和宮。 花梨木仙桌上的百合花,散發出淡淡香氣,晶瑩剔透的雙龍逐鳳雕花紫晶盤,閃著冷冽光芒,無數燈火將殿裡照得如同白日一般。 以前的麗妃、現在的皇太后——沈麗華梳著緊復的百花髻,滿頭珠釵,一支九鳳金步搖隨著她移動輕晃著。 她身穿朱紅朝服,其上紋章繁繡,華服盛裝異常奪目。她的容貌端莊秀麗,一雙妙目,唇似櫻桃,只是面色蒼白,連胭脂也遮掩不了。 「麗兒,把玉璽交出來吧,你已經用不著了。」 「你要篡國嗎?你不怕背負一生一世的罵名?」她的口氣冷得像冰。 「怕罵名?我連殺皇帝都敢了,天底下還有什麼可以讓我害怕的?」沈知清仰頭大笑。這一天,他等得夠久,十三年了……從把女兒送到皇帝身邊起,他就等著坐上那張想了一輩子的龍椅。 「想坐上皇位得有命,命數不足,坐得了多久?爹,你已經老了。」 在上一場政爭中,他不就落敗了?父親不是她的對手,她心知肚明,只要再給一點時間,讓她將叔伯兄長收入麾下,屆時,皇兒的江山將固若金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