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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春野櫻 她是真的會揍他,但對他來說實在不痛不癢。但,他從來不能也不敢違抗她的命令,她要他走,他不能不從。 「小姐,那……我先走了,我會再來看你的。」他說著,眼底滿是不捨。 迎上他那憐惜的眼神,蘇深雪的心頭一緊。 此刻,她最不需要的就是關懷跟憐惜,她可以很堅強很勇敢,但如果有人在她如此脆弱的時候憐惜她,她反而會變得很脆弱。 而這就是她拚命的趕通殺走的主因。 現下的她像是一根繃緊的弦,只要輕輕一彈,就會繃斷。她不想讓任何人看見她軟弱的樣子,尤其是通殺。 只要她在他面前掉下一滴眼淚,他就會被自責給淹死。雖然不是他的錯,但他一定會恨自己竟在她跟魏緹賭大小的時候,不在她身邊。 從小到大,只要她受一丁點的傷,他就會自責內疚,覺得是他沒有善盡保護她的責任,縱使那是她調皮搗蛋所致,根本是活該,他也會覺得是他不好,是他不對。 所以,她不能讓他發現她其實很委屈、很辛苦、很想哭。 看著他離開,並消失在黑暗處。她望向這寂靜又冷清的院落,再低頭看著泡在冰水中的那堆衣服,委屈又氣憤的眼淚終於忍不住的落下…… 第3章(1) 「嗚——」蘇深雪小心翼翼的不哭出聲音,可還是不小心發出了低微的嗚咽。 她氣自己不爭氣,可肉體的痛苦加上這種孤立無援的感覺,讓她再也止不住奔流的淚水。 那淚原是熱的,可一自眼眶湧出便冰冷得讓她臉頰刺痛。 突然,一雙大手輕輕的覆在她後腦杓上—— 她一震,倏地轉頭一看,訝異的喚道:「通……殺?」 早該在她的命令下離開的通殺,此時竟站在她身邊。他的眼睛溫柔卻又難過的凝視著她,似乎要說什麼,卻沒說。 她不想讓他看見她哭的樣子,拚命的擦著眼淚,可她越是想抹去淚水,淚水就越不受控制的自她眼底湧出。 她覺得好丟臉,因為她在他面前一直都是一副天塌下來也不怕的樣子,可如今卻只是因為被魏緹惡整就哭得這麼可憐兮兮。 「你走開。」她羞惱的推了他一把,「為什麼不走?」她把臉別開,胡亂的抹著眼淚。 這樣的她,讓通殺看著更心疼了。 「小姐,我不放心你,所以……」 「你敢不聽我的話?!」她氣怒的瞪著他,甚至站了起來,用力的朝他胸口槌了一下。 他文風不動的站在那兒,眼底滿是不捨。 她停不住委屈、憤怒又羞慚的眼淚,因為止不住淚,她更生氣、更激動了。 「臭通殺!我叫你走,你居然敢不走?」她用力的推了他幾把,「你給我走!現在就走!」 「小姐……」 「臭通殺!笨通殺!」她瘋了似的邊哭邊罵,然後一步又一步將他往牆邊推,「你走,滾。」 他在她身邊十年時間了,卻從沒見過這樣的她。 儘管此刻的她是這麼的刁蠻、霸道又兇惡,可他一點都不覺得生氣或無奈。這樣的她,激起了他更多、更深的歉疚及不捨。此刻的通殺是萬分的氣恨自己,為何沒守護她,以至於讓她遭到魏緹的設局及虐待。 「嗚——」蘇深雪氣得哭了。 她不斷的推他、打他,可那拳頭卻軟弱乏力。她真的好累,好痛,她真的想逃,可是不行。 突然,她彷彿全身氣力用盡,一個腿軟,整個人往下一沉—— 就在這時,他一雙勁臂及時的撈住她,然後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他知道這逾越了分際,但此時的他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思考。 他只知道他想守護她,他只是想讓她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會在她身邊。他願意擔她的苦,替她受罪,如果可以……他希望代替她待在魏府受魏緹的奴役。 「小姐,別氣,別氣……」他低沉的聲音溫柔的安撫著、安慰著她。 被他緊緊的抱在懷裡,蘇深雪緊繃的身心在這一刻得到釋放。她不怕在他面前大聲的喝湯,大口的吃肉,她不怕在他面前流鼻水打噴嚏,她不怕在他面前放又臭又響的屁,她不怕在他面前出糗,可她從沒在他面前哭…… 但這一刻,她深深覺得她可以。在他身邊、在他面前,她想怎樣都可以。 於是,她再也不忍了。她牢牢的抓著他,盡情的在他面前宣洩自已的情緒。她知道他不會笑她,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覺得她孬,她不爭氣,他也會守護著她,讓她知道——天塌下來,有他頂著。 「通殺……通殺……嗚……」她將臉埋在他胸口,「我好累,好冷,手好痛……」 她像個撒嬌的孩子般向他泣訴著。 通殺忍不住輕拍她的背。這是他伴她十年來,最放肆的一次。 他是僕,而且是男僕,對於她這個小女主子,向來是保持距離的。 一直以來只有她主動的碰觸他,他從不曾也不敢觸碰她半根頭髮。 他知道自己此舉是多麼的不可原諒,也想過她可能會一把推開他,甚至賞他一巴掌,罵一聲放肆。 可她沒有,她反手抱住他,並放心的在他胸口哭泣,彷彿他是她的避風港。 他內心激動不已,也更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他為她而活,自十年前的那一天,他便為她而活。 他活著的目的便是為了守護她,不求任何回報及可能的守護她。他不曾像在乎她般的在乎過任何女子,這樣的情愫,也許不是愛情,但肯定是他心怦跳的原因。 「小姐,你想哭就哭,我會在你身邊的。」他說。 「嗯……」她點點頭,更牢更緊的抓住他。 哭了一會兒,她意識到這樣其實有點危險,要是有人來了並撞見,那可不妙。 於是,她輕輕的推開他,離開他的胸口——儘管她仍依戀著它。 「這裡不比咱們自己家,你先走吧。」這次,她不是用命令的語氣。 「我不能把小姐丟下。」他說著,小心的拉起她的手,看著她那被凍壞了的手。 當他看見她的手在經過七天勞役,已磨破皮,處處是傷痕時,他更心痛不捨,也更憤怒難消。 「小姐怎受得了這樣的糟蹋?」他轉頭看著那泡在冰水中的衣服,「我來幫小姐洗衣服吧。」 「這怎麼行?」她急忙阻止,「要是有人來了看見,那就……」 「不怕。」他一笑,「小姐幫我把風,我來洗,就像小時候那樣……」 提起小時候,她終於破涕為笑。 小時候,每當她做些調皮搗蛋的蠢事時,總是由他替她把風,有時被逮住了,他就替她頂罪。 想起小時候的他,再看著現在的他,通殺早已是一個男人了呢。 當初她留下他,是因為看他年幼可憐,抱著想保護他的心態將他留下當自己的跟班,可曾幾何時,當年那個男孩已經蛻變成一個有著寬厚肩膀及胸膛,能夠保護她的男人了。 不知怎地,她的心狂跳起來,而那是她不曾有過的悸動—— 「小姐一旁把風吧。」通殺對著她笑笑,挽起了袖子。 通殺每天都悄悄的躲在隱密處,悄悄的守護著蘇深雪。 只要四下無人,他便現身幫她做好所有魏緹交付她的差事。但就因為他一直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待著,也就將魏緹羞辱她、惡整她的行徑看得一清二楚。 看著魏緹那可恨的、刻薄的嘴臉及德行,他怒不可遏。 他不只一次在心裡想……總有一天他會替蘇深雪將這一切討回來。 這日,是蘇深雪的十八歲生日。 像是知道今天是她的生辰,魏緹從早到晚安排了滿滿的工作給她,連讓她喘口氣的時間都不給,而且像是怕她偷懶似的,一整天都派人盯著她。也就因為這樣,通殺即使就在暗處裡看著、急著、氣著,也做不了什麼事。 終於到了午夜前,蘇深雪將所有的活兒都做完,得以回到那位在魏家廚房旁的小房間歇著。 一進房,她已累得動不了,砰的一聲躺在那硬又冷的木板床上。 她連咒罵魏緹的力氣都沒了,閉上眼睛,她只想立刻進入夢鄉。 突然,有人輕敲房門—— 「誰?」這該死的、沒良心的魏緹,該不是還要編派工作給她吧? 是沒操到她過勞死,很不甘心就是了? 「是我。」門外傳來的是通殺的聲音,低沉而小心。 她雖然累斃了,可還是翻身爬起去開房門,房門一開,通殺迅速的鑽進她房裡,並關上門。 「通殺,已經沒工作讓你做了啦。」她說。 「今天不能幫到小姐,我實在……」 「不怪你,魏緹整天派人監視著我,你也愛莫能助啊。」她說著,又走回床邊坐下,「累死我了,全身都痛。」 通殺來到她身側,從衣袋拿出一罐不知是什麼的東西。「小姐,這是我今天在街市上跟一支來自西域的商隊買的羊油,很滋潤。」說著,他打開罐子,挖出一小團手指甲般大小的羊油,然後抓著她的手,幫她塗抹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