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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黑潔明 「我是他的妻子。」她看著阿澪,隔著大老遠的距離,開口。 她知道那女人懂唇語,在廚房透出的燈火下,看得到她在說什麼,凱含淚看著那養大她的女巫,堅定的告訴她。 「只要他要我,我就不會離開他。」 那千年的女巫沉默著,那張蒼白冷漠的臉,離開了高窗,消失在塔樓裡。不安的心,就此落定,一股強烈的渴望從心中升起。 她想見他,她要見他。 無法忍受他整個晚上都在想她會離開的事,她一刻都等不下去,那迫切的渴望是如此澎湃,她轉身朝馬廄走去,先是快走,然後跑了起來。 守在馬廄的安東尼看見她,嚇了一跳,臉色有些發白。 她沒有理會他,只是翻身上了一匹馬。 「夫人……」安東尼站在走道上,看著她,眼裡透著慌亂,「你……」 凱在這時,確定每個人都有同樣的疑慮。 「我沒有要去威尼斯。」她告訴他,「我要去找我丈夫。」 安東尼遲疑了一下,這才往旁退開。 她將馬騎出馬廄,廣場裡,人們驚慌的看著她,安娜和蘇菲亞跑出了廚房,麗莎抱著小安妮站在穀倉旁。 當她將馬騎到大門前時,看見邁克爾走出了城門塔樓。 那像山怪一樣高大的男人瞧著她,她以為他會阻止她,但那傢伙只是暗咒一聲,沉著臉,伸手替她轉開了鐵閘的絞鏈。 看見邁克爾開了門,人們再次騷動起來,她回頭看著那群人臉上的擔憂,忽然知道自己不能就這樣離開。 所以她看著邁克爾,說:「我是史瓦茲男爵夫人,波恩的妻子,這裡是我的家,我希望我回來時,這裡還能保持乾淨。」 邁克爾一愣,露出了笑容,粗聲應答。 「當然,夫人。」 她轉頭看向安娜,再交代。 「幫我好好招待我們的客人。」 「沒問題。」安娜緊握著勺子,眼眶含淚的說:「不會讓她餓著的。」 凱揚起嘴角,這才扯緊韁繩,策馬騎過城門,穿過木橋與石橋,飛馳上路。 風很冷,天已經完全黑了,可她的心在狂奔,血在沸騰。 黑暗森林裡,霧牆慢慢、高高昇起,教人看不清前方。 她不害怕,她是大地的女兒、森林的孩子。 過去那些日子,她看過無數次波恩研究的地圖,和他一樣清楚他領地上的每一個角落,她不需要人們指引方向。 她策馬狂奔,米白色的亞麻長裙在風中飛揚著。 她穿過山丘、田野,越過小溪、山澗,在黑夜中,進入迷霧茫茫的重重森林之中,奔向那個偷走她心的男人。 奔向他。 從小跟著澪東奔西跑,凱的騎術很好。 她是如此急切、滿心雀躍,急著想要見到他,想要伸出雙手擁抱他,告訴他她的心,告訴他,她不會離開他,這一生、這一世,絕不會主動離開他。 當她穿過那廣袤的森林,騎出那浩瀚迷霧時,月亮高掛在天上。 她可以看見,麥田在月下綿延,一條小溪宛如銀帶,穿過田野,幾棟屋子就坐落在麥田的正中央。 其中有一棟屋子冒著濃煙,月夜下,那棟慘遭火燒的屋子是如此明顯。 凱心頭陡地一跳,無名的恐慌與不安倏然上湧,她驅策著馬兒,快馬加鞭的趕了過去。 越靠近那座村子,她的不安越深。 被火燒起來的那棟房屋,是村子裡最大的屋子。 遠遠的,她就能看見人們提水在救火,有個男人在指揮救火。 那應該是他,但那不是他。 隔著大老遠,她就能從那男人的背影認出來,那不是他。 她心更慌,騎馬飛奔過大街,卻在街上看到一頭巨大的棕熊倒在血泊之中,她策馬飛馳而過,在那棟被火燃燒的屋子前,扯緊了韁繩。 駿馬人立而起,嚇了那指揮救火的男人一跳。 「夫、夫人?」 她認出他來,是朗格,他一頭一臉的灰,但讓她更害怕的,是他雙手都是血。 「波恩呢?出了什麼事?」她臉色蒼白的在馬上開口問。 朗格看著她,臉上驚疑滿佈,然後在聽到她的問題時,露出讓她恐懼的表情。 他一臉抱歉,啞聲道:「那頭該死的熊,不知從哪冒了出來,大人他試圖阻止它——」 第1章(2) 剎那間,她只覺整個人像在瞬間掉到了結冰的湖水裡。 那頭熊死了,可它是如此巨大,她不認為他能毫髮無傷,她聽到自己問。 「他人呢?他在哪?在哪?」 朗格伸手指著左手邊一棟有條大狗坐在門邊的木造小屋。 顧不得其他,凱慌亂的翻身下了馬,心頭狂跳的跑了過去。 在漫天的火光中,她可以看見,地上有可怕的血跡一路灑落進門,她心慌意亂的匆匆推開了小屋的門,屋裡沒有燈火,只有一個小小的火塘,靠牆那兒有張床,穆勒蹲跪在那兒,安德生也在,那高大的孩子滿臉是淚,兩個人的雙手都沾滿了血。 她推開門時,他們聽到聲音轉過頭來。 那張簡陋的木床,躺著一個滿身是血的男人,他臉色蒼白如雪,從他身上漫流出的血是如此多,以至於還從床沿流了下來,滴落在地上。 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他死了。 她無法動彈,不能呼吸。 這世界的聲音,彷彿在這瞬間,全都消失了,所有的一切,都消失無蹤,只剩下那像塊破布一般,躺在床上流血的男人。 不,不會的。 他要她等他的,他說等他回來再說的,他不會這樣對她,他不能這樣對她她告訴自己,但他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 就在那掏心裂肺的疼痛攫抓住她,就要衝破喉嚨的那瞬間,她看見他的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那上下的起伏,幾不可見,就像是幻覺。 她不知自己如何能動,但她來到了床邊。 他的人拿了一塊毯子把他包了起來,但就連那塊毯子都被他的鮮血染紅,她在床邊跪了下來,抖顫著手伸向他。 有那麼一瞬間,她是如此害怕,那麼恐懼,怕得幾乎不敢讓手指真的觸摸到他,害怕那真的是她的幻覺,是她太過渴望才出現的幻覺。 她的手抖得是那麼厲害,可她不敢讓自己遲疑,她強迫自己放下手,觸碰他。 他的臉冰得像秋天的井水,讓心中黑暗的恐懼更加深濃,她屏住了呼吸。 下一剎,她感覺到他皮膚下微弱的脈動。 他還活著。 凱喘了一口氣,淚水在瞬間奪眶。 還活著,還沒走。 她沒有想,甚至沒有檢查他的傷口,她伸出雙手,捧撫著他的臉,俯身低頭親吻他冰冷的唇,汲取他的傷與痛。 幾乎在她觸碰到他的同時,胸口頓時疼痛似火燒,那可怕的疼痛幾乎撕裂了她,讓她痛得喘不過氣來,差點喊出聲來。 「波恩……」她貼在他唇上,悄聲開口請求他,「我的愛,拜託你,撐下去……為我撐下去……別丟下我……」 滾燙的淚水從她眼中湧出,落在他臉上。 巨大的痛楚,讓淚奔流,但她能感覺到他微弱的心跳開始變強,所以即便她能感覺胸前的肌膚陸續錠裂開來,感覺濕熱的液體,浸濕了她的胸口,感覺到黑暗襲來,她依然沒有將手從他臉上挪開。 忽然間,一隻大手握住她的肩頭。 「夫人。」男人平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請節哀。」 那聲音低沉冰冷,穿透了冰冷的黑暗與火熱的痛楚,將她強行從中拉了回來。 是蘇裡亞。 凱警醒過來,知道自己不能做得太明顯,所以強迫自己停下來,她握住波恩的手,忍著劇痛稍微退開,直起身子,轉過身。 「他還沒死。」 蘇裡亞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一臉平靜。 她淚流滿面的喘著氣,看著他說。 「還沒。」 以為這威尼斯來的僕人是和夫人一起來的,屋裡沒人對他的出現感到訝異。 「夫人,他沒救了,不可能活下來。」一旁的穆勒看著她,啞聲勸道:「我們現在做什麼都沒用,只能讓他不要那麼痛苦。」 「他會活下去的。」強忍著胸前灼熱的疼痛,她白著臉,仰望著穆勒,開口道:「我需要針線,乾淨的亞麻布,還有沸水。」 那男人瞪著她,她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看著他命令。 「去燒水。」 穆勒瞧著那嬌小的女人堅定的表情,這一次沒有再爭辯,只掉頭朝外走去,心慌意亂的安德生匆忙跟了上去。 然後,她才轉頭再次看向蘇裡亞。 「你不該這麼做。」他低頭瞧著她。 「他還沒死。」她重申著。 「快死了。」他警告她:「他傷得太重,你會害死你自己。」 她握緊波恩的手,看著那個男人,只道。 「我愛他。」 蘇裡亞瞧著眼前的女人,可以看見她在光線不明的小屋中,有微光環繞包圍著她,再從她手中流瀉到那男人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