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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古靈    


  然而他也是個明理的人,經過女兒一番解釋和求情,他也很快就打消了前去和女婿理論的打算,選擇默默吞下這份羞辱。

  他是讀書人,讀書人不作興和人家吵架的。

  最重要的是,就算女兒可以繼續呆在何家,她這一生也不會太好過,為了疼愛女兒的心,更為了補償——是他做主把女兒嫁到何家去的,琴老先生決定……

  「放心,為父會再替你找個好夫婿的。」

  「爹,一女不事二夫,要從一而終,女兒……」

  「胡說,既然何嘯雲根本沒碰過你,他也就算不上是你的丈夫;更何況,他這麼做的用意也很明顯,就是要你清清白白的再嫁給別人,既是如此,你就不必拘泥於成規,食古不化,懂嗎?」

  「可是,爹,女兒並不想……」

  「思兒,在家從父,沒忘記吧?」

  「……女兒不敢忘。」

  「好,那就這麼決定了,為父會盡快為你找到能夠疼愛你的夫婿的。」

  說到底,貞節牌坊那種死東西,究竟比不上他女兒一生的幸福。

  可是,流言是很可怕的,即使不是琴家小姐的錯,人們也總是只看表面:是琴家小姐被休回來,錯的自然是琴家小姐。

  這話說的好不奇怪,可沒聽說過有男人被休的吧?

  好好好,就算琴家小姐沒有錯,她也都是個二十四歲的老小姐了,再加上成親八年不曾養下一兒半女,肯定是只不能下蛋的老母雞,難怪會被人家休回娘家來,這種女人,誰會要?

  要有,也是拖著兒女的鰥夫,不然就是收小妾的老色胚,那種男人,琴老先生自然不中意,他要女兒再嫁給規矩的人家做正室。

  不要繼室,更不要妾室。

  於是,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半年過去了……一整年過去了,琴老先生始終等不著半個中意的男人……

  「表妹。」

  琴思淚徐徐回過身來,眼前是與她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表哥韓長鈺,一個溫和斯文的讀書公子。

  她悄悄退後兩步,螓首微俯,福身施禮。「表哥安好。」

  韓長鈺暗暗歎息,也後退一步。「表妹,我們之間還需要如此拘禮嗎?」

  打從他懂事開始,他的心就綁在溫婉嫻靜的表妹身上了,她一直都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妻子,可惜她早已訂有親事,十六歲就嫁到何家去了,黯然之下,過兩、三年後,他也奉父命成親了。

  如今,她被休回娘家來,他卻已有妻室,想收她為妾室好好疼愛她,姨丈又堅持不同意讓表妹屈居為側室,除非……

  「男女授受不親,表哥是讀書人,理該明白。」琴思淚輕語。

  「是,但我們是親戚,更何況……」韓長鈺遲疑一下。「我也打算休了我的妻子,如此一來,姨夫應該就會答應讓我娶你……」

  「萬萬不可!」琴思淚柔聲,但語氣十分堅決地反對。「表嫂已然嫁入韓家六年,侍奉公婆、料理家務,又為表哥生下一兒一女,沒理沒由的為何要休棄她?表哥千萬不可留人議論之口!」

  「沒理沒由?」韓長鈺哼了哼。「你可知你表嫂是個心胸多麼狹窄的女人,心裡一不高興,便說起話來尖酸刻薄,絲毫不留情,我忍她很久了!」

  但是,倘若不是她被休回娘家來,表哥也不會想到要休了表嫂,不是嗎?

  靜靜地,琴思淚揚起嬌顏,目注從小就很疼愛她的表哥,嘴角抿起,溢出無奈的歎息。

  其實她並不想再嫁的,唯盼能平平靜靜的在娘家奉養親爹,安度餘生即可。

  然而生性純孝的她更不願違逆父命招惹爹親的怒意,也只好默默地聽任爹親的安排,幸好媒婆送上門來的人選沒一個能讓琴老先生中意的,她本以為久而久之,父親就不會太堅持要她再嫁了。

  畢竟,沒有任何一個好男人願意接納一個被休棄的老女人為正室的。

  誰知表哥又一廂情願的欲要休妻再娶她,或許嫁給表哥是可以得到幸福的下半生,可是,她並不想要傷害別的女人而得到幸福呀!

  「為了孩子,表哥也不應該做下如此輕率地決定。」

  「孩子還小,不懂事,對他們不會有影響的。」

  「可是……」遲疑一下。「我並不想再嫁的。」無奈,只好說出實話了。

  「但姨夫要你再嫁。」韓長鈺卻頑固如初,只想要娶她到手,完全沒考慮到她的心情。「總之,你等著吧,等我休妻之後,姨夫一定會讓我娶你的!」

  「……」

  在男人眼裡,女人真的只有認命的資格嗎?

  ***

  小孩子頑皮搗蛋大都有伴的,杭傲也是,他的同伴是晉界內那些跟他年歲差不多的富家紈褲子弟,小時候一起搗蛋惡作劇,大了就一起吃喝嫖賭,橫行霸道。

  其中跟他最要好的是冀城富商之子秦浩,兩人同年,同樣任性妄為,直到十一歲,他們是一對人見人惡的討厭鬼,之後,杭傲被師父捉去學武,但十八歲回來之後,他們仍是一雙人人敬而遠之的小霸王。

  到如今,兩個二十歲的年輕人大搖大擺地走在大街上,根本沒有人敢多看他們一眼了,除了……

  「四師兄,等等我嘛!」

  「天爺,她是牛皮糖嗎?」杭傲呻吟。「怎麼甩都甩不掉!」

  他會輕功,她也會;他飛,她也跟著飛,雖說她的功力不及他,很快就能將她撇開老遠,但老是這樣一見到她就得飛人,她不累,他也煩了。

  「想甩掉她?」秦浩哈哈一笑。「那還不簡單!」

  於是,秦浩領著杭傲三轉兩轉,轉進一家大紅燈籠高高掛的妓院裡。

  果然,雲燕燕再怎麼厚臉皮,也沒厚臉皮到膽敢隻身闖進妓院裡頭去找男人,只好守在妓院門外等候。

  不過,姑娘家敢一個人守在妓院門口等男人,已經夠厚臉皮的了!

  「哎呀,杭三少,您好久沒來了,咱們宛君可想死你了!」

  一瞧見杭傲,濃妝艷抹的老鴇就甩著手絹兒迎向前來,熱烈的歡迎他,杭傲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

  「少扯,我沒來,宛君還不是有其他恩客!」

  「冤枉啊,三少,咱們宛君可從頭到尾都只有您一位呀!」

  「是嗎?」

  杭傲不覺咧嘴得意的笑了,因為老鴇說的是事實。

  平陽城老百姓哪個不知道,怡香院裡的花魁丁宛君,唯一僅有的入幕之賓就是杭家三少爺,其他客人想聽她彈彈琴唱只小曲兒,或跟她下棋閒聊喝喝茶,甚至出遊踏青都是可以的,但過夜,丁宛君也只讓杭傲擁有那項權利。

  「來來來,三少快請這邊走,宛君就在琴樓等著您呢!」

  杭傲與秦浩相視一笑,旋即一個往琴樓而去,另一個徑行去找他的老相好溫存去了。

  男人,就是得要有個女人才算男人。

  「你的琴藝愈來愈精湛了!」

  琴樓內,杭傲靜靜地吃食酒菜,愜意的聆聽丁宛君撫箏,讓優雅的琴音宛如流水般地傳入耳際。

  除了丁宛君,誰也沒見過杭傲如此沉靜的一面。

  其實杭傲並不是靜不下來,只是,他的生命沒有目標,無所事事的生活使他的心情愈來愈浮躁,他想做什麼,卻不知道要做什麼,心,總是定不下來。

  而丁宛君,正千方百計設法要讓杭傲把心定在她身上。

  「三少最愛聽宛君撫箏不是嗎?」

  「所以,你勤練琴藝是為了我?」

  「三少以為呢?」

  說實話,丁宛君能夠成為怡香院的花魁不是沒有道理的,她的美跟竇艷梅不相上下,同是北方出了名的大美人兒,不同的是,竇艷梅的美如火焰般閃亮,而丁宛君的美則似空谷幽蘭,一熱一冷,兩者恰好相反。

  此外,丁宛君雖身落風塵,但其實她的出身相當高尚,祖父曾在朝為官,父親也是飽讀詩書的舉人,造就她琴棋書畫樣樣皆精的才華,這點,也是杭傲之所以會獨寵她的因素。

  他就愛她高雅嫻靜的氣質。

  「我以為?」杭傲淡淡一哂。「我以為你正想方設法讓我收你為妾。」

  不過,他也不笨,丁宛君的心思,他早就看透了。

  出身官宦之後的她不甘長久處於風塵之中,老想著要讓他收為妾室,重新找回「清白」的人生。

  一如她愛穿白,無時不刻都穿著從頭到尾一身的白,白玉釵、白衫、白裙、白鞋、白紗、白緞、白綢……白白白,總是白,刻意的白,有所企圖的白,彷彿在通告全天下所有人,即使身在青樓,她的心依舊是純潔無邪的,如同她那一身白。

  真是蒼白!

  不,是慘白!

  所以,他沒辦法把心定在她身上,因為,她高雅,卻不純淨;她嫻靜,城府卻太深。

  「宛君不配嗎?」丁宛君也很聰明,沒有否認明顯的事實。

  「不是配不配的問題,而是……」杭傲慢條斯理地舉杯啜飲。垂眸掩飾飛掠過眼底的嘲諷。「我現在還不想放個女人在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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