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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綠光 於丫兒那打自內心的喜悅暫融了周奉言心底的不快,很自然地坐在她身旁,輕聲問:「腳還疼不疼?」 「不疼,爺進宮去怎麼這麼早回府?」她記得他曾經進宮整個月都沒回府,平常總是直到掌燈時分才得以回府。 「皇上體恤我傷勢初癒,所以讓我早點回府歇息。」他噙著有些飄忽的笑問:「你方才和巴律在做什麼?」 「就……」 「增進兄妹情感。」巴律二話不說地替她接話。 於丫兒想了下,用力地點了點頭。 周奉言微抬眼,那平靜的目光無端端地教巴律心頭爆開惡寒,立刻找了個說詞回牙行。 「外頭起風了,我抱你回房。」說著,他輕而易舉地將她抱起,她趕忙環住他的頸項,有些羞澀地垂下臉。「往後我在宮中的時間可能會較長,你要是有什麼事儘管跟他們說,別忘了你是周府半個主人。」 「……爺,御醫說我的腳跛了。」 「都是我的錯。」他語帶愧疚地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我帶殘了,配不上爺。」 周奉言驀地停下腳步,垂眼瞅著她。「丫兒,這一世,我的妻子只有你,不會再有任何人,等我將一些雜事處理完,咱們就成親。」宮中那些煩人且可能牽扯上她的人事物,他會全數剷除,不計代價! 「……喔。」她一張臉微微泛紅,想了下,偷偷地把頭靠在他肩頭上。 這個時候稍稍撒嬌一下,應該是可以的吧? 周奉言頓了下,眉頭攏起,語氣著急地問:「丫兒,你身子不適嗎?」 咦?爺的反應怎會是如此?她、她是在撒嬌耶…… 「丫兒?」她不吭聲,周奉言立即決定將她抱進他的房,只因這園子離他的寢房較近。他將她擱在床上觀察她的氣色,那專注又擔憂的目光教她無言以對。 討厭,巴哥哥騙人!現在要她怎麼敢承認自己是在撒嬌。 「嗯?」周奉言耐心地等著下文。 「我、我月事來了,所以、所以肚子有些悶……」頂著一張爆紅的臉,她說得期期艾艾。 不能說撒嬌,還得把月事端出來說……她真的是羞到沒臉見人了。 周奉言輕呀了聲。「雙葉和舞葉沒替你注意著?」 「有,姊姊們替我熬老薑汁了,還擱在爐上溫著呢。」 「我讓拾藏給你取來。」 她還能怎樣呢,早上喝過了,現在再喝一碗也無妨,反正多多益善。看著他走到門外,像是吩咐拾藏添加烏糖的比例,她垂眼看著床被,突然想起這是他就寢的床,不知怎地,一股熱冒上來。 眼一瞥她看見床尾處的床被夾層裡似乎藏著一點紅,費力地挪了過去,拾起一瞧「丫兒,再忍會,拾藏一會就將老薑汁取來。」 於丫兒一驚,作賊似的將手中物藏進袖裡,和他閒聊。 喝過了老薑汁,確定她身子好了些,他才又將她抱回她的寢房歇息。 等著房裡沒人了,她才將袖裡的東西取出。 那是一把釵,只是釵身已變形,釵頭的穗更是斷裂得只剩一顆,但因為釵頭上殘餘的火樹綴穗,教她想起上一世爺送給她,最終了結她生命的火樹釵。 是同一把嗎?她忍不住想。火樹是大丹的稀世珍物,價格不菲,要是色澤飽滿,雕工精美,迭價而上時可喊到千兩,價值更勝黃金,若非達官顯貴,連要收藏一小塊都沒本事。 但這釵卻被毀了。 這時門板被大剌剌地推開,就見舞葉又端了碗老薑汁入內,她不禁有點反胃。 「爺吩咐了,入睡前再喝一碗。」舞葉將老薑汁擱在床頭花架上,垂眼就見她拿在手上的火樹釵。「這……不會是火樹吧?」 「舞姊也知道火樹?」 舞葉二話不說地賞她一個白眼。「我好歹也在牙行待上一陣子,什麼珍奇古玩沒瞧過。是說咱們府上沒有啊,你上哪拿的?這種東西可不是隨便在壁角挖一挖就能找到的。」 「咱們府上沒有?」她詫問。 「嗯,爺說過,牙行裡不經手火樹買賣,以往曾有大丹的商賈想托賣,但爺一見其中有一批火樹首飾,便辭「對方,不接那筆生意。」 「為什麼?」這跟她記得的南轅北轍。 她喜歡火樹,所以府裡總有火樹的擺飾,只要牙行適巧接洽上火樹的生意,爺會買下整批火樹,就為了讓她開心。仔細再想,她發覺這一世裡,牙行裡沒有火樹交易的紀錄,府裡也沒有火樹,這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是爺發話,牙行不經手火樹的生意,府裡也不會有火樹,大伙猜也許是跟什麼五行還是忌諱有關,爺視其為不祥,所以就不准有火樹的買賣交易,經手托賣都不允。」 不祥?於丫兒張著小嘴,驚訝到忘了合上。 火樹是佛典七寶,祛邪保平安的,哪來的不祥?上一世,因為她喜歡,爺也為保她平安,所以一見火樹就收購,一見到那把火樹穗釵時,爺一入手就帶回府裡替她簪上,可惜最終它刺進她的喉頭……一道靈光驀地閃過腦際,教她不由得猜想,難道爺視為不祥,是因為它奪了她的命? 假設她的重生是因為爺,那麼爺自然清楚上一世發生的事,所以這一世他要避開所有不祥…… 正思忖著,門板被推開,來者是周奉言,腳步快得教她來不及藏起扭曲的釵,讓他抓個正著。可她想了想,有什麼好藏的,倒不如擺明問個清楚。 周奉言目光落在她手上扭曲的釵,心裡隱隱震動著,臉上還是揚著秀朗的笑,自然地坐在床畔,舞葉隨即恭敬地退到一旁。 「原來被你撿走了。」 「嗯,下午時在床被間撿到的,瞧著喜歡就偷偷帶回來了。」 「喜歡啊?」他不著痕跡地出手抽走,看著釵頭上殘留的火樹穗。「可惜這東西不祥,不要也罷,改日瞧見喜歡的再說。」 「火樹為佛典七寶之一,袪邪保平安,何有不祥之說?」她故意發問,想將釵搶回,他卻已經收進懷裡。 「是佛典七寶,但說是袪邪保平安實在太過,一如紙鳶化煞,說穿了不過是種風俗禮成罷了。」他定定地注視著她,啞聲道:「丫兒,我不愛火樹,火紅似血,哪怕只是個火種,我也會在燎原之前將它踩滅,絕不讓星星之火毀了我的心血,寧可錯殺也絕不放過。」 他想讓她懂,讓她明白他掙扎苦求的到底是什麼,盼她知曉他的苦心,避開任何不祥,別讓他擔憂。 於丫兒注視他良久,垂下眼時,眸子有些酸澀帶熱。 嗯,她懂了。因為上一世她的死與火樹釵有關,所以爺再也不經手火樹,視其為不祥,哪怕是直接或間接,只要與她死因有關的,怕是爺都視為不祥了。 因為他怕了,所以避開任何可能,果然她的重生是爺親手促成的,他害怕失去她,所以山崖上他隨她走了,他想要保下她,所以為她費盡思量,擔心受怕,一切都是為了她。 原來,他是用這種方式疼寵她,一直不曾變過。 「丫兒……」見她不吭聲,以為她不開心,他有些不安。 於丫兒輕輕地把臉枕在他的肩上,在他還沒再一次誤解她身子不適之前,她先開口,「不給我火樹可以,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一旁低眉垂目的舞葉暗暗驚歎她是扮豬吃老虎,現在準備大開殺戒了。 「什麼條件?」只要能讓她遠離火樹,他沒什麼不能答應的。 「嗯……除了被迫留在宮裡不說,每晚你都要陪我用膳,要不,我就不吃飯了。」她說著,嗓音藏著鼻音。 周奉言驚訝,舞葉更驚訝,因為這刀割得還真是輕淺啊,簡直跟娃兒拗脾氣沒兩樣。 「還有,一個月至少要帶我上街一次才成,要是過年了,要帶我上街賞花燈,要是入春了,要帶我到東麓賞牡丹,夏天時咱們到鏡湖賞蓮,當隆冬第一場雪落下時,咱們去北郊賞梅……不知道今年北郊先開的會是哪一色的梅?」 舞葉眉頭快打結了,心想她明明是在東江村長大的,怎會對京城的幾個賞花景點如此聚悉。 而周奉言清澄如水的眸閃動著粼粼光痕,粗啞地應著。「紅梅吧。」他的丫兒還記得他是怎麼寵她,怎麼帶著她遊玩的,而現在的她可以拋開上一世的恨,願意讓他寵她。 「如果是綠梅,爺要賞我什麼?」她抬眼笑問,琉璃般的眸像是傾倒了一地月華,閃閃發光。 「你想要什麼?」他勾彎了唇問。 「我想要爺兒陪我一整個秋天,我討厭秋天。」對她來說,蕭瑟的秋天是分離,曾經教她恨之入骨,但現在她既可以重來一次人生,再也不願多想,什麼仇啊恨的一點意義都沒有,她只要跟爺好生地過,找個借口把他多留在身邊久一點不過分吧。 秋天,是她每一世離世的季節,莫說她厭惡,他更是痛恨。「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