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首頁 > 作家列表 > 樓雨晴 > 憨夫 > 上一頁 返回 下一頁 | |||||||||||||
字體大小 |
背景顏色 |
|
|||||||||||
第4頁 樓雨晴 「那就——」 「不可能,我早早就說了,我不在乎家世門風,但必得一夫一妻、一生一世,你做不到,就早早斷了,對你我都好。」 男人痛楚地閉了閉眼,「你為何非得如此倔,就不能為我讓個步?」 她笑了笑。「愛情,讓一步就是全盤皆輸。」 她寧可全然捨棄,一次痛到底,也不要將就著,一世折磨痛楚。 兩個女人,如何能共事一夫?只要有愛,就會嫉妒,久了,只會磨蝕掉本性,她不願將來變成連自己都無法掌控的可憎模樣。 「所以你就寧可嫁個山野村夫消磨一生?這樣就比較好嗎?」 「是啊。」是好得多。 也許沒有愛情,但總能相互體諒,相互疼惜,一夫一妻,相守到老,日子平靜而寧馨,有什麼不好? 人生,不是只有愛情,還有太多太多種情感,值得品味、珍惜。 阿風是個教她憐惜的人,也值得被好好對待。 她抽開手,轉身走了,沒再回頭。 「走吧,去買糕點。」 祝春風偷覷了她一眼。 她不笑了,以往總是掛在嘴角、那淺淺的笑意,不見了。 見了那男人,她就不笑了。 連他的手,也忘記牽了。 她眼底有一種很沉重、很沉重的東西,他不是很明白,也不曉得要如何才能趕走它,讓她再笑給他看。 到了糕餅鋪子,買完糕點,一路走回村子裡,他們都沒說一句話。 他本就沉默,一旦她不開口,他就連話都不會說了。 可是他再怎麼愣,至少也知道,不能讓她就這樣走了。 送她回到家門口,他突然伸手拉住她,捏起一塊城裡買的糕點,往她嘴邊遞。 她一愣,恍然明白。 他知道她心情不好,卻不曉得該如何安慰她,於是,用了過往她曾對待過自己的方式,只要那讓他愉快,他就同樣這麼做。 他只是,想讓她開心。 眼眶驀地漫上一層水霧,她一口、一口,就著他的手吃掉了那塊糕點,他伸手要再拿第二塊,她冷不防撞進他懷間,用力抱住他。「對不起!」 他嚇了一跳,糕餅掉在地上,慌得不知如何應對。 「我知道不能這樣,往後——往後我不會再為他傷心了,我會把那一切捨得乾乾淨淨,全心全意當你的好妻子,阿風,你相信我,不要生氣……」 她又沒有做錯事,為什麼要道歉? 「不、不生氣——」他不生氣,只要她別難過,就好。 仿著幼時,阿娘哄他的方式,一下、又一下,笨拙地拍撫她背脊。 她抱了他很久、很久,他也拍撫了很久、很久,還是陸想容正好出來,開了門才讓他倆倉促分開。 小妹賊溜溜地瞄了他們一眼,忍著笑假裝無事地踱開了。 兩人東看西看,就是不敢對上一眼。 「我、我要回家了——」祝春風也不曉得自己在心虛什麼,明明就沒有做錯事,卻像小時候干了壞事那樣,急著要逃離現場。 「欸,等等。」陸想雲拉住他。 稍早存心鬧他,撥亂了他的發,他又不怎麼專注在打理外貌,常是頭髮隨意往後一紮了事,這一撥,全亂了。 她朝週遭快速瞄了一眼,拉了他往屋後的果園裡去。 尋了一處角落的樹蔭處,要他坐下,隨後抽出發間的篦梳,蹲跪在他身後為他梳起發來——謹慎攏了一掌,再解開自己發上的水藍緞子,束成了冠。 「上個月剛滿及冠之齡,對不對?」可惜她那時不在村子裡,不曉得有沒有人給他做個成年禮。 「阿娘有煮壽麵。」 「那怎麼夠?」沒為他梳髮束冠,教他如何打理成年男子的髮式嗎? 誰知,那人竟得寸進尺,仗著人家待他好,身子往後一躺,便往她腿上趴臥而去,任性要求。「成親以後,都讓你給我梳。」 陸想雲訝然。 想也知道,他那單純心思,哪裡會存心想佔人便宜,只是孩子似的,撒嬌討憐罷了。 「好。」她柔了眸光,掌心輕輕撫過他的發。 他舒服地瞇起眼,安心地賴著,有一句沒一句地聊。 「小時候……娘也給我梳發……」這些話,他沒對誰說過,就是莫名地想對她說,想讓她知道,很多很多他的事情。 一句說不夠,就說很多很多句。 他還是不愛說話,但是如果是她,就可以。 「嗯,然後呢?」 「然後、然後娘就沒了……」聲音弱了下來。 她這才明白,他現在口中這個娘,是親娘。 「阿娘、阿娘……不是娘……要乖,不可以鬧……不可以太麻煩她、不然……不然……」 話語斷斷續續,詞不達意,但她聽懂了。 因為春水嬸不是親娘,他心裡比誰都明白,口裡任性地喊著,依然改變不了事實,所以他讓自己乖巧、聽話、溫馴又懂事,不敢讓自己的事情煩擾他人,就怕連春水嬸也不要他了。 就連幼時常被欺負,也安安靜靜,任人笑傻子,不是傻得不懂得反擊,是因為要乖,不能頑皮鬧事,惹春水嬸心煩。 那句一聲又一聲的阿娘,其實是怕被遺棄,欺騙別人、也欺騙自己,他是春水嬸的孩子。 鼻頭酸酸的,她悄悄眨回眼底的淚意,撫撫他的頰。「往後,你可以任性、可以胡鬧,我要生氣、嫌你煩了,最多就罰你沒晚飯吃。」 祝春風扯扯嘴角,頰畔蹭了蹭她的腿,神情頗愉悅。 他終於,有一樣真正屬於自己的事物了。 阿娘,是騙自己的,但是妻子,是真的。 是他的。 他的妻子。 他滿足地,悄悄彎起一抹真心的笑。 第2章(2) 這婚事是定下來了,陸慶祥再怎麼不情願,女兒願嫁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加上有諸多鄉親作證,若不認帳,往後在流雲村只怕會遭所有人唾罵不齒,只能萬般無奈,接受自己將有個傻子女婿的事實,聘禮狠敲了一大筆以洩心頭不平。 祝春風與陸想雲皆不是講究之人,婚事辦得簡樸,禮數到了即可。 下聘之後不到一個月,花轎便來迎娶。 迎親那日,新娘子在媒婆的扶持下被迎出閨房,拜別嚴父後,新郎官遲遲不肯來接手,只是盯著她。 不會在這當口想悔婚吧? 眾人屏住氣息,大氣不敢喘一個,就等著看這傻子又要鬧什麼笑話。 他出其不意,伸了手,竟當眾將新娘子頭上的紅頭巾給扯了下來。 媒人婆不住地喳呼:「唉呀,我說新郎官,這紅蓋頭您得進了洞房才能掀呀。」哪來的笨蛋?怎沒人教他呀! 這、這是在搞什麼啊? 對這莫名其妙的行徑,准岳丈丟臉死了,簡直沒臉面對賓客的訕笑。 新娘子倒沒惱,只是淺淺地回他一笑。 不是陸想衣,也不是別人,他們沒把想雲藏起來,胡亂作數拐他。 他知道陸慶祥不情願將想雲嫁他,每次都沒給他好臉色。 直到這一刻,他才吁上一口氣,安心地拍拍胸口,再把紅頭巾蓋回去,捨了煩人又礙事的禮俗,直接牽起她的手,扶好她上花轎。 「瞧這新郎官急的!」賓客打趣笑道。 將新娘子扶進花轎,丟了扇,一路送進祝家大門,從此成了一家。 陸想雲獨坐新房,正要掀了紅蓋頭透透氣,便聽聞門板開啟的聲響,而後眼前一亮,祝春風站在她面前,手中端了盤餃子。 這人,今日起已是她的夫君、她的天、她的一切了。 「賓客都走了嗎?」明明還聽得前院的喧鬧聲。 他搖頭,餃子往前一遞。「吃。」 他是怕她整日未進食,會餓著,急著來給她送吃的吧? 她笑歎。「不可以這樣,今天你是主人家,得招呼客人。」 他皺起眉頭,似乎甚是困擾。 也罷,又不是不知他這性子,誰也不應不理,客人要鬧他也鬧不起來,多虧春水嬸忙裡忙外地招呼打點。 她拉了他同坐,一起分食了那盤餃子。 阿娘還說,要喝交杯酒。 他倒了兩杯來,臂勾著臂喝了。 「這樣,就算夫妻了嗎?」他不甚確定地問。 「是啊。」她淺笑。「相公。」 他喜歡她這樣喊他。 聲音柔柔的、軟軟的,目光帶笑。 從來、從來也沒人待他這麼好,會對他笑,給他吃好吃的糕,無論他做了什麼,從來都不會笑話他,耐著性子地一遍遍教著他。 他起身,從床底下拖抱出一隻瓦罐,遞給她。 她認得這只舊瓦罐,那是他存放全部財產的地方,如今打了開來,只餘些許碎銀子。 「成親都花光了。」他說。 這是在埋怨娶她花了太多錢嗎? 他接著又道:「很少,我會很努力、很努力幹活,再把它存回來。」 「那你拿給我做什麼?」一直以來,不都自己保管得好好的嗎? 「阿娘說,成親以後要聽你的話。」他什麼都聽,什麼都給她。 陸想雲也沒嫌棄這空得貧乏的瓦罐子,滿懷窩心地受下他全心全意的信賴。「我們一起努力,把它存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