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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單飛雪 她張嘴,想回話,但喉嚨很苦,發不出聲音,忙撇過臉,掩飾濕潤的眼睛。 恨他那樣無所謂的口氣,更恨即使在對她這樣殘酷時,他還是英俊得令她心動。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心,寄在他身上。有時覺得他對她似乎是特別的,有時發現,自己跟別人,對他來說都沒有不同。這種患得患失的暗戀滋味,教她擺盪多年,越來越空虛。 她自嘲:「有時我懷疑,假如我不是婉如最好的朋友,你根本理都不理我。」 氣氛更凝重了,他開始感到乏味,還有深深的疲憊。一種就算睡掉一輩子,也解不了的疲累。 「我回去了。」他幹掉白蘭地。 「我還想喝……」她任性一句。但他就走了,走得毫不猶豫,將她留在深夜的PUB。 葛菁雲趴到桌面,狠狠哭起來,他待她,其實連朋友都不如。 楚天馳站在PUB外,隔著透明落地窗,看葛菁雲痛哭,默默看了會,轉身離開。回到家,洗完澡,熄燈,躺在床上,躺進了沒有盡頭的黑暗,孤寂張臂歡迎他的歸隊,歡迎他再次加入失眠的行列。 他預料自己會跟往常一樣,就這麼百無聊賴地忍耐空虛,空洞,無聊的黑夜,直至神智不清,終於睡著。 可是……他看看時鐘,十一點鐘。他想了想,竟然發神經,打電話到診所。 「喂?」花露露很快接起電話,看樣子她還沒睡。 「叫我師父聽電話。」雖然明知道師父已回家。 「你師父?」她清亮的嗓音,在夜裡美好得像月亮。「你師父不在咧,他很早就回去了啊。你急著找他嗎?你可以打他手機啊?!」 他的臉龐,一陣燥熱。「我知道……沒事了。」匆匆掛電話,她卻急喊—— 「等一下,你打來正好,我有事問你。」 「什麼事?」 「那個……」她支支吾吾。「我做了一件對不起你的事。」 「什麼!」他聲音低下去,腦中警鈴大作,花露露幹什麼好事?把診所燒了?弄壞設備?還是…… 「有個東西……大大眼睛……就是沒有毛……」她沒頭沒腦地說。 「你說什麼?」 「我可以嗎?」 「把話講清楚。」 「可以養一隻很帥的流浪狗嗎?」 他愣住了,坐起來,在黑暗裡,想笑又逞強著,裝生氣地說:「你不可以。」 「但是它生病了,流浪在外面很可憐。」 「我的診所禁止養狗,更別說是生病的狗。」 「真的不行?拜託拜託拜託好心的楚先生我知道你心腸很好的……」她裝哭腔。 楚天馳能想像她在電話那頭雙手交握的拜託樣。 「喂,我說不行。」不敢相信,他竟然在笑,掩住話筒,偷偷笑。可是,口氣還很強硬。「你要是敢在我的地方養狗,你試試。」 「你會怎樣?」 「我已經跟你說不準,好膽你就試試看。」 「先說你會怎樣。」 這小妞,竟不怕他威脅哩,真皮。「反正你試試看就對了。」其實也不知道能對她怎樣。 「你該不會為了一隻狗打女生吧?」 「很難講。」 「噢,你不會這麼低級。」 「很難說。」 「好癢咧!」她嘻嘻笑起來。 「癢?……花露露?!」 「它一直蹭我的腳,害我好癢,帥帥!不可以,噓,去那邊,那邊不可以大便!不行!」她在大叫。 很好,他現在已經能想像一隻蠢狗,在他地盤屙大便的模樣了。 「你已經讓它進來了?而且連名字都取好了?然後它在我的地方大便?!」他冷冷地罵,可是嘴邊笑意越來越大。 「哦哦哦,你別氣,我們好好商量。」 「馬上把它扔出去,不然明天你就完蛋了。」 「嘖嘖嘖,只是一隻狗,用得著這麼氣嗎?我會祈禱,祈禱你明天就改變主意。」 「走著瞧!」 他用力掛上電話,彷彿他很氣,但是,可惡,情緒很分裂,嘴角一直在上揚。大半夜,他竟為了一隻狗,跟小女生吵架。 倒回床上,他扔開電話。 晚上被葛菁雲搞壞的情緒,忽然煙消雲散。 他躺著,覺得自己好像輕了些,飄飄的,暈陶陶的,瞪著天花板,心頭怎麼……怎麼……甜甜的? ☆ ☆ ☆ ☆ ☆ ☆ ☆ ☆ ☆ ☆ ☆ ☆ ☆ ☆ 「馬上讓它消失。」楚天馳冷著臉說。 「這麼可愛你忍心啊?」花露露尖聲說。 「蟑螂都比它可愛,它連毛都沒有,這叫狗嗎?」 「噓、噓、小聲點,它聽見了。」 「它是狗!」 「狗也有自尊,你瞧你瞧,它尾巴垂下去了,多傷心啊。」 一大早,花露露的診間裡,兩個人,吵來吵去。 診間外,病人都聽見了,他們幸災樂禍,都在偷笑。 笑最開心的就是巴南了,彷彿非常享受楚天馳沒轍的吼叫,還倒茶給等候的病人喝。 「喝茶喝茶,慢慢等,人家吵架,我們別去打擾,讓他們慢、慢、吵。」 花明月嗑著西洋芹,涼涼地翻報紙,毫不介意女兒讓人家吼來吼去。 於是在九月一日早晨,天氣晴朗的秋天早晨,楚天馳的地盤失守,多了一隻狗兒。那隻狗很醜,就是跟花露露一樣,有一對好大好無辜的眼睛。它是一隻病了的巴戈狗,有嚴重皮膚病,全身光溜溜,垂頭喪氣,垮著臉,他們吵架時,它就趴在花露露裙邊。 楚天馳跟花露露理論。「這是我的診所,讓你住已經夠好了,你怎麼可以連狗都帶進來。而且它長得也太好笑了,沒有毛欸,這種癩皮狗,你也好意思叫它帥?」 「你不懂,這叫『言靈』。我們那裡的喇嘛說過,言語是有力量的,這個叫言靈。就是因為它變醜了,我才叫它帥帥,每天叫帥帥,它就有信心,很快就真的帥起來。我本來想叫它俊俊,可是帥帥比較順口,俊俊念起來卡卡的,念太快舌頭會打結你聽俊俊俊俊俊俊俊具具具具……呼,我的嘴巴酸了……」 楚天馳眉頭擰得更緊更緊,喔,他必須很努力,才不會笑出來。她具具具具什麼具,嘴巴噘地具不停,真滑稽,也真可愛。她為什麼不管做什麼,說什麼,都這樣隨興自在?沒有邏輯、也不懂人情世故的道理? 寄人籬下該有的不好意思,或是謙卑,她通通沒有。偏偏是這樣,在他眼中,特別純真,讓他沒辦法真的生氣,可是又不肯笑出來,裝酷裝得很辛苦。 「總之我給你三分鐘,讓這個帥的消失我面前。」 啪!花露露閉眼,雙手合握,一臉虔誠。 他立刻冷冷地說:「甭祈禱了,沒用的,我很堅持,快點讓它消失,你不會希望看見我親自動手吧?」 「總之不要讓你看到它就對了。」 「對!」 「那我把它藏起來好了。」 「藏哪?!」 「藏在我的診間。」 「你的診間不就是我的房子?」 「你反正不常進這裡,你看不到。」 「我會聞到臭味。」 「我會讓它香噴噴,常幫它洗澡,你會喜歡它的——」 「不可能,它看起來很『帶賽』。」 「給它個機會,讓它帥起來。」 他深吸口氣,要發飆,張著嘴,卻找不到字眼罵她。她大大地笑容太美好,偎著裙畔,光禿禿的呆狗模樣很滑稽,而這裡,這個早晨,又是瀰漫著濃郁的尼泊爾奶茶香。 忽然他胸口跳得很厲害,看著眼前這一切,一切顯得很迷幻。 忽然他有點恍惚,這真是他楚天馳的地方嗎?是他過慣了的那種空虛孤單的生活嗎?他的心肺怎麼投降了?怎麼好像被投入甜潤的奶茶裡浸泡了。 他有點頭昏,他的早晨不應該這樣的。 不該站在這裡跟個小女生吵架,不該有這麼一隻可笑的狗,不該討論言靈啦狗帥不帥啦,不該這樣。他習慣的早晨,是臭著臉進診所,臭著臉喝黑咖啡,臭著臉罵病人,臭著臉過一天,這才是他習慣的。 他很混亂,看著花露露,覺得不真實。 他的世界,怎麼會出現這樣的女孩? 他忽然臉色一凜,彎身,揪起小狗,塞入背包。 「喂?」花露露大叫,看他轉身走出診間,她追出去。「你真忍心扔掉它?你不會那麼狠吧?你——」 他走出診所,背包反背在胸前,跨上重型機車。發動,催油門,對追出來的花露露說:「除非它驅蟲又打過預防針,不然我不會讓它住下來。」 「你要帶它去看醫生嗎?」 他沒回答,繫上鋼盔,戴上墨鏡的同時,注意到她沒穿鞋就跑出來了。對了,她常忘了穿鞋子,這不是個好習慣,秋天了,地板很冷,容易吸到寒氣。 「進去穿鞋。」他說。 「好,你要帶它回來喔。」又朝露出頭的狗狗揮手。「帥帥,你要乖喔,要聽爸爸的話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