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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衛小游 寧海聲音低低地道:「我跟深約定好,每天早上和下午,都要跟對方說一聲『我愛你』,今天時間晚了,只好趕緊補上。」 那俊朗青年微挑起眉。「你愛我哥哥?」 哥哥? 寧海仔細端詳青年一眼,發現這名大約二十來歲,像是個大學應屆畢業生的小青年,眉目間確實與陸靜深有幾分相似,不過,也只有幾分。兄弟倆顯然分別繼承了父親與母親的一部分特徵。 「不然,我為什麼要跟深結婚?」寧海一笑,說著,她突然離開陸靜深身旁,走到那青年面前。「你是深的弟弟?那麼,你就是靜雨嘍?」 聞言,陸靜深眼皮微微跳了一跳。他不曉得寧海居然知道他弟弟的名字。誰告訴她的? 陸靜雨方點頭,寧海已上前握住他雙手,一臉真誠地笑道: 「太好了,原來你就是小叔,靜深跟我提過你,可惜我們結婚時沒來得及通知你觀禮。」 沒料到寧海會有這樣的表現,陸靜雨錯愕地怔了半晌。 「靜雨,過來這裡。」坐在長條沙發左側,一名氣質高雅的貴婦人冷聲命令。 陸靜雨趕緊掙開手,走到那貴婦身邊。 當然,寧海的目光也追隨而去。一見那相貌肖似瑪莉的女人,她便知道這人肯定就是杜瑪莉的長姊杜蘭笙了。只是沒料到她面貌看起來會這麼年輕,應該已有六十多歲的她,看起來卻差不多只有四十華齡。真是駐顏有術啊! 有錢真好。再一次的,寧海深深體會到這社會的現實。笑了一聲,她張嘴便喊:「婆婆,初次見面,您好,我是寧海。」 她一副乖巧的小媳婦樣,再加上還穿著濕衣服,看起來真有一點楚楚可憐的樣子。要是陸靜深看得見,肯定也會覺得她這模樣很是真誠。 杜蘭笙倏然變色,端莊華貴的面容扭曲起來,狠狠瞪向寧海,冷聲道: 「你怎麼說?」 這句話,卻不是對著寧海問的。 陸靜深無神的眼望著虛空道:「母親要我說什麼?」 「這女人……你不是說,這個女人你只不過是娶來玩玩而已?」 娶來玩玩的?寧海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陸靜深,發現另一個陸家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便也對他一笑。 這是一個中年人,高鼻、寬額,眼眶深遠,有著典型陸家人的相貌特徵,頭髮已是半灰,看起來有些神似陸靜深八年前過世的父親。應該又是個叔叔吧! 陸靜深冷淡地笑了笑,一改先前的劍拔弩張道: 「剛才我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母親何必當真?」 是了。打從寧海走到他身邊,開口說了第一句起,他就知道她不懷好意來著。然而如果她願意配合他演一場戲,對於撿這現成的便宜,他也不會客氣。 果然,寧海甜甜一笑,兔子般靈動地跳回丈夫身邊,抱著他一條胳臂道: 「深,你真壞。玩笑可不是這麼開的喔!」 正巧錢管家端著熱茶過來,她以女主人的姿態道:「啊,大家都口渴了吧,錢管家,麻煩你倒茶。」 「好的,太太。」 錢管家恭敬地回應。即使倒茶這事,不必她說,他也會做的。 只見這名白髮如銀的老管家微彎下腰,依序幫所有人倒茶,而後拿著茶盤端直地站在一旁等候隨時召喚。 率眾人之先,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熱茶後,寧海道:「結婚前靜深就告訴過我,家人可能會反對我們的婚事。」 她將眼前的衝突說得這麼自然,彷彿早就胸有成竹,一點兒也不在意自己被人「反對」。 就連陸靜深都忍不住朝她瞥去一眼。雖然他什麼也看不到,卻感覺寧海將手伸過來,握住他放在膝蓋上的左手。 手背的皮膚傳來濕意,想起她還穿著濕衣服,陸靜深不由得皺起眉。正想叫她先去換衣服再來蹚渾水,卻又聽見寧海說出—— 「可我不聽,因為我太愛他了,我們是彼此相愛才決定在一起的……」寧海情深款款地瞅了陸靜深一眼,續道:「如果這世上真有人值得我為他放棄一切,即使面對眾人責難也要跟他在一起,那麼,唯一的那個人,只會是靜深。嫁給他時我便想,就算所有人都不看好我們的婚姻,我依然相信我們會過得很幸福,因為這個男人是我願意一輩子看著他、陪伴他的男人。他是我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倘若不是清楚這是天大的謊言,陸靜深可能真會以為,說出這些話的女人是真心愛著他的。可惜這個女人,是寧海。 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還是在彼此的婚禮上。 以陌生人身份結婚的兩人,哪裡有真感情可言?然而,面對家人百般質問,他累了,如果她想玩一玩真愛遊戲,由她去,他不想管。 彷彿看著一場荒謬的鬧劇,杜蘭笙一點也不相信地拋出一句:「你們相愛?」 「是的,婆婆。」寧海笑答。 「你說你愛我這個瞎了眼的兒子,甚至願意把青春浪費在他的殘缺上,一輩子陪伴他?連他交往多年的女友都拋棄他了,你卻終生不渝?」 這話說得十分殘酷,很難相信是出自一個母親嘴裡。歷史上,就她所知,仇視自己親生兒子的,也就只有春秋時期鄭莊公之母,那還是因為人家生產時難產的緣故。難不成陸靜深也是個「寤生」? 寧海有些訝異,卻仍鎮定地回答:「是的。」 杜蘭笙冷哼一聲。「你這個騙子!」 感覺到掌心下握著的手突然僵硬起來,寧海眼中閃過一抹極短暫的憐憫。她悠悠道:「沒錯,我是個騙子。」 她坦言。眾人隨即一怔。 卻聽寧海說:「我騙我自己,我一點也不在乎他看不看得見,事實上,我是在意的。然而這世上有太多雙眼健全的人對真正的現實視而不見,連心都盲了。而他,我的丈夫陸靜深,儘管雙眼失明,但他的心卻比許多人來得更加明亮。」 頓了一頓,確定所有人都專注地聆聽她的話,她才接著說: 「我只是遺憾,他永遠無法看見我青春正盛的容貌,可是如果他一輩子都看不見,我卻又欣喜他終究不會看見我年華老去時的模樣。在他心底,我將永遠是最美好的存在,任憑這世界如何光彩鮮明,都無法使他的視線離開。我是因此相信他會愛我一輩子,愛得無比堅定。」 聽見這話的眾人,有兩個人忍不住微微發抖起來。 一個是拿著拖盤的錢管家,一個則是站在母親身邊的年輕人陸靜雨。 錢管家發抖,是因為,假如寧海所說的一切能變成真的,不知該有多好!他因為懷著不切實際的期盼而發抖。陸靜深已經封鎖住自己的心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假使、假使寧海能夠使他走出現在的封閉,那該有多好! 陸靜雨微微發抖,則是因為他崇敬的大哥終於找到一個真正愛他的人。他因對自己兄長的愛而發抖。在這之前,他始終不認為陸靜深身邊的女人有哪個是真心愛他的,可現在大哥失去視力,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倘若有人不離不棄,那必定是出於真愛,再無庸置疑! 剛從學校畢業,初初踏入社會的陸靜雨,對愛情仍存有一份天真的想像。 各懷心思的短暫沉默中,客廳裡,那始終不發一語的中年男人頗有威嚴地開口了: 「寧小姐,你要多少?」 這話恍如一盆冷水從天而降,人人登時清醒過來,看著嘴角噙著一抹淡笑的寧海。 「靜深,這是哪位叔叔?」她問。 陸靜深回答:「是二叔。」也是陸家目前實際上的掌權者陸正英,他堂兄陸雲鎖的父親。 「二叔這話是什麼意思?」寧海故作不解。 陸正英雙腿交疊而坐,一雙世故的雙眼盯著寧海道: 「寧小姐,你跟我侄兒認識不過半年,哪可能有什麼深厚的感情。不過你們的婚姻既然已是事實,我就明白說了吧,你要多少錢才肯走?只要價錢合理,能換回我陸家的面子,都算公道。」 沒想到,這個看似斯文的中年男人說起話來會這麼狠直、這麼市儈。 寧海不知道的是,這些話,其實陸靜深也想過。 他想過,要多少錢才能收買一個女人的婚姻?不知姨母到底給了寧海多少好處,才換得她聖壇前一句「我願意」? 寧海正色,挪開手,改擱在陸靜深身旁的椅背上。 「二叔願意付我多少?」她挑眉問:「一億,還是兩億?很抱歉,我寧海沒這麼廉價。」三億的話,倒還可以考慮考慮。 「兩億?真是獅子大開口,你這個女人知不知羞!」杜蘭笙忍不住輕賤地罵道。 順著她話,寧海慷慨陳詞:「既然付不起,又何必以金錢來衡量我的婚姻?這世上,不是每一樣東西都能用錢買到的!金錢雖然好用,但並非萬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