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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頁     葉芊芊    


  「你想強暴我?」被推進門後,她直覺問。

  「你誤會了,我是想治療你的絕症。憑我多年的經驗,應該比辛人傑更有資格懸壺濟世。」他一把鬆開領帶,在手上纏來纏去,似有勒死她的衝動。

  「你錯了,我同樣拒絕了他。」

  「是嗎?他握住你手的時候,你臉上怎會浮現嬌艷欲滴的媚相?」他額上的青筋因憤怒跳個不停。

  「是燭光給了你錯覺,你知道我已心如止水。」她怎能說那是因為他的出現,令她有天旋地轉的昏眩…「心如止水?如果真的是那樣,為何約男人吃飯?」

  「同事間一起吃個便飯,是司空見慣的事。」

  「在那麼有情調的法式餐廳吃便飯?太奢侈了吧?」醉翁之意,分明不在酒。

  「老闆請客,夥計難免會敲竹槓。」她自我保護得很周延。

  「天下沒有白吃的晚餐,老闆也不是冤大頭,不是別有用心怎會如此大方?」烏鴉是一般黑的,沒有基因突變生出白鴉的可能。

  「你別把他人都想成和自己一樣,做人不是做生意,用不著費盡心思,當心頭發掉光成了禿頭。」她刁鑽的說。

  「幸好我家髮質全是又黑又密,你的詛咒是無法靈驗了。」他不想繼續在無聊的話題上乾耗,開始一個一個扣子往下解。「再說投資生意我一向穩紮穩打很少失誤,至於投資人……我這一次可是栽了個大觔斗。」

  「你這是幹什麼?」見他衣依颸A閫猓椈X枚褰糯蠷小?

  「還沒開始你就先興奮了!實在看不出冷感何在。」他敞開襯衫,半遮半掩下,性感與激情的魅力教人難以抵擋。

  「餘力耕,我警告你別再靠近了,否則我要大叫非禮。」她狠話一說完,雙膝落地,淚如雨下。「不要,求求你不要傷害我。」

  餘力耕掩面,痛苦撕裂了他的心,背對著汪思涵坐在床邊,聲音空空的。「你走吧!出了門後就順便忘記這個地方:永遠不要想起。」

  汪恩涵臨走前,匆匆看了一眼這間套房,房內的裝潢、房內的人,一聲長歎從心中吐出,腦海裡憶起李清照的武陵春: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

  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

  汪思涵拖著疲憊的身心回到家,父母關心的嘮叨聲像轉不停的回帶機,重複問著:臉色怎麼這麼壞?是不是生病了?是不是加班加累的?在外面有沒有吃飽……。最後她抱著衣服躲進洗澡間,將蓮蓬頭開到最大,用嘩啦嘩啦的水聲謝絕他們的好意,才得到片刻的安寧。

  其實她看得出來母親近日的眼神有些後悔不安,父親則是經常長吁短歎,也許是他們已看出了她的心事,也明白她消瘦的雙頰為誰獨憔悴、為誰暗消魂!

  就算母親現在諒解,她和餘力耕之間也是此情成追憶,一切皆惘然。

  晚了,也完了,遊戲在昨天就結束了。

  因為他的新娘已經出現了,不是她,是李媚虹,這余李兩家佳期不遠的消息,不再是單方面給好事記者暗示,而是兩邊長輩連袂舉辦記者招待會,做了事業同盟的宣誓,並笑說也可能是未來的兒女親家。

  怨不得他薄情,是她先寡義的,只是離別後的心情,似霧中花,似風前雪,似雨余雲,本自無情,卻又多情,魂縈牽絆在夢中。

  沖了一身涼後,她輕盈如飛燕地下樓,本欲以假裝的心情安撫父母的擔憂,腳步卻在最後一階樓梯打住--她看見一張和自己酷似的臉孔,只是多了胭脂的傷痕,少了歲月的洗練。這訪客不陌生,是同父異母的妹妹辜莉莉。

  「思涵,辜東漢被抓的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們?」汪母轉過臉看著她,臉上斑班淚痕依稀可見。

  「他和我們沒有關係,有什麼好說!」她一派優閒神態。

  「人已經進監牢,你知不知道?」汪母語出哀怨,略帶責難。

  「爸被判了七年六個月的刑期。」辜莉莉補充。

  她的聲音冷得像南極冰山,寒徹骨。「他是罪有應得。」

  「涵涵,他遺棄你們母女是他的不對,可是你不應該在辜小姐面前說風涼話,想想人家的心情已經夠傷心了,你還--」汪父怒上眉梢。

  「伯父,思涵姊說得沒有錯,爸害了好多人,在法院旁聽席上我看到好多原告哭得好慘,爸是該贖罪的,他坐監坐得一點都不冤枉。」辜莉莉平靜地附和惡有惡報的醒世名言。

  「那你們一家人怎麼辦?」汪父不但有得饒人處且饒人的胸襟,更有人溺己溺的高貴情操,他可以說是最快樂的精神富翁。

  「房子明天法院會派人來查封,媽暫時去阿姨家住,只要我工作穩定之後,再接媽來和我一起重新開始,等爸出獄。」過去辜莉莉活得很虧欠,她知道父親在外招搖撞騙,給了她海市蜃樓的享受,現在她總算活得有了尊嚴,為此她洗盡鉛華,不再當搶人丈夫的狐狸精。

  「唉!希望東漢出獄後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會的,爸今天要我代他來,」辜莉莉突然五體投地,必恭必敬的說:「祈求汪媽媽的原諒,等刑期服滿,他一定會親自登門負荊請罪。」

  「快起來,快起來,你這是幹什麼?」汪母受不起這種大禮,會折壽的。

  「不,汪媽媽不原諒爸,爸一輩子良心不安,思涵姊也一輩子沒有幸福。」辜莉莉堅持不起身。

  兒子猝死,一個女兒做小,另一個女兒終身孤苦,辜東漢一想到自己的孽由兒女分擔,身如五馬分奔,心似凌遲處死,好一個椎心劰侵旼驉`伺詁洎葬L瞧~短觳輝儻讜潑懿跡閒t茲獻錚}儀笊喜允棧、又釧溯渦敯}倌眩郇屨U鍪亂蝗說薄?

  「我懂了,你爸是真的悔改了。好,你起來,我原諒他。」這幾天汪母的心一直很不安,轉向女兒激動莫名的說:「孩子,媽錯了,媽不該為了自己的仇恨,卻犧牲你的幸福,原諒媽。」

  她心一縮,虛弱無力地頹坐在階梯上。「只要大家心裡的結都沒了,我就是天底下最幸福不過的人。」

  「思涵姊,表哥很愛你,那次姨丈洗塵的晚宴上我看得很清楚,你只要對他說出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你們一定可以破鏡重圓。」

  「思涵,這件事是媽一手破壞的,也由媽彌補,我去向他賠不是。」

  「來不及了。」汪父代替女兒說話。

  這話引來兩個不看報女人的震驚,異口同聲問:「為什麼?」

  「餘力耕的父親已經在報紙上公開,要和大榮的李氏財團聯姻。」汪父鼻塞。

  「現在的婚姻又不是長輩能作主,講究的是自由戀愛,餘力耕的心中只有思涵一個人,絕不可能答應這門親事。」汪母強硬的說。

  「如果沒有得到他的首肯,你想他父親會抱著可能出爾反爾的危險,在媒體上大肆渲染嗎?」

  「我知道,表哥前一陣子大病一場,思涵姊沒去看他也不接他電話,而李媚虹卻是不分晝夜守在表哥床前,所以表哥和姨丈一家人一定大受感動,婚約也就因此訂下來。」病人是最脆弱也最易受感動的。

  「荒謬,感謝的方法很多,什麼時代了,怎可能還有以身相許來報恩的荒誕事!」汪母切咬牙齒。

  「話是沒錯,可是姨丈是個愛面子的人,又那麼有名望,他說出來的話向來都算數。」木已成舟。

  「不行,我不答應,我非得要餘力耕娶我女兒不可。」汪母顫得渾身打哆嗦。

  「秀美,你別鬧了,這件事就像寡婦死了兒子,沒指望。」汪父厲聲。

  「可是--」

  「媽,天涯何處無芳草,我會找到比他更好的對象,所以沒什麼好遺憾的。」她欲笑還顰的表情,最斷入腸。

  此時此刻,只有唐蕙仙回陸游釵頭鳳的詞,最能將她的愁緒寫得淋漓盡致:人成各,今非昨,並魂常似千秋索。

  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

  瞞,瞞,瞞!

  第10章(1)

  自從與汪思涵一晤後,張開傑頗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悲歎。

  雖然他可以在每週六、日見到兩個孩子,但是餘力耘仍舊不原諒他,孩子都是由外公、外婆送來接走,他連她一面也見不著,只好寄情於畫布上。

  在日本展出作品時,由於好評如湖,國內的畫廊爭相邀請他饗宴國內愛好藝術者,舉辦全國性的巡迴畫展,得到他首肯後,一連串籌備事宜在緊鑼密鼓中展開,終於第一站訂於台北新生畫廊,為期一天的不對外和六天公開展覽活動。

  他寄了三張邀請函給儷佳人的辛人傑、汪思涵和蔣天雪,請他們參加第一天預祝畫展成功的酒會,並註明盛裝赴宴。

  由於台灣的外匯存底高居世界之冠,億萬富翁多如過江之鯽,對藝術的渴望趨之若騖,上流社會紳士名媛掀起收藏名畫的熱風,尤以前一陣子的莫內熱達到了沸騰瘋狂的境界,連複製畫都洛陽紙貴,一時之間台灣畫廊、畫坊、藝術中心……只要是賣畫的地方,竟找不到一張莫內的作品,這證明了台灣已不再是貪婪之島,因為家家戶戶都有了藝術涵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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