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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艾珈    


  「動作輕點,萬一踩著了小姐——」江叔邊挖邊喊。

  一名釀工突然大叫:「找到了、找到了!」

  寧獨齋立即竄了過去,先是看見一隻手臂,露在碎瓦下方。

  他狂吼著翻開傾倒的屏風,然後他看見她,動也不動地癱在碎瓦礫底下。

  那瞬間,他以為自己的心也跟著停了。

  「恬兒。」他彎下身,抖著雙手輕輕觸碰她臉。

  她沒有回應,長長的眼睛覆下,像是脈著了一般。

  顫抖的平移到她鼻前,一發現仍有鼻息,兩顆豆大的珠淚,「啪答」地落在她臉上。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他抓起她手喃喃地哭著、親著。一旁釀工們被他反應感動,好幾個人也擦著眼眶,尤其是江叔。

  衝著他的眼淚,江叔心想;這杯喜酒他們是喝定了。

  「快點。」江叔抹抹淚眼大叫。「快去找片木板,還有大夫,馬上去請大夫過來!」

  一刻鐘後,大夫坐在寧獨齋床邊幫恬兒診脈,細聽了一會兒後,又動了動她手腳。

  「只是嚇暈了過去,」大夫微笑站起。「我開個安心收神的方子,喝上幾天就沒事了。」

  寧獨齋在一旁看著。「如果沒事。她怎麼一直沒張開眼睛?」

  「沒那麼快。」大夫拍拍他肩膀。「突然來那麼一下,就算沒傷三魂七魄也嚇飛了一半。如果您真不放心,多在她旁邊叫喚幾句,應該會早點醒。」

  「我明白了。」寧獨齋點點頭。「謝謝大夫。」

  「大夫請。」男僕打開門。

  「不送。」

  大夫欠了欠身,跟在男僕身後離開。

  寧獨齋坐下,滿懷憐惜地撫著她臉頰。

  老大,他二十多年來遇過的動盪還會少了?可就沒這一回,教他差點心神俱裂。尤其剛才,發覺她仍有鼻息的時候,他竟然感動到掉了眼淚。

  那一瞬間,他驀地發覺,她在他心裡的地位——已不單單是他的人這麼簡單,可以說,她是他的命。

  他不敢想,若剛才把屏風掀開,看見的是毫無生息的她——他肯定痛不欲生,說不準也跟她一塊走了。

  他捧著她的手,輕輕揉擦自己的臉,那股痛還殘留在他心頭盤旋不去,他知道,自己已經不能沒有她了。

  他突然記起那一回他偷跑回家,卻又一次被娘親轟出門時,師父曾摸著他的頭說了幾句話——「記住了,你不是一般人。一般人從出生就有個家可以賴可以靠,但你不同,你是比其他人手苦,得靠自己去找,自己去掙,但你要知道,老天爺從小虧待人。你這兒少的,別的地方老天會補你的。」

  當年聽不懂的,在遇上她之後,他突然明瞭了。

  爹跟娘給的那個家,是不能選的,命好的像恬兒,一出生就備受雙親寵愛;慘的就像他,千求萬忍也換不到娘親絲毫疼惜。

  可出生定了不代表將來也定了,就像他遇上她,自她拉起他手說她喜歡他開始,溫暖的火焰便一點一滴融化掉他心裡的陰影,讓他知道,就算是爹不疼娘不愛的他,也是有人在乎,有人憐惜的。

  她就是老天爺補給他的。

  有了她之後,他發現幼時捱受的苦,感覺,竟沒那麼苦了。

  是她的功勞吧,她把他的心傷給醫治好了——用她滿滿的疼惜與感情。填補了他心世的匱乏。

  他已經不能沒有她,再也不能。

  「恬兒……」他望著她臉輕喃:「聽見我了嗎?你知道你快把我嚇死了?我這一輩子沒這麼驚慌失措過,前腳你才剛幫我穿上衣裳,跟我說午時見,後腳你就躺在瓦礫堆,動也不動的。不要這麼嚇我,真的,你不知道你有多重要——」

  心裡驟起的激動讓他好半天說不出話。閉著眼喘幾口氣後,他按大夫教的,繼續在她耳邊說:「昨天有件事我一直忘了跟你提,欽差劉大人答應重新審理時家的案子了,你要趕快醒,睡飽了就起來了,萬一錯過金家被劉大人整治的好戲,可就後悔未及……」

  稍晚,江叔派人來請寧獨齋。兩人站在清出的瓦礫堆裡,江叔指著牆邊的小洞說話。

  「四爺,這幾個洞,我懷疑就是小姐屋子垮下的主因。」

  寧獨齋捻了一撮土石嗅嗅,這個味道,要是他沒記錯。是硝石跟硫黃的臭味。

  「有人用了火藥。」

  「我也這麼認為。」江叔答。「只是,會是誰下的手?小姐心地善良,不可能在外邊跟人結仇。」

  他斂眸想了會兒。「雖然一時找不到證據,可思來想去只有一個人,金老爺。」

  「對!」江叔氣憤難平。「眼下也就只有金家在打咱們家主意!這個金家老爺,想不到這麼趕盡殺絕,氣死了少爺不夠,還想致小姐於死地——」

  「四爺——」一僕役邊喊邊揮手。「您快來,小姐醒了。」

  寧獨齋一聽,立刻跑了起來。

  第10章(1)

  房裡,恬兒正在婢女的伺候下喝著湯藥,見寧獨齋急如星火地衝了進來。

  「恬兒!」阿彌陀佛,謝天謝地,她醒過來了。

  「四爺。」恬兒望著他笑。剛才他還沒來的時候,婢女同她說了許多事——包括他當著眾人失控、哭泣的舉動。

  能被他這樣重視著,她想,她滿足了。

  她揚揚手示意婢女退下。一待房裡只剩他們兩個,他立刻牽起她手,好確定這不是一場夢,「還有沒有哪兒不舒服?腳呢,手呢?」

  「頭有點疼……」她摸摸自己後腦,那兒腫了一個大包。「大概是屏風倒下的時候,砸傷了。」

  「我瞧瞧。」

  他輕輕壓了一下,她輕「嘶」了一聲。

  「真的,腫包不小。」他坐回她床邊。「我剛才去過你房間,我懷疑這件事跟金家脫不了關係。」

  「我不知道。」事情發生得太快了,她到現在還渾渾噩噩的,感覺像作了一場夢。「我只記得我走到屏風後面,正打算換件衣裳,屋子就轟的一聲垮了下來,然後我就暈過去了。」

  「你福大命大。」他執著她手輕捏著。「壓在你身上的屏風。幫你擋下不少碎石,我剛從你房間過來,你房裡的床啊桌子椅於,全被炸得破破爛爛。」

  「你這麼一說我才想到,」她表情很認真。「在轟一聲巨響之前,我好像聽見哥哥喊了一聲——恬兒小心。」

  他點點頭,不無可能,或許真是好友冥冥之中幫了忙,要不怎麼那麼剛巧,她屋子裡的東西幾乎全壞了,就只有她沒什麼大礙。

  他展臂輕輕將她擁進懷裡,「你醒過來就好,從今以後,我們倆就睡同一張床,共用一間房,我就不信金家那幫人還有辦法對你怎樣——你知道嗎?你把我嚇壞了。」

  她仰起頭輕碰他眼睛。「我聽婢女說,你哭了?」

  他抓來用力一親。「那個時候,要是我發現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大概也沒辦法活了。」

  「別這麼說,我不愛聽這種話。」她按住他的嘴。

  「聽見我願意跟你一塊死,你不高興?」他有些驚訝。

  「當然不高興。」她表情很認真。「雖然獨自活著很痛苦,就像嫂嫂,哥哥走了以後她成天以淚洗面。可是我總覺得,活著就有希望,說不準將來還會遇上什麼好事。」

  「不會了,」他拉起她手貼在他胸口。「能讓我另眼相看。還願意打開心門喜歡著的女人。就只有你了。」

  她瞠大眸子。她沒聽錯吧?他剛才真的說了?他喜歡她?

  「你剛才說——」她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我喜歡你。」經歷了剛才的震撼,他知道,有些事,他得趁她聽得見、看得見,人安然無恙的時候表明。剛才那一刻,看著她躺在石礫堆裡的時候,他真的好擔心再也沒機會親口跟她說。

  「我喜歡你,我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好像才一眨眼,你就住到我心裡好深好深的地方去了。但這種感覺對我來說太陌生,我競拖到現在才弄清楚,原來那就是喜歡。」

  她雙唇顫抖著,噢。她好開心,她快要哭了。

  「你瞧瞧我,又哭又笑的——」她用力吸氣,可是眼淚還是滂沱地掉了下來。

  「嚇到你了吧?」他輕擦去她眼淚,還用唇輕輕吻著。「想我之前說得那麼狠,你一定以為這輩子聽不見我這麼說的,對吧?」

  她啼哭著點頭。「我擔心你娘帶給你的傷害太大了,我一個人彌補不了。」

  「那就多生幾個娃娃幫忙補。」他往她腰腹一看,心想這裡邊該不會已經有了一個像她的女娃,或者像他的男娃。

  「娃娃……」她一噎,好似從沒想過這件事。

  「怎麼了?」他看著她表情。「你應該知道,我們夜裡做的那些事,是會讓你懷上孩子的吧?」

  「我當然知道——」她輕按著肚子。而且她也已經想好,要是有了孩子,她一個人定會非常細心地照顧他長大。「你的意思是……打算讓孩子叫你爹爹?」

  他一愣。「你怎麼會這麼問?你懷了孩子,我當然是孩子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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