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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余宛宛    


  他巡視,諸葛小雨則去築磚牆。

  縱使諸葛小雨力大無窮,他就不信那麼瘦小的身子能抵得住一整天或者是數十日的操勞奔波。

  「要我端熱水讓你盥洗嗎?」諸葛小雨大聲問道。她沒當過小廝,不過向來都是一個勤勞女兒,這些事難不倒她。

  「我不用熱水。」楚狂人說。

  「太好了,我正巧提了一木桶冷泉水準備要給你洗臉呢!」

  諸葛小雨沒待他接話,手腳利落地將木桶拎進了內室。她手拿葫蘆圓杓,熟練地將水倒入黃銅盆,並擺了條手巾、放了根洗牙用之楊柳枝及一碗漱口水。

  沒想到她這個小廝還做得挺有摸有樣的嘛!諸葛小雨雙手抆腰,得意地揚起唇角。不過笑聲才逸出嘴角,她便很快摀住了嘴。

  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直到那些笑意全消失無蹤。

  「我現在想用熱水。」他擺明了要整人。

  「喔。」諸葛小雨點頭,完全不疑有他。「那我去提熱水。」

  「不用了。」他學不來浪費這事。

  諸葛小雨往旁邊一站,看著他利落地彎身盥洗。她好奇地往他高大身軀旁一站。

  哇,他就連彎下腰都還比她高呢!

  咕嚕,咕嚕。

  諸葛小雨急忙壓住肚子,試圖擋住飢腸轆轆的叫聲。

  楚狂人抬頭,額眉眼上都還染著一層水氣,一顆水珠在他烏黑長睫上滾動著,染濕了黑睫,映得他一雙眼瞳裡都是水光。

  諸葛小雨瞧著他黑漉漉眼珠,竟不自覺地屏住呼吸,並將肚餓一事全拋到了九霄雲外。

  「手巾——」楚狂人眉頭一皺,粗聲喝道。

  「手巾……」諸葛小雨怔怔地重複著楚狂人的話,根本不知道他說了什麼。

  楚狂人濃眉一擰,眉眼間距離一縮近,那兩道眸光是更加深邃了。

  諸葛小雨此時又覺得他的眼珠子像極了她最愛的糖蜜龍眼子,可口至極哪!

  「算了!沒用的傢伙。」楚狂人舉起袖子擦去臉上水珠,眉眼兇惡了起來。「你幹麼直盯著我?」

  「我也不知道……」諸葛小雨扯著發,才別開眼,卻又很快地轉回頭再瞧他一眼。怪了,她怎麼頭昏昏,心兒怦怦跳呢?莫非餓過頭了嗎?

  諸葛小雨這傢伙在恍神什麼?盯著他瞧的模樣,活像中了邪。楚狂人兩道濃眉越鎖越緊,終於耐不住煩,低吼了一聲!

  「你再盯著我,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我去叫灶房拿早膳來。」諸葛小雨轉身往外走,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我練完功之後——」

  楚狂人聲未落地,諸葛小雨身影已如鳴箭般地疾射出門口。

  「……才用早膳。」楚狂人氣得一腳踹向一隻矮凳,心裡真正想踹飛的,卻是這個不受教小子!

  「將軍!」

  半刻後,已將煩心事扔到腦後之諸葛小雨喳喳呼呼地跑了進來,並從三層大竹籃裡逐一取出早膳,完全沒注意到楚狂人臉色有多難看。

  「這裡的食材很豐富,廚娘說我可以任意取用,所以,我一早便熬了這鍋粥,炒了一些山菜。」

  熟悉的菜香飄入楚狂人鼻尖,那味道刺激著他的心。

  是黑甜粥,還有加了姜絲的山菜,豆豉豆腐、豆油蘿蔔。這些菜,他吃了好幾年,就算再過十年,他也不會忘記這些山野味道。

  諸葛小雨將五碟山菜擺成梅花狀,中間便擱著一鍋黑甜粥。

  她先嚥了口口水,這才有法子說話。「用早膳了。」

  「我不吃這些東西!」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粗聲斥喝著。

  「真的嗎?」那她可以一人吃雙份嘍。

  諸葛小雨雙眼發亮,即便臉上塗了黃土膚色,卻還是掩不住那層興奮暗紅。

  「你是存心做這些飯菜,希望我討厭,好讓我食不下嚥嗎?」楚狂人不悅地說道。

  「如果希望你不吃,我犯得著早起到灶房煮這些東西嗎?這些可都是我娘叨念著你最喜歡的菜喂呢!我娘怪得很,每次煮到你愛吃的東西,就要對我耳提面命一番……」

  諸葛小雨一想到娘和阿爹現下也許正是在西湖吃著藕粉點心,自己卻沒撈到半口,一雙眼眸便漾成了兩汪淚泉,像是隨時要飛噴出悲傷一樣。

  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的淚光,內心一陣愴然。

  男兒有淚不輕彈,這諸葛小雨卻是說哭就哭,簡直不像話。

  楚狂人的表情是冷的,可他望著諸葛小雨那張強忍悲傷的臉孔,心裡酸楚也已經不受控制地蔓延至咽喉了。

  「啊,我差一點忘了……」諸葛小雨跳回放包袱的地方,從饅頭堆裡掏出一小捆藍染布包。

  「阿爹要我把這東西給你。」諸葛小雨用藍染布包去戳楚狂人的手掌。

  「是什麼?」楚狂人並不伸手去接。

  「我哪知道。阿爹交代不能瞧,我當然沒瞧。」諸葛小雨睜著骨碌碌大眼,認真地說道。

  「當真?」這布巾連繫個結都不曾,他不信諸葛小雨當真一點好奇心都沒有。

  「當然。整個山頭的人,誰不知道我諸葛小雨最守信用。」諸葛小雨一掌打向自己胸口,倏地打得自己後退三步。

  「你是傻子嗎?」楚狂人皺眉上前一步。

  「我皮粗肉厚,沒事,沒事。」

  諸葛小雨一站穩腳步,急忙笑咧出一口白牙,以示自己一切無礙。

  「哎呀,你不准我笑。」諸葛小雨急忙又摀住嘴,手掌啪地一記打上臉龐。

  這一巴掌若是打在別人臉上,八成早早便飛出窗外。可諸葛小雨基本馬步功夫扎得深,因此只是漲紅了臉,小小身子前後晃動了幾下,總算沒倒下。更甚者,諸葛小雨左手的那只藍染布巾也仍然牢牢握在掌心裡,怪異地在空中晃啊晃地。

  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哭笑不得的雜陳表情,對他的種種不滿也開始漸漸釋懷了。諸葛小雨之憨直個性,他算是見識到了。這類人通常沒有壞心眼,就算想使壞,他也能一眼就識破。

  簡言之,諸葛小雨是個可以留在身邊的人。如果他能夠對師父當年不聞不問地趕他下山一事釋懷的話。

  楚狂人奪過藍染布包,打開一看!

  是一把烏鋼薄刀。

  那是當年師父與師母請天下第一刀鐵匠徐生,所打照出來的日月雙刀。

  此刀薄於蟬翼,可輕易藏於衣袖之間,削鐵如泥。師父曾用此刀助他倆脫困過幾回。

  楚狂人凝視著手裡烙著太陽圓形的烏鋼薄刀,久久都說不出話。

  「月刀呢?」他聲音嗄啞問道。

  「在我身上。」諸葛小雨從長靴裡取出匕首,揚眉笑著。

  楚狂人望著諸葛小雨的笑容,濃眉馬上揪起,只想罵人。在不知道他是善是惡之前,居然就這樣將私藏武器曝了光,若是他現下居心叵測,擒住了人,奪走月刀,這傢伙還笑得出來嗎?

  唉,師父和師娘原就是不諳世道人情之人,教出來的孩子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如今師父將其最鍾愛之匕首交給了自己,他還能怎麼著?

  楚狂人低頭凝神看了匕首一會兒之後,他的心裡已經有了主意。

  他將匕首收入腰間暗袋,沉聲對諸葛小雨說道:「日後匕首不許離身,誰要你拿出來瞧都不許,那是你護身工具,懂嗎?」他既然接下了這只匕首,他便會代替師父擔起所有教養諸葛小雨之責任。

  「懂。」

  「你日後就好好在我這裡待下來。」他會嚴格地訓練諸葛小雨,直到這孩子能自立為止。

  「我本來就要在這裡待一年了,不是嗎?」諸葛小雨瞥他一眼,覺得他這話根本多此一舉。

  「沒人要你多嘴。」楚狂人瞪著這個不識好歹的傢伙,只想把他揪起來好生教訓一番。

  「那我再問一句話就好了。」諸葛小雨一臉嚴肅地望著他。

  「說。」

  「我們可以用早膳了嗎?」諸葛小雨眼巴巴地望著他。「黑甜粥冷了不好吃。」

  楚狂人額頸間青筋畢露、臉色轉青,方才什麼要諸葛小雨克紹箕裘之念頭,現下全都無情地嘲笑著他——這傢伙滿腦子都是吃,能成什麼大氣候!

  「練完功之後才許用早膳。」楚狂人濃眉緊攬到陷出一記深溝。

  「那我們快去練功。」諸葛小雨扯住楚狂人的衣袖,急忙就要往外衝。

  「你會後悔的。」他練軍之嚴,向來是誰聽了都要咋舌嚴苛的。

  「只要能吃到飯,什麼事都不會讓我後悔的。」諸葛小雨又拍胸脯保證道。

  「咱們等著瞧吧。」

  第三章

  出乎楚狂人意外,諸葛小雨一到了練武場,簡直如魚得水。蹲馬步一刻鐘,諸葛小雨踩得比誰都穩。練武半個時辰,諸葛小雨從頭到尾沒怠惰過。刺槍半個時辰,諸葛小雨甚至是全場呼喝聲最驚人的一名。楚狂人站在練武場前方,心裡禁不住為諸葛小雨喝了一聲采。孺子可教也,至少諸葛小雨很能吃苦。日後,若諸葛小雨對軍旅生活有興趣,他或者可以考慮為其在軍中安插個一官半職。

  「休息半個時辰,用早膳。」楚狂人宣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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